第32章 難抑
難抑
出小區門時不過六七點。
路上車并不多,許清碩下意識打開了車載廣播,是一個音樂頻道。歡歌笑語,喜氣洋洋,聽得他越發煩躁。
出高速收費站的時候接到林姨的電話,說起沈瑞邦最近血壓有點高,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回去一趟。
旁邊傳來老頭咋咋呼呼的聲音。
“不用回啦,我去醫院看過了,又沒什麽事,你忙你的。”
許清碩攏起眉頭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覺得沒什麽意思,說了句“過兩天來”就挂了電話。
車子駛進市區,路上總算是慢慢熱鬧起來。又繞了半個小時才到達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回家沖了個澡,又打開電腦看了會兒過幾天的手術病人資料,仍靜不下心來。索性點了支煙,到陽臺上透氣。
夜很深了,空氣凝滞寒涼,滿是霜雪迫近的氣息。
有人打電話進來。
是趙祺陽。
這小子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前段時間跟他爸要了一大筆錢,說是要去做投資。對方是個做戶外運動線上平臺的公司,規模不大,統共也就三十多號人。
據說老板之前就是個小有名氣的戶外運動博主,微博粉絲量不少,而且平臺的基本搭建已經完成,只是缺少投資。
趙祺陽平日裏投機倒把,投資也不是件小事,這次倒是慎重,甚至之前還來問過許清碩的意見。
只不過這一切的井井有條,都在他見過老板以後,轉到了一個不可控的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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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板,或者應該說是前老板,竟然是個高挑的美女。
趙祺陽聲稱對她一見鐘情,可惜人家對他愛搭不理。
在空中餐廳偶遇那天,他就是憑着自己死纏爛打且極其厚顏無恥的态度,約了人在那裏談工作。
現下這通電話,還是問他怎麽把宴知歡追到手的,說要向他讨教經驗。
他哪來什麽見鬼的經驗,不過也是死纏爛打罷了。
随意敷衍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許清碩摘下眼鏡,看着漸漸熄滅的手機屏幕,揉了揉太陽穴。
說這個月忙,還真是一個月不跟他聯系。
下了床就不認人的小白眼狼。
許清碩嘆了口氣,還是給她發了條消息。
睡覺前也沒收到回複。
這事還真不能怪宴知歡。
她手機在玩密室前就統一交給工作人員保管,再拿到手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好在今天不用打車。
現代人出門甚少還有帶現金在身上的,于是順理成章蹭了劉宇豪一頓夜宵。
露天燒烤攤上,烤串、小龍蝦、秘制花甲和烤羊腿的香氣混雜在一起,沖淡了的夜晚的清冷。
劉宇豪大爺似的叉開腿坐下,一口氣點了十來種小串。
“夠了,大晚上的,別吃撐了。”宴知歡拿起一旁的水壺倒了兩杯水,一杯往劉宇豪面前一放,揶揄起來:“最近這麽大方,看來酒吧駐唱挺掙錢啊。”
“還行。”劉宇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大大咧咧地:“我爸給我打的錢你留着,我賺的錢夠自己花了。”
涉及經濟問題總是比較敏感,尤其像他們這樣的重組家庭。
宴知歡平日裏的兼職所得完全能覆蓋自己的支出,并且盈餘可觀。
然而在卓雅芬和劉國達看來,若是給了劉宇豪生活費卻不給她,那就是不公平,有苛待她的嫌疑,當然多半也是怕她心裏不舒服。
如此小心翼翼。
以至于在憂心劉宇豪生活費不夠用的時候,也沒忘了給她增加額度。
做父母的能到這個程度,她是心存感激的。
然而現在,這個便宜弟弟竟然大方表示要把生活費送給她,她還真是受寵若驚。
烤串上來,飄香四溢。
宴知歡笑笑,手肘搭在桌上,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看着對面的劉宇豪。
他看上去是真餓了,抓起一把,風卷殘雲。
待吃個半飽,才發現對面的宴知歡動都沒動一下。
“你不吃?”
“減肥。”
他瞥她一眼,頓一頓,略帶嫌棄地說:“都瘦成什麽樣了,也不知道那個男的看上你什麽。”
宴知歡:“……”
“還有你那個什麽前男友,性格溫吞,優柔寡斷,幸好分了。”
宴知歡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你還說我,我瞧着你桃花也不少嘛。”
劉宇豪“嘁”了一聲,“我現在事業為主,別的一概不論,少來試探我。”
一概不論還去玩什麽密室逃脫,穿得跟個半路上船的海盜似的,合着cosplay自娛自樂呢。
劉宇豪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咬着手裏的牛肉串,囫囵吞咽幾口,說:“我今天那是舍命陪君子,僅此一次,沒有下回。”
“這樣。”宴知歡看着他,很輕地笑了聲,又換了話題:“對了,下次跟你那些朋友解釋一下,我是你姐姐,省得一天到晚以為你戴了有顏色的帽子。”
劉宇豪算是吃飽喝足了,睨她一眼,表情欠揍,“知道了,大姐。”
宴知歡:“……”
******
昨夜睡得并不好,只覺得很悶,許清碩還特地起來開了窗戶。
正是寒霜迫近的季節,窗戶大敞了半夜。一覺睡醒,不僅上班快要遲到,人也乏的很。
匆匆洗漱了下,早飯沒來得及吃,到醫院,大大小小的事,又是一通忙碌。
臨到傍晚,總算得了片刻喘息。
許清碩靠辦公桌上小憩片刻,再醒來,人倒是清醒許多。
顧飛跟着主任下了手術,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就聽見裏面有說話聲。
門大開着,他剛到門口,就撞上從裏面出來的程晨。
“程醫生,”顧飛笑嘻嘻地:“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前段時間因為海市分院神經內科的人事變動,程晨被外派過去救急,這一算差不多得有三個月了。
“昨天剛回來。”程晨笑着答了句,又上下打量一番顧飛,感嘆:“聽說你都可以跟着郭主任做橋小腦角區腦膜瘤切除術了,進步可真不小。”
“沒有沒有,我就是去打個下手,順便觀摩觀摩。”顧飛看一眼許清碩,又道:“主要還得感謝許醫生給我争取了這個機會。”
“不用客氣,”許清碩整理着袖口,邊走過來,笑了聲,“月底還有一臺頸靜脈孔區腫瘤切除術,主任同意你繼續觀摩。”
“不是吧?!?”
程晨打趣道:“顧飛,許醫生這可真是重用你呢。”
“別了別了,我才疏學淺,技術有限。”顧飛嘀咕着,眼見許清碩要去病房裏看幾個病人,腳下倒是沒停,跟了上去。
例行查完房,已經有些晚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倒是能确定自己是感冒了。
手機仍是沒什麽動靜,給她發的那條消息,也猶如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回複。
許清碩皺了皺眉,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看着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掉。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仍是撥通了電話。
***
大概所有大學裏的政治課老師都具有目不識人的共同特點和自娛自樂的相同天賦。
如果想逃課,叫同學幫忙點到總出不了太大的意外。至于教室裏,無論能不能得到學生的回應,政治老師照樣能夠講的天馬行空,唾沫橫飛。
這是一堂毛概公共課,幾個班的學生擠在一間階梯教室裏,往後排看去,密密麻麻,人頭攢動。
宴知歡規規矩矩坐在沒人願意坐的第一排,面前桌子上并排擺着課本和筆記本,手裏拿着筆,認認真真地發呆。
看到許清碩發來的消息已經是今天早上。
【在忙?】
信息是昨晚發過來的,那會兒她應該是和劉宇豪在吃烤串。
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回給他消息。
現在應該在上班吧,畢竟他工作那麽忙。
一連着上了兩節課,大腦一直緊繃着,現下放松下來,覺得有些疲憊。
這個點正是飯點,往常食堂裏都是熱熱鬧鬧人擠人。今兒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排隊打到飯,周曉蕾就被趙漾連拖帶哄地叫走了。
本着勤儉節約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原則,宴知歡果斷将另一份餐端給了一路跟着趙漾而來,卻沒那個福分跟着他離開的李斌。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宴知歡坐在凳子上悠哉悠哉吃着。對面李斌還在挑着菜裏的香菜沫,一雙筷子異常靈活,騰挪飛閃間,香菜已經被挑了個七七八八,顯然這活兒大約是做慣了的。
許是察覺到宴知歡的打量,他擡頭朝她笑笑,有些尴尬似的:“不好意思啊,我吃不慣這個。”
“能吃就吃,不能吃再去買過一份,沒事的。”
“沒事沒事,就這個就行。”
宴知歡無所謂地笑,沖他點點頭:“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李斌正吃着,聞言放下筷子,猝不及防似的:“啊,那一起吧,我吃好了。”
“好了?”宴知歡偏了下頭,又看看他面前沒吃幾口的餐,又看看他,細長的眼睫微微垂下,若有所思的。
這當口,電話響了。
是許清碩。
她盯了會兒,才慢條斯理接通了。
“在幹什麽?”許清碩笑了一聲,嗓音有些沙啞。
“剛吃過飯。”宴知歡問他,“你下班了?”
“嗯。”許清碩輕咳了聲,隔着電話似乎也能聽見他的疲倦。
“你今天很累嗎。”
“有點。”他頓了頓,“好像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