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俞林

俞林

山區傍晚漫長，這和它善給予人的時間已變得緩慢的感受是一致的。度過在這間山間別墅的第四個下午，今日的傍晚之初，林搖雁驅車下山采購去了。俞風信倚窗目送他開向太陽，夕陽的鮮紅溫度調和在一片冷碧的翻湧的山葉縫隙裏，長庚星繞過涼風登空閃爍，又同時跌足入地上窗下一只小小冰色的人工湖泊中，歸鳥色彩各異，綜合而言，四周是微冷的。傍晚很長很長，這是四日以來兩人共同得出的經驗，為此，俞風信漫不經心地往落地長窗邊徘徊第三次時，發覺太陽還沒有徹底下山。

出發以前林搖雁手指天空對他說：“等下次天晴，我們倆一起行動。晚上可能下雨，路不近，你在家裏好好等我。”

好在第四次，俞風信放下手上薄書向外探看，天已黑透了。雨已下過，他擔心過了，林搖雁在手機上給他發來一個得意的笑臉表情。現在雨霁天晴，雲層碎裂，他打開窗子，走進露臺，才想撥個電話問問林搖雁人到哪了，正聽聞腳下房子外傳來一聲輕笑。他應聲低頭。

林搖雁原來正巧回來了。

月光出奇地亮，俞風信站立在二樓的露臺上，能夠看清他的大概輪廓，看不清他的神情。不過林搖雁此人，對他說話時大多是喉中笑意近乎勝過表面笑容的，眼下他遂能毫無遺漏地捕捉到他的笑。

伴笑伴風，依稀林搖雁還伸高右手臂揮了揮，叫他：“風信，是不是想我了？我從這裏爬進去！”

嗯？俞風信深感無奈。

但林搖雁決定了。林搖雁身體素質奇佳，少年起就接觸許多種極限運動，攀爬區區二層樓不在話下，這樣的上樓方式确實更快。來不及俞風信眉頭一蹙一展，一兩分鐘的事，林搖雁已經神乎其技地跳躍到他眼前，面孔清晰在望，人攀在露臺的欄杆外部，背染缤紛星光，伸出一只手，眉飛色舞。

俞風信一俯身拉他，被他就着這副姿勢一把扯近，用力親了一口。四目短暫相對，林搖雁看見俞風信眼底的不贊同，奪過這個吻，馬上跳進欄杆裏頭，換作背靠欄杆，雙手去握俞風信的手。俞風信身體不好，站在雨夜中等，掌心尚好、指尖已飛快地發涼，林搖雁飛快地去焐去呵，末了旋身退開，道：“晚點卸貨不遲，我換身衣服再來抱你。關窗。”

他甚至沒換拖鞋呢。

俞風信柔聲道：“雨天外牆滑。”點到即止，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林搖雁馬上把脫下來的外套往肩上一搭，回頭含笑給他哼了一句：“Mine is the very best parry，Cupid he rules us all. ”

作為一個成功躍進朱麗葉陽臺的大膽羅密歐，林搖雁不僅不肯心滿意足，反而熱情愈濃。熱水澡澆到一半，他身處卧室附屬的浴室中，就時不時探出一雙眼睛、半張臉來觀察俞風信。

起初俞風信在撐頭垂眼，繼續讀那本小書，後來聞聲擡眼，讓他這無意識的撒嬌行為逗得粲然一笑。蒸汽飄飛，燈光晶亮，白窗簾自俞風信身後賭氣似的鼓起一團圓弧，拂地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