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謝惟:不是乖小孩,是壞脾氣的◎

他倆電影臺詞般地對話, 引來不少人側目。

面對旁人克制地打量,顧淮俞扣住謝惟的手腕就跑,黑發在寒風裏飛揚, 胸腔充滿了快樂。

拽着謝惟跑出步行街,顧淮俞把他摁在廣場停業的噴泉池。

謝惟順着顧淮俞的力道,坐在噴泉的邊臺上。

顧淮俞有些喘, 他眼睛發亮,唇色鮮豔,笑容挂在臉上,有一種怡然自得的天真,好像一件很簡單的事就能讓他快樂、滿足。

謝惟靜靜地看着顧淮俞。

“你在這裏等我。”顧淮俞邊往後退,邊謝惟叮囑, “千萬別走, 等着我回來。”

謝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但沒問, “嗯”了一聲。

顧淮俞跑去沒人的地方, 然後換了一張角色卡回到原世界。

顧大鈞的書房有一個保險櫃, 裏面放着可觀的現金,用來以防萬一。

顧淮俞知道保險櫃的密碼,回房拿出旅行包, 把保險櫃裏的錢全都套走了。

顧淮俞沒跟顧大鈞打招呼,因為劇情會重置, 到時候錢會重新回到保險櫃裏, 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等他提着一包現鈔回去時,謝惟說話算數地待在原地。

顧淮俞走過去, 将十幾公斤重的旅行包扔到謝惟面前, 笑着說, “這個給你。”

謝惟掀了他一眼,彎腰拉開了旅行包的黑色拉鏈,露出高高一摞的嶄新鈔票。

顧淮俞活動着發酸的手臂,視線盯在謝惟的臉,想看他是什麽反應。

結果讓顧淮俞有些失望,謝惟沒表露出太大的情緒,有種不為外物所動的鎮定。

“這些錢是給你的,放心,絕對合法合規,你拿着錢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雖然有時間限制。

最後一句話顧淮俞沒有說。

上次顧淮俞問謝惟,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的最後一天,做什麽事都不違法,他會做什麽。

對方給了他兩個答案,一個是抽根煙,另一個是回家睡覺。

顧淮俞覺得謝惟之所以這麽無欲無求,是因為他只把末世論當做了假設。

如今這麽一包鈔票擺在他面前,顧淮俞很想知道謝惟此刻最想做什麽?

謝惟沒有質疑鈔票的真假,也沒有問顧淮俞這些錢的來源,他從行旅包裏抽一張百元紙鈔,去附近的小商店買了倆冰棍。

回來後,謝惟把找的零錢扔進了包裏。

顧淮俞悶悶不樂地撕開冰棍包裝袋,嗦了兩口,還是沒忍住抱怨,“你都有錢了,還請我吃一塊錢一根的冰棍。”

謝惟嘴角提了一下,回了顧淮俞兩個樸實無華的字,“解渴。”

行吧,老冰棍确實解渴。

顧淮俞接受了這個理由。

燈柱下,他們穿着校服坐在寒風裏,一人叼着一根冰棍,落了一身昏黃的暖光,那畫面很像一部有質感的老電影。

-

顧淮俞提着錢來的路上,腦海裏閃過很多謝惟拿到錢的畫面,每一幕都是龍王歸來的蘇爽套路。

比如,把錢砸到那些曾經看不起謝惟的人,就砸他們臉上。

或者去商場大殺四方,買他想買卻一直舍不得的東西。

再不然去人多的地方撒幣、砸錢買彩票,哪怕去游戲廳玩推幣機都行。

然而現實卻是,顧淮俞吃完冰棍,就坐到了謝惟那輛破舊的電車後座上。

車子緩慢地在非機動車道行駛,被不少後來的電車超過。

裝着十幾公斤重鈔票的旅行包,被謝惟放在前踏板,除了花兩塊錢買了兩冰棍,裏面的錢沒有再動。

謝惟騎着黃色‘老爺車’慢悠悠前行,身後又有一輛電車超過他們。

顧淮俞終于忍不住,腦袋微微朝前探了探,對謝惟說,“要不,我們去買一輛新電車吧?”

謝惟問,“那這輛放哪兒?”

顧淮俞想說扔了,但想起他跟這輛電車共患難的那次,也就不吱聲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又開口,“謝惟,你現在開心嗎?”

他給了謝惟這麽多錢,也沒見謝惟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不知道是不是不相信他會把錢真的給他。

謝惟語氣平平地‘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顧淮俞不知道他這句‘嗯’是在肯定自己開心,還是表示疑惑的‘嗯?’。

他再次探着腦袋去看謝惟,“你的嗯什麽意思?”

謝惟:“嗯就是嗯。”

顧淮俞:“什麽嗯就是嗯?”

謝惟:“就是嗯。”

顧淮俞:“到底什麽嗯?”

他倆就‘嗯’這個問題,無意義地浪費了很多口水。

顧淮俞不厭其煩地追問,謝惟倒也每問必答。

京都的夜景很美,燈火璀璨,路邊的樹木纏繞着彩燈,遠遠望去如置萬裏星辰,光影從他們身上流淌而過。

謝惟騎着車,帶着顧淮俞在城市穿梭。

看着燈火通明的前路,顧淮俞心中的躁動慢慢回歸平靜。

他将凍僵的臉貼在謝惟寬闊的背上,咕哝了一句,“既然你不肯好好說,那我就當你是開心的。”

因為他今天很開心。

此時此刻也很開心。

靠在謝惟身後躲了一會兒寒風,顧淮俞還是氣不過,“我給了你這麽多錢,你都沒有一個笑臉。謝惟,你的脾氣一點都不好。”

謝惟:“嗯。”

顧淮俞:“不許你再說嗯了。”

謝惟彎了一下嘴角,還是,“嗯。”

顧淮俞生氣地在他頭盔上用力敲了一下。

看到謝惟的肩微微在動,顧淮俞像嗅到腥味的貓,立刻扒着他的肩看過去,想看他是不是在偷笑。

電車搖晃了起來,謝惟說,“不要亂動。”

意識到他們還在馬路上,顧淮俞趕忙坐好,然後在他頭盔上又敲了一下,擺出氣勢說,“我現在是你的金主,你老實點。”

前面的人沒有反應。

顧淮俞不滿,“你怎麽不嗯了?”

謝惟:“嗯。”

顧淮俞:哼!

-

衛施在顧淮俞面前哭過一場後,這幾天一直在躲着他。

騰出時間的顧淮俞,正好可以去其他世界走劇情點。

第四部小說一直是顧淮俞最讨厭來的,這兩年好多了,不像以前那麽排斥。

顧淮俞換上角色卡,時間正好卡到他下班的點。

去更衣室換下工裝,顧淮俞推門出來,就見鐘翠翠蹲在一個紙箱子前逗裏面的小狗。

“小俞哥,你真要帶它回家?”鐘翠翠用手點着小狗濕潤的鼻子,“萬一它趁你上班,在家裏亂拉亂尿怎麽辦?”

顧淮俞走過來抱起紙箱子,“天氣預報說過幾天要下雪,它後腿又受傷了,丢在外面很容易出事。”

這條流浪狗三四個月大,顧淮俞經常喂它,因此見顧淮俞把手伸進來,它立刻去舔顧淮俞的手指。

“昨天腿還好好的,會不會是隔壁手機店那個熊孩子打的?我昨天還見他揪着小狗的尾巴,把它倒提了起來,又狠狠朝地上摔。”

鐘翠翠罵了一句,“他爸媽看見了也不管,氣死我了,現在不管,老了肯定拔氧氣管。”

顧淮俞朝店外看了一眼,“別讓人聽見了。”

鐘翠翠哼了一聲,往顧淮俞手裏塞了一根火腿腸,“給它的晚餐。”

流浪狗吃的沒那麽講究,顧淮俞代小狗收下了。

顧淮俞:“那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

鐘翠翠:“知道了,路上小心。”

顧淮俞抱着紙箱子正要往外走,二樓下來一個人,顧淮俞笑了一下,故意打招呼,“小謝,我走了,你好好幹。”

謝惟看過來,“嗯。”

顧淮俞撇撇嘴,又嗯。

從飯館出來,顧淮俞抱着小狗走了半條街,街頭的路邊停着一輛灰色的SUV,他快步從車頭繞過去,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顧淮俞把紙箱放在膝上,一條毛茸茸的腦袋從紙箱探出來,陌生的環境讓它不安地叫了一聲。

顧淮俞安撫似的摸了摸它的腦袋,忐忑地望向傅聞,“哥,我可以養一條狗嗎?”

看着那條小髒狗,傅聞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一下,語氣卻很溫和,“媽對狗毛過敏。”

顧淮俞頓時變得無措,羞愧地說,“我,我不知道這事。”

傅聞看向他,“你想養也可以,我找人在後院定制個大一點的狗屋,只要它不進屋就沒事。”

小說裏的顧淮俞因為本身性格原因,目前還沒習慣這對豪門親父母,在家仍舊很拘謹。

一聽傅聞還要定制狗屋,顧淮俞臉上生出怯意,“是不是有點麻煩?它腿受傷了,我只是想……”

想什麽,顧淮俞沒說完就低下了頭。

傅聞的視線掃過顧淮俞那截脖頸,他一向不喜歡怯懦的人,二十多歲的人了連基本的表達能力都沒有。

但沒辦法,命運将他跟顧淮俞綁在了一起,從道德層面他永遠欠顧淮俞的。

傅聞耐着性子開口,“沒那麽複雜,快的話三四天就能搞定狗窩。它的腿不是受傷了?這兩天可以先住在寵物醫院。”

頓了一下,傅聞勸慰似的地說,“媽跟爸一直很關心你,你不用跟他們那麽客氣,帶一條狗回去不是什麽大事,那也是你的家。”

顧淮俞适當地露出感動,“謝謝哥。”

傅聞擡手,像顧淮俞摸小狗似的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別客氣,我們是一家人。”

顧淮俞不自在地抓了抓耳廓,直到耳朵抓紅了,看起來像害羞他才放下手。

傅聞開車載着一人一狗,去了一家裝潢很高檔的寵物店。

出入這裏的都是名種貓狗,還有其他一些動物,倉鼠、狐貍、白金色蟒蛇。

顧淮俞抱着紙箱子,被工作人員請到了三樓。

對方看見小土狗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簡單向顧淮俞問過小狗的情況,确定不是腸胃問題,就用肉條取得小狗的信任,輕松将它抱進診斷室。

醫生仔細檢查過,說傷到了骨頭,好在不是很嚴重。

顧淮俞按傅聞說的,給它辦了住院。

在護士填寫住院單時,傅聞說,“我們要收養這條狗,麻煩你們給它做個詳細的檢查。”

護士擡頭沖傅聞微笑,“好的,到時候需要做哪些檢查,我們會先給您發消息。”

-

回到家,顧淮俞先回房洗了一個澡,雖然他不是在後廚工作,但餐館待了一天難免會沾上油腥味。

顧淮俞含着糖,去浴室簡單地沖洗了一遍。

他裹了一條浴巾,擦着頭發剛出來,房門就被人從外打開了,傅聞站在門口。

四目相對,雙方都是一愣。

顧淮俞剛洗過澡,身上帶着潮濕的水汽,他上身沒穿衣服,裸露的皮膚細膩白皙,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疤,有煙頭燙出來的、皮帶抽的,在燈下顯得觸目驚心。

傅聞知道他基因上的父親是個爛透了的人渣,也知道顧淮俞小時候在那個家吃過很多苦。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真實感受到,這些年顧淮俞到底經歷了什麽。

等傅聞把他身上的疤痕全部看了一遍,顧淮俞才像反應過來似的,用擦頭發的大毛巾慌亂裹住自己。

這是原劇情的情節,也是傅聞開始了解他的第一步。

裹嚴實後,顧淮俞磕絆着問,“哥……有事嗎?”

傅聞解釋,“寵物醫院發消息,說在小狗皮膚裏檢查出寄生蟲,我看你摸過它,所以過來跟你說一聲,但敲你門,你沒反應,我怕你出事就進來了。”

顧淮俞眼神飄忽,不好意思看傅聞似的,“我在洗澡,沒有聽見。”

傅聞走進來,順手關上房門,一步步走近顧淮俞,“你身上的傷是他打的?”

他語氣雖然溫和,投下的影子卻透出一絲食肉動物才有的壓迫感。

顧淮俞搖搖頭,低聲說,“都過去了。”

傅聞嘆了一聲,“如果當初我們沒有調換……”

顧淮俞擡頭打斷了傅聞接下來的話,“不能這麽說的,這不是你的錯,就算我們沒有調換,你也不該經受這些。”

他說着寬慰傅聞的話,神色誠懇認真,眉眼映着璀璨的燈。

傅聞看了顧淮俞幾秒,擡手摸了摸顧淮俞的腦袋,語氣輕柔,“過去的事我無能為力,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

我看你是想好好地騙我。

顧淮俞在心裏吐槽了一句,面上卻不顯分毫,只有害羞跟不好意思。

等傅聞離開房間,顧淮俞扯下身上的毛巾,坦然地露出那些疤。

這就是他不最喜歡待在這個世界的原因。

顧淮俞身上的每一個疤,都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他被傅聞的親爹拿煙頭燙、還挨過皮帶抽、腦袋撞過牆,被摁在水裏差點窒息而死。

那個時候他也才八、九歲,他親爹顧大鈞從小就沒動過他一根手指,來到這個世界整天洗衣做飯、挨打。

一開始被打,顧淮俞會激烈反抗,對着渣爹不是踢就是咬。

有一次還趁對方睡着了,拿皮帶抽渣爹的臉,還會往他飯裏‘下藥’。

其實也不是什麽致命的毒藥,就是把曬幹的狗粑粑磨成粉,然後偷偷放進渣爹的飯裏面。

但無一例外,劇情最終都會走向重置。

因為他在這個世界的人設就是受氣包,他不能記仇,更不能反抗,反抗就違背善良單純的人設了。

顧淮俞那時小,不像現在能熟練的利用規則給別人制造麻煩,他每次都被系統抓包。

好在他受虐的劇情并不是很多,顧淮俞一年也就來這邊一兩次。

最長一次,他五年沒來這裏走劇情,現在跟傅家相認了,這部小說的劇情線才多了起來。

顧淮俞撈過抱枕,枕到腦袋下,仰面看着天花板。

小說寫他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導致性格很敏感,還有些親密障礙症,心裏渴望跟親生父母建立親密關系,但對方靠得太近又會手足無措。

所以他雖然認回豪門有一段時間了,卻還是沒跟家裏人熟絡起來。

顧淮俞仔細将這部小說的劇情回想了一遍,着重在想他什麽時候實現財富自由。

現在他的立場很尴尬,是豪門小公子沒錯,但豪門父母給的錢按他的人設是不能随便亂花的。

同樣是富二代,原世界的他可以給小謝同學開五萬的工資,在這裏他連五千塊都拿不出來。

再過幾天,他就可以順利從餐館離職,在離開前他想拉謝惟一把。

奈何作者壓根沒給顧淮俞設置事業線,整天膩在感情裏,跟傅聞愛來虐去的。

想的心煩意亂,顧淮俞索性不想了,拽過被子蒙上頭。

沒過多久,家裏的傭人敲門,說晚飯做好了。

顧淮俞起身換了一件衣服,下樓去了餐廳。

-

第二天早上,傅聞照例開車送顧淮俞上班。

每次到了地方,顧淮俞都會買一些吃的給傅聞,今天買了一包糖炒栗子,讓他帶到辦公室吃。

這次傅聞倒是沒像往常那樣直接扔了,不過他也沒帶到辦公室,進公司後随手放進了茶水間。

顧淮俞買了兩包,拿着自己那包糖炒栗子到餐館時,在門口跟同樣來上班的謝惟撞上了。

謝惟穿了一身黑,眉眼狹長,鼻梁筆挺,臉上沒什麽表情,給人一種很有距離的冷淡感。

“小謝。”顧淮俞揚揚手,跟他打招呼,“早上吃飯沒?”

謝惟走上臺階,“吃了。”

顧淮俞像是沒聽清,‘啊’了一聲,“沒吃早飯啊?這個給你吃。”

顧淮俞把手裏的糖炒栗子塞給謝惟,對方也沒說什麽,拉開餐館的玻璃門,讓顧淮俞先進去了。

幫着他們打掃完衛生,顧淮俞坐在收銀櫃後,開始核對昨天他下班後的酒水單子。

早上基本沒什麽客人,謝惟戴着手套在樓梯口塑封消毒餐具。

顧淮俞算賬的間隙,時不時朝他掃一眼。忙完手裏的活,顧淮俞将單據用訂書器訂好,這才開口跟謝惟搭腔。

“小謝,你出來工作幾年了?”

“有幾年了。”

“那是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

“差不多吧。”

“為什麽不上學,是學習不好嗎?”

“不算是。”

雖然謝惟每句都會回答,但答案模棱兩可,就跟昨天顧淮俞問他開不開心一樣,态度模糊。

對于他認真的敷衍,顧淮俞也不生氣,抽出紙跟筆,按自己的記憶在紙上寫了一道高中的解三角形,然後把謝惟叫了過來。

“這題你會做嗎?”顧淮俞把紙推到他面前。

謝惟似乎缺乏好奇心,哪怕顧淮俞讓他幹再稀奇古怪的事,他也很少會問為什麽。

看了一遍題目,謝惟從顧淮俞手裏抽過筆,在紙上唰唰寫下答案。

顧淮俞低頭一看,答案84.

這個答案似曾相識,記得上次他去二班問了謝惟一道極坐标與參數方程的題,對方就給了他一個84的答案。

顧淮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你是不會嗎?”

謝惟反問,“答案不對?”

顧淮俞:“顯而易見的不對。”

謝惟:“哦,那我不會。”

顧淮俞嘴角抽了抽,正要說什麽,鐘翠翠抱着一摞幹淨的餐布從樓上走下來。

見顧淮俞跟謝惟湊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她納悶,“你們幹什麽呢?”

鐘翠翠走過來,瞧見顧淮俞在廢單據背後寫的數學題,立刻來了興趣,“做題玩呢?這題簡單,我會我會。”

顧淮俞扭頭看她,“你會?”

鐘翠翠有點不确定,将手裏的桌布随意放到一旁,“好久沒做了,不太确定,這是正弦定理、餘弦定理吧?”

顧淮俞‘嗯’了一聲,從謝惟手裏奪回筆,然後給了鐘翠翠。

謝惟什麽也沒說,自動給鐘翠翠讓了路。

鐘翠翠認真看了一遍題目,然後寫下詳細的解題步驟。

顧淮俞昨天剛做過這道題,印象深刻,快速掃了一眼。

鐘翠翠忐忑地問,“對嗎,小俞哥?”

顧淮俞沖她一笑,“對。”

鐘翠翠很開心,哼哼着歌抱起桌布。

顧淮俞不解,“你學習這麽好,怎麽沒繼續上學?”

鐘翠翠肩膀微僵,低頭擺弄着桌布,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說,“想早點掙錢。”

顧淮俞本來是想讓謝惟走成人高考這條路,突然發現鐘翠翠更适合,于是追在她身後。

“想掙錢沒錯,但你好好讀書考一個好大學,出來找的工作薪水肯定比現在高。”

鐘翠翠回避着顧淮俞的視線,往餐桌上鋪餐布,“我同學今年大三,天天跟我嚷就業困難呢,大學生現在也沒以前那麽好找工作了。”

顧淮俞幫她一塊鋪桌布,“就業要看選的專業,你數學不錯,可以學應用數學,這個前景廣闊。”

鐘翠翠:“我都好多年不讀書了,學的知識早忘了。”

顧淮俞:“剛才那題,你不是答得很快?”

鐘翠翠去壓桌布的褶皺,一直低着頭,就是不看顧淮俞,“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以前班主任教數學的,天天霸占我們自習,讓我們刷題。”

顧淮俞停下來,看着她,“你是高考沒考好嗎?”

鐘翠翠抓着桌布搖搖頭,輕聲說,“我沒讀完高中。”

顧淮俞直白道:“我也沒讀完,我現在正在考慮成人高考,你要跟我一塊嗎?”

鐘翠翠擡起頭,愣愣地看向顧淮俞,随後又低下來,“還是算了。”

顧淮俞:“是缺錢嗎?我可以借給你,不算利息,等你畢業掙到錢,到時候一分不少地還給我。”

鐘翠翠隐約知道顧淮俞認回了父母,但不知道他親生父母很有錢,“不是錢的問題,我不行的。”

她都多少年沒學習了,怎麽可能考得過那些一直讀書的高中生?

在顧淮俞眼裏,鐘翠翠一直是開朗樂觀的女孩。

下班後喜歡看小說、玩角色扮演的戀愛游戲,她很有多二次元老公,經常跟顧淮俞講她那些‘老公’。

平時花錢也“大手大腳”,是标準的月光族,看不出家庭困難的樣子。

小說中,鐘翠翠的劇情只有寥寥幾筆,算是背景板的存在,因此顧淮俞不知道她家具體什麽情況。

雖然當服務員沒什麽不好,但如果有更好的機會擺脫現狀,顧淮俞希望謝惟跟鐘翠翠為自己拼一把。

因為他們還年輕,有未來,有希望。

鐘翠翠一個人抱着桌布去了最遠那桌,刻意回避着顧淮俞。

顧淮俞鎖着眉頭望向她的背影,片刻後轉過身,正撞上謝惟的視線。

對方直直看着顧淮俞,被發現後也沒有閃躲。

顧淮俞在心裏哼哼了兩聲,一個屋子仨人,就謝惟一個是學渣。

顧淮俞繞過謝惟,走到收銀櫃,打開旁邊的抽屜,從最底下翻出倆文玩核桃,然後面無表情地塞給了謝惟。

補補腦吧。

謝阿鬥!

-

顧淮俞沒有再強行勸鐘翠翠,一整天過得相安無事。

吃過中午飯,顧淮俞還特意去馬路對面買了一斤紙皮核桃,閑着沒事就手動剝核桃。

謝惟跟鐘翠翠是被投喂的對象,謝惟是重點對象。

餐館老板李叔知道顧淮俞留下來是為了幫忙,因此每天都讓他提前下班,兩點左右李叔就跟顧淮俞換班,放他走了。

顧淮俞把剩下最後幾顆核桃剝完,拎着一包核桃上了二樓。

在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時,他把自己剝的核桃放進了謝惟的櫃子裏。

謝惟的衣櫃很幹淨,私服疊得整齊,旁邊放着顧淮俞早上給的糖炒栗子。

不知道謝惟什麽時候吃的,糖炒栗子只剩下半包了,顧淮俞從裏面偷偷拿了仨,然後将核桃放了進去。

-

今天來接顧淮俞的還是傅聞。

傅聞看着周圍的路況,一邊調轉車頭,一邊問顧淮俞,“今天要去寵物醫院看小狗嗎?”

顧淮俞看着他英俊的側臉,腼腆地問,“哥,你不忙?”

傅聞說,“不忙。”

只要走感情戲,再大的總裁也秒變無事可幹的閑人

顧淮俞:“那去,也不知道它腿怎麽樣了。”

傅聞:“醫生說情況很好,對了,我朋友把設計稿發過來了。”

傅聞單手捉着方向盤,另一只手從車廂儲物格拿出平板遞給顧淮俞。

“沒有密碼,你打開看看狗屋的設計滿意嗎?如果滿意我就讓他們照着這個做。”

傅聞是四個主角攻裏面,細節上做得最好的,不管他內心是否看得上顧淮俞,行動永遠妥帖,記得顧淮俞随意說的每句話,并且會付諸行動。

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顧淮俞不一定會愛上,但絕對會把他當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顧淮俞捧着平板看設計稿,一共設計了三套方案,每一套都堪稱狗狗的快樂之家。

傅聞扭頭問,“有喜歡的嗎?”

顧淮俞眼睛發亮,“都喜歡。”

以後他要給每個世界的家都按一套這樣的狗屋,但一想到自己不能天天陪伴它們,只能含淚放棄這個想法。

還是養謝惟吧,至少哪個世界都可以看到他。

傅聞笑了,“那等你再養其他狗的時候,把剩下兩套狗屋都做了。”

顧淮俞這個時候想起他那財大氣粗的土豪爹了,如果老顧聽到他剛才那句話,一定會豪氣地說——

“都喜歡那就三套都做,讓狗換着住,咱家的房子住不清,也不能太委屈了狗。”

“哥。”顧淮俞忽然叫他。

傅聞側頭看過來,目光溫柔,“怎麽了?”

顧淮俞像是不好意思開口,支吾了一會兒才說,“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參加成人高考。”

傅聞對于顧淮俞的選擇給予肯定,“好事,等你忙完這邊的事,過幾天我讓人來家裏教你。”

顧淮俞飛快看了一眼傅聞,“那個……我有兩個朋友,他們也想參加成人高考,能不能讓他們跟我一塊聽課?”

傅聞不露聲色,“是你餐館的同事?”

顧淮俞人際簡單,所謂的朋友無非是一起共事的那些人。

在傅聞看來,這都不算朋友,職場上把同事當朋友是愚蠢的。

顧淮俞點點頭,怯怯地看着傅聞,“可以嗎?”

“當然可以。”傅聞腦海立刻浮現相關問題,“他們住在哪裏,是不是要等下班才能跟你一塊學習?”

“這樣吧,你把他們的地址跟下班時間給我,如果他們住的太遠,我就在附近租一套房子,讓老師過去給你們講課。”

顧淮俞感激,“謝謝哥。”

傅聞回以微笑,“能有人陪你一塊讀書,挺好的。”

其實他并不想顧淮俞跟過去那些所謂的朋友繼續深交,階級不同,強行湊一塊只會鬧矛盾,哪怕以前關系再好。

但他不準備跟顧淮俞明說,讓他栽一次跟頭也好。

-

第二天上班,顧淮俞拿着紙筆把謝惟堵到了更衣室門口。

“快問快答,你住在哪兒?”

“廢品站。”

顧淮俞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下廢品站三個大字,寫完後才反應過來,他震驚地擡頭,“你住在廢品站?”

如果別人聽到謝惟這個家庭住址,可能覺得他故意不好好回答。

但顧淮俞相信,因為他跟着謝惟回過家,謝惟确實住在廢品站的後面,也可能屬于廢品站。

謝惟平視着顧淮俞,眼睛不顯情緒,“嗯。”

顧淮俞試探性地問,“那個廢品站有一個聾啞老人嗎?”

謝惟:“有。”

顧淮俞再一次覺得謝惟太奇怪了。

按理說謝惟應該跟他一樣,在四部小說裏有四個身份,只是長相跟名字一樣而已。

但謝惟在這個世界的住址怎麽跟第二部小說一樣,都是住在廢品站,這不是違反了平行原則?

平行原則是顧淮俞自己瞎起的名字,四部小說的故事是在同一個世界,甚至是同一座城市發生。

彼此互不幹擾,每個世界的人物也不會攪和到另一部小說裏,就跟平行世界似的。

但顧淮俞很确定,不是平行世界,就是同一個時空,只是被作者框定在固有的場合,導致不同小說的人物不會碰面。

可是謝惟再次打破了這個原則,他住在同一個地方,還認識同一個聾啞老人。

顧淮俞在這裏待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他以為自己已經熟練掌握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但謝惟每次都能颠覆他的認知。

難道廢品站才是究極bug,是整個世界的錨點?

小謝同學再一次輕而易舉地釣出了顧淮俞的好奇心。

“你下班有事嗎?”顧淮俞絕對不屬于精神內耗型,在不影響劇情、崩人設的情況下,一向是想什麽就說什麽,因此問的很直白,“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做客?”

他要再探廢品站,看看這裏面有什麽貓膩。

謝惟沒有拒絕,看着顧淮俞說,“可以。”

顧淮俞顯而易見地開心,翹着嘴角說,“那就說好了,今天我晚點下班,到時候跟你一塊回家。”

謝惟“嗯”了一聲。

這聲嗯,倒是讓顧淮俞覺得順耳,拍了一下小謝同學的肩,然後拿着紙筆去找鐘翠翠。

今天鐘翠翠不像往日那麽精神,看見走過來的顧淮俞,她的眼睛閃了閃,轉過臉假裝擦玻璃。

顧淮俞叫她,“翠翠。”

鐘翠翠聲音含糊,“有事嗎,小俞哥?”

顧淮俞用一種随意的,知會的口吻說,“我家給我請了家教,就在附近上課,可以帶人一塊去聽課,你下班要是有時間,也可以跟我一塊去聽課。”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卻被鐘翠翠叫住了。

“我可能不行。”鐘翠翠揉着手裏的抹布,态度沒有昨天那麽堅定,但眼睛糅雜了迷茫跟不自信,“真的好多年沒讀書了,感覺高考離我很遠。”

顧淮俞:“你現在放棄是一定不行,你跟着我去聽課,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如果你拿出當初上學的勁頭,成功的概率還會再提升。”

鐘翠翠內心動搖的厲害,但仍舊顧慮重重。

當初她放棄學業是毫不猶豫的,不僅班主任來勸過,甚至教導主任都給她打過電話,都沒有讓她回心轉意。

她是尖子班的尖子生,從高一到高三上半學期,每次考試都沒有下過年級前十。

鐘翠翠自小就知道媽媽偏心弟弟,但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很多事她都習以為常了。

随着年齡越來越大,聽同學偶爾抱怨父母過度的關心時,她才知道她家是畸形的。

在叛逆期的那段日子,她格外看不上驕縱霸道的弟弟,經常跟他打架,也經常挨父母的罵。

高三上半學期她跟她媽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争執。

起因很小,僅僅只是為了一個蛋撻,但她積攢了十幾年的委屈全部爆發了,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她媽說了更多。

那時的鐘翠翠年輕、沖動、做事不計後果,毅然決然地退學,出來打工。

她就像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的哪吒,一門心思要把父母這些年養的她錢還給他們,就像她媽說的那樣,等她還完就再也沒有瓜葛。

這個家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退學後她就進了工廠,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月薪六千。

在本該學習的年紀去打工,她一直不後悔。

甚至有一種自毀傾向,想要她父母為間接毀了她大好的前程而愧疚。

但真正後悔的人是她自己。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她的好朋友給她打電話說考上心儀的學校,她笑着祝福對方。

挂完電話之後,她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哭了好長時間。

後來她把他們花在她身上的錢還清了,沒了債務壓力的她,覺得反正以後也不會結婚生子,索性做個月光族,快快樂樂地過着每一天。

于是她追星,沉迷在二次元。

不想未來,不想以後。

二十歲的鐘翠翠後悔了當初的選擇,不管再怎麽樣她應該咬牙堅持到高考。

但十七歲的鐘翠翠,為了賭那口氣,可能永遠都會走上這條不歸路。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顧淮俞說的成人高考,她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哪怕每次都不好意思跟人說她只有初中文憑,哪怕心裏羨慕那些讀大學的同學們。

不管她在學校多優秀,在家裏一直受的是打擊教育,因此她害怕做出改變,也沒有了十七歲那股沒腦子,但十分堅決的勇氣與沖勁兒。

在最該堅決的時候,她退縮了。

成人高考,她真的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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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了鐘翠翠的猶豫與彷徨,顧淮俞仍舊沒有強行灌雞湯,只是說,“等補課老師來了,你們跟我一起去聽聽課,幫我壯壯膽子。”

鐘翠翠抓住關鍵字,“我們?還有誰?”

“小謝也去。”

雖然顧淮俞還沒問,但默認謝惟是去的。

鐘翠翠心想,聽聽課的時間她還是有的,小俞哥都這麽說了,她也不能總拒絕。

鐘翠翠避過顧淮俞的視線,拿着抹布胡亂擦了兩下窗戶,“那就去聽一聽。”

顧淮俞在心裏打了一個響指。

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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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俞給傅聞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今天去同事家做客,讓傅聞別來接他了。

這個時機去同事家玩很微妙,傅聞懷疑對方是知道了顧淮俞的身份,所以才會變得這麽熱情。

但傅聞沒說什麽,讓顧淮俞回家時給他打電話,他會開車過去接人。

顧淮俞乖巧地應了一聲。

餐館晚上要營業到十點多,因此是兩班倒,白班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

顧淮俞今天只提前走了一個小時,他去商店逛了一圈,買了一臺小太陽跟雙人電熱毯。

上次去謝惟家,小屋裏連個取暖的家電都沒有,那個舊的小太陽還是跟廢品站借的。

怕謝惟家還是什麽都沒有,顧淮俞提前準備了,算是上門禮物。

等他左手提着小太陽,右手拎着電褥子回去時,謝惟剛好到下班時間。

顧淮俞懶得再進去,随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等謝惟換好衣服出來,就見顧淮俞坐在他的電車後座,像個等着被接回家的乖小孩。

顧淮俞幽怨地擡起頭,“你怎麽現在才出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謝惟啧了一聲。

不是乖小孩,是壞脾氣的。

作者有話說:

小謝同學:我專釣好奇貓貓。

顧淮俞探頭:貓貓?什麽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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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大可愛?快讓我看看,發紅包哦(怪阿姨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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