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第25章
◎顧淮俞大驚,小謝同學居然開始迷信了。◎
平息顧淮俞的怒火很簡單, 只需要一個烤紅薯。
顧淮俞坐在電車後座上,手裏捧着謝惟給他買的烤紅薯,寒風吹過面頰, 掀起他額前的劉海,露出那張怡然自得的漂亮臉龐。
但顧淮俞一向是“見異思遷”的,經過一家腸粉店時, 啃到一半的紅薯立刻就不甜了。
他拍了拍謝惟的腰,嚷嚷道:“我想腸粉,我要吃腸粉。”
謝惟停下車,進腸粉店給他買了一份腸粉。
拎着腸粉從店裏出來,電車後座上的人已經不見了,謝惟四下一掃, 在賣烤鴨的小店看到顧淮俞的身影。
顧淮俞對自己的食量很有自知之明, 也對謝惟的食量很有自信, 因此痛快地要了一整只烤鴨。
店主片烤鴨肉時, 顧淮俞又鑽進隔壁驢肉火燒店, 點了兩個火燒, 要不是被謝惟及時摁住,他還要往其他小吃店流竄。
顧淮俞眼巴巴看了一眼關東煮,“我想蘿蔔、福袋, 還有竹輪。”
謝惟把他摁回電車,讓他老實坐着, 然後邁着長腿進了關東煮店, 買了一大桶出來。
顧淮俞挑挑選選,把不想吃的香菇、海帶、西蘭花都給了謝惟。
謝惟自然接過來, 三下五除二解決了。
顧淮俞看他只吃素菜可憐, 又好心地給了他兩串肉腸。
謝惟吃完後, 載着顧淮俞繼續上路,路過菜市場時,路邊的排擋有剛炸出鍋的小魚幹,他又給顧淮俞買了半斤。
一路吃到謝惟住的地方,顧淮俞已經吃了十二分的飽。
看着門口立的熟悉牌子,上面寫着廢品站,顧淮俞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謝惟居然還真的住在這裏。
顧淮俞提着零零碎碎的食物,探頭探腦地跟着謝惟進了廢品站。
趁着謝惟去拿插排給電車充電,顧淮俞先是圍着院子轉了一圈,恨不得連長草的角落都掀開看看,會不會像《楚門的世界》那樣,渡過那片海就來到了世界邊界?
廢品站會不會有能離開這裏,通向新世界的暗門?
顧淮俞在院子裏摸索了一翻,終于在西南角發現了一個向下的通道。
那一刻,他心率飙升,嘴唇發幹,一種說不清是亢奮,還是驚懼的情緒在血管激蕩,然後湧進喉嚨。
顧淮俞舔了舔唇瓣,看着那個破舊的,爬滿蛛網般裂痕的樓梯,底下一片黑暗,卻牽引着他,讓他情不自禁邁下一個臺階。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粗狂的男聲。
“你是誰?”
受到驚吓的顧淮俞一個激靈,驚懼地回頭望去。
院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他又問了一遍,“你是誰,站那兒幹什麽?”
顧淮俞愣愣地站在原地。
謝惟從屋裏走出來,對男人說,“這是我朋友,好奇心有點重。”
聽到這話,男人沒再呵斥顧淮俞,提醒似的說,“那下面什麽都沒有,二十幾年前挖的地窖,下去了別再把你埋裏面。”
他似乎是這裏的主人,說完這話點頭跟謝惟打過招呼,就進了屋。
謝惟站在院子看着顧淮俞,他倒是沒有阻攔顧淮俞下地窖,反而問,“還下去看不看?”
顧淮俞想去,但又不敢下去,倒不是怕塌方,就算塌方了他也不會有事。
他是怕裏面有老鼠,萬一下去不小心踩到它,它吱吱亂竄怎麽辦?
顧淮俞問,“下面都有什麽?會有老鼠嗎?”
謝惟:“有。”
顧淮俞:“那有野貓嗎?”
謝惟:“有。”
顧淮俞:“野貓怎麽不吃老鼠?”
謝惟:“這裏的貓不吃老鼠,專門咬人。”
顧淮俞知道他在吓唬自己,有些生氣地說,“專門咬你是嗎?”
謝惟說,“我又不下去。”
想下去的顧淮俞沒了聲音,過了幾秒他才說,“你看過《楚門的世界》嗎?這裏會不會就是世界的邊界?”
謝惟望着顧淮俞,語氣平淡,“沒看過,但這裏不是世界的邊界,上來。”
顧淮俞不接受這個說法,“那你為什麽住在這裏?”
謝惟上嘴唇碰下嘴唇,吐出三個字,“因為窮。”
饒是顧淮俞心情不好,也要被他這句‘因為窮’逗笑了。
顧淮俞忍着笑,“你怎麽這麽理直氣壯?都這麽窮了,你很驕傲?”
謝惟挑眉,“那我該坐在這裏哭?”
顧淮俞笑着大聲說,“你應該躺在地窖裏被野貓啃。”
謝惟沒理他,拎上東西悠悠然朝後院走。
顧淮俞又朝地窖看了一眼,隐約間他似乎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吓得他趕緊上來,老實跟在謝惟身後。
回到謝惟的小破屋,顧淮俞已經不需要問他,徑直坐到了床上。
這裏除了床外,也沒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
謝惟從紙盒拿出小太陽,然後插進插銷裏,對着顧淮俞的方向擰開了開關。
顧淮俞烤着手問謝惟,“你說的那個聾啞老人,我怎麽沒有見到他?”
謝惟利落地拆散紙盒,“他不在。”
顧淮俞驚愕不已,“他去世了,什麽時候的事?”
謝惟掀了一眼顧淮俞,面無表情道:“他回老家了,不在這裏。”
顧淮俞閉上了嘴巴,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動起來,“剛才那個人是他兒子嗎?”
謝惟:“嗯。”
顧淮俞:“那老爺子沒回老家的時候,你真的在這裏見過他?”
謝惟:“嗯。”
顧淮俞把手掌貼到小太陽的網絲上,手心烤出汗後,他又換了一面。
怎麽會這麽巧?
他一來這裏,老爺子就回老家了。
如果是以前,顧淮俞覺得這件事一點毛病都沒有,因為他在這個世界去姿柏俱樂部,也不會遇見熟悉的面孔。
這是世界的運行法規,極大減少了顧淮俞暴露的風險。
但謝惟怎麽可以在不同的小說,見到同一個人?
他這樣不是跟外人暴露了自己有多重身份嗎?
難道老爺子也是有多重身份的人?
可是如果老爺子有,為什麽顧淮俞只能見到他兒子,不能見到他?
顧淮俞CPU都快燒了,也想不通其中的因果。
他也不藏着自己心中的疑惑,直白地問,“你認識蘇見北嗎?”
謝惟含着顧淮俞買的戒煙糖,頭也不擡,“不認識。”
顧淮俞瞠目,“你怎麽可能會不認識蘇見北?他可是明星,演了好多出圈的角色。”
謝惟沒表情時,那張臉就會顯得格外冷淡,說出來的話卻是陳述句,“家裏沒電視。”
他住的地方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窮得觸目驚心,窮得坦坦蕩蕩,顧淮俞再次閉了嘴巴。
他拿出手機擺弄了一會兒,然後将手機屏挪到謝惟眼前,“這個就是蘇見北。”
明星的照片大多都經過修圖,顧淮俞好不容易找到一張沒修過的,且最像蘇見北本人的給謝惟辨認。
謝惟‘嗯’了一聲。
顧淮俞瞪着他,“你都沒看。”
謝惟的視線朝手機瞥了一眼,“看了,不認識。”
見他敷衍不肯好好看,顧淮俞倒在他床上,決定把他的床單蹭髒。
謝惟平靜地看着把他床單蹭皺的顧淮俞,問,“你買的火燒還吃嗎?”
顧淮俞甕聲甕氣地說,“不吃。”
謝惟拆開塑料袋,沒管在床上撒歡的顧淮俞,把兩個火燒解決了。
吃完收拾桌上的垃圾,一轉頭,床上的人已經趴着睡着了,上衣被蹭地卷了一個邊兒,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
謝惟伸手将顧淮俞的衣服拉平,拽過一旁的被子給他蓋上,然後出去把垃圾扔了。
-
顧淮俞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房間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就是嗡震不止的手機。
顧淮俞迷瞪瞪撈過來,接通電話,含糊地應了一聲,“喂,誰啊?”
那邊的人皺起眉,“你還在同事家?”
顧淮俞“唔”了一聲,窩在暖和的被子裏,眼睫一點點往下墜,要不是對方再開口說話,他估計又會睡過去。
“小俞。”
顧淮俞猛地驚醒,“我在呢,哥。”
他總算清醒了,扶着腦袋坐起來。
謝惟倚在床邊,嘴裏叼着一根東西,看形狀應該是煙,他的眉眼隐在黑暗裏,只能模糊地看見五官輪廓,鋒銳利落,沒有多餘的線條。
謝惟擡手摁下燈的開關。
強光傾瀉而下,顧淮俞閉上眼睛,仰着頭半坐在床上的模樣,漂亮的幾乎失真。
傅聞的聲音不見往日溫和,已經有些不悅,“你在哪兒,我現在過去接你。”
顧淮俞也說不清楚自己在哪裏,他認識的最後一個地标性建築就是南城門外的那座尖塔,于是就報給了傅聞。
傅聞不覺得這地方有能讓顧淮俞舒服睡一覺的場所,他直覺對方是在撒謊。
“你在原地等着我,我馬上就過去。”傅聞起身拎了一件外套,然後出了門。
顧淮俞乖乖應了一聲好。
挂完電話,他打了一個哈欠,沒骨頭似的再次倒回床上,還要埋怨謝惟,“你怎麽讓我睡着了?”
謝惟斜了他一眼,“嗯,是我拍着你的背,把你哄睡着的。”
顧淮俞有些心虛地垂了垂眼,小聲說,“現在睡着了,晚上回去還怎麽睡?”
謝惟:“那起來,做一百個俯卧撐。”
顧淮俞:“……”
這倒也不必。
謝惟起身,“走吧,送你去尖塔。”
顧淮俞一點也不着急,仿佛沒聽見謝惟的話,趴在枕頭上沒動。
傅聞會開車過來,他坐在車裏等一會兒又凍不着他,他倆可是騎電車的,過去的太早還得吹西北風。
這話顧淮俞沒明說,因為不符合他的人設。
他這麽舔狗、缺愛的人,怎麽可以讓哥哥等着他呢?他就是吹成肉幹也得是他無怨無悔地等傅聞。
顧淮俞磨蹭着從床上起來,慢吞吞地整理衣服,慢吞吞地穿鞋。
謝惟全程沒有催,哪怕顧淮俞系鞋帶用了兩分鐘。
好不容易等顧淮俞磨蹭夠了,才跟着謝惟離開了小屋。
郊外的月色清朗,夜風寒冷。
經過廢品站的院子時,顧淮俞的視線不受控制地瞄向西南角那口地窖,腳步自動放慢。
走在前面的謝惟似有察覺地轉過頭,顧淮俞側着臉,從他這個角度看,顧淮俞眼睫顯得格外長。
“還想過去看?”
謝惟突然出聲,吓得顧淮俞回過頭,他喉嚨吞咽了一下,望着謝惟不說話。
顧淮俞沒有多想去看,只是有些好奇。
像是看出他內心的想法,謝惟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朝地窖走去。
顧淮俞想叫他,又怕吵醒了屋裏的人,只能立在原地巴巴望着已經走下臺階的謝惟。
走到一半時,謝惟在臺階上重重踩了一腳,舉着手機往地窖裏照了一圈,然後回身去叫顧淮俞。
謝惟說,“下來吧,老鼠都躲角落了。”
那還是有呀。
顧淮俞心裏發毛,但耐不住過分強的好奇,把心一橫,快步走了過去。
謝惟在前打頭陣,顧淮俞縮着腦袋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往臺階下走。
地窖就是普通的地窖,陰冷潮濕,還有一股發黴腐敗的難聞氣味。
裏面零散着垃圾,牆角堆着長條狀的東西,上面蓋着防塵布,看不出那是什麽東西。
顧淮俞走下來的時候踩到一根什麽東西,發出咔嚓的斷裂聲,吓得他險些跳到謝惟身上。
顧淮俞忙将手機移過去,光一照,原來是一截樹枝。
他走神的工夫,謝惟已經走進到地窖深處,顧淮俞舉着手電筒将光打在他身上,想跟過去,又實在不敢,怕牆角窩着的老鼠咬他。
顧淮俞喉口發緊,壓低聲音問,“你幹什麽去?”
謝惟頭也不回地說,“給你摸摸牆,看有沒有暗門。”
顧淮俞反應了一下,才明白謝惟說的“暗門”是什麽,他怔怔地看着謝惟,“你不是說你沒看過《楚門的世界》?”
謝惟敲着面前的牆,說話時伴着篤篤聲,“你睡覺的時候我看的。”
顧淮俞震驚,“我睡了一百多分鐘,近兩個小時!”
那晚上回去他還睡得着嗎?
謝惟停下來,回頭去看顧淮俞,那雙眼睛波瀾不驚,“我刷的是兩分鐘帶你看完一部電影,小帥小美,哦,還有一個大壯。”
顧淮俞:……
《楚門的世界》是一部103分鐘的電影,男主人公叫楚門,某天他發現自己周圍充斥着謊言,父母、妻子、朋友、包括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是假的。
為了尋找這個世界的真相,他獨自一人坐上船到海上漂流。
在經歷了一場暴風雨後,他的船撞到一面藍天一樣的牆,那是世界的盡頭,也是楚門逃離這個虛假世界的門。
楚門打開了那扇門,走進了真實的世界。
顧淮俞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另一個楚門,他生活在一個專門為他制造的虛假世界。
他像楚門一樣覺醒了,卻沒有像楚門那樣找到那扇通向自由、通向真實的大門,他清醒地被困在這裏,必須按作者安排的走完這一生。
謝惟敲完一面牆,挪動腳步要去敲另一面時,不小心踢到了什麽。
那東西叮鈴啷當地滾了幾下,驚到了藏在角落裏的“毛茸茸”。
顧淮俞只見一個黑影快速閃過,鑽進了罩着防塵布的那堆雜物裏,雖然他沒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但經驗告訴他那是老鼠。
顧淮俞頭皮瞬間麻了,雞皮疙瘩爬滿兩條手臂,他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跑出去沒兩步,又折回來,拽上謝惟朝臺階狂奔。
直到跑到地面,顧淮俞還沒從驚懼中回神,一路跑出了院子,跑到喘不上氣才慢慢停下來。
顧淮俞真的吓壞了,他小時候在這個世界被渣爹關過小黑屋,在小黑屋裏差點被老鼠咬到。
停到有光亮的地方,那股毛骨悚然感才一點點消退,顧淮俞喘勻了那口氣,忍不住問謝惟,“你家沒有吧?”
看着顧淮俞驚慌的臉,謝惟搖頭,“沒有。”
顧淮俞放松下來,嘴角又慢慢提了上去,莫名笑了起來,像是在笑他們剛才傻氣的行為。
謝惟沒有說話,只是面容沉靜地看着他。
顧淮俞忽然扭過頭,暴露在燈光下的臉是明媚的、歡快的,不見陰霾與低落,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染着笑意。
算了。
顧淮俞心說,沒有那扇門就沒有吧。
他一向想得開,現在已經很少有什麽事可以讓他糾結很久。
楚門身邊的每個人都在騙他,他沒有楚門那麽凄慘,至少羅菲菲、沈嘉陽、鐘翠翠他們是真實。
還有謝惟。
不管他說什麽荒謬的話,做什麽荒謬的事,謝惟的反應都很平靜,還會帶他來地窖真的去摸牆。
顧淮俞仰着臉看向謝惟,“你不要看什麽小帥小美大壯了,這是對經典電影的不尊重,要看就看原片。”
謝惟掀唇,“沒時間。”
顧淮俞:“時間是海綿裏的水,擠一擠總會有的。”
謝惟:“擠不出來。”
顧淮俞撇撇嘴,“你個幹海綿!”
謝惟不為所動,“該走了,濕海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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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惟騎着車載顧淮俞去了南城門的尖塔。
果然還是來早了,顧淮俞找了一個背風的地方,心裏期盼着傅聞趕緊來。
唯一慶幸的不是一個人枯等,謝惟留下來陪他。
七八分鐘後,一輛奔馳大G行駛過來,碩大的車燈打下兩道強光,顧淮俞的手機跟着響了起來。
他掐斷來電,走向那輛奔馳大G,跟裏面的人招手,“哥,我在這裏。”
傅聞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他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裏面是件淺色毛絨衫,寒風中,身姿如松如柏。
傅聞的視線從顧淮俞身上掃過,逗留了兩秒後滑向他身後的青年,對方立在稍遠的地方,五官隐匿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顧淮俞早上出門時穿的不是身上這套,衣服質感很廉價,但裹在身上卻很暖和。
暖和到顧淮俞把領子立起來,将下巴藏在裏面,頭上戴着兜帽,只露出一雙眼睛,跟一點鼻尖。
傅聞走近才聞到衣服上的皂香,很清淡,帶了一點橘子味。
雖然他沒用過這種皂,但能猜到價格,不會太高,可能就一兩塊錢,卻能用很久。
物美價廉,就像顧淮俞一樣。
但那是過去的顧淮俞,現在他是傅家的小少爺,不是什麽窮小子都能沾惹的。
傅聞擡手撫平了顧淮俞被風吹翹的頭發,“走吧。”
他語氣溫和,但那雙不曾垂下的眼眸卻藏着鋒芒,只是掩飾得很好。
顧淮俞點點頭,乖乖跟着傅聞走了,臨上車前他揮手跟謝惟說再見。
傅聞看了一眼顧淮俞。
顧淮俞揮動手臂的幅度很大,眉跟眼都帶着笑,笑起來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好像真是富貴窩裏養出來的矜貴小少爺。
黑暗裏的青年并沒有太大的反應,靜默地立在原地注視着顧淮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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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暖氣十足的車廂,顧淮俞才摘下兜帽,往下拉了拉衣鏈,露出白皙的脖頸。
傅聞啓動車子,狀似不經意地問,“誰的衣服?”
顧淮俞知無不言,“我同事的,早上穿得太薄,他就給我找了一件厚的。”
傅聞開着車不露聲色,“今天天氣是有些冷,你們沒有坐車?”
顧淮俞搖搖頭,“沒有,他騎了電車。”
傅聞的打探很有技巧,聊着天就把自己想知道的套出來了。
顧淮俞并非毫無所覺,只是他不在乎,反正他跟謝惟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直到傅聞很敏銳地問他為什麽鞋上這麽多泥,顧淮俞才覺得這人很難纏,且控制欲強。
傅聞現在未必喜歡他,但已經把他歸為自己的“領土範疇”,嗅到不對勁的地方,就會有所行動。
顧淮俞半真半假地說,“他家附近的小路有些沒打成馬路,不小心沾到鞋上了。”
傅聞:“他住的地方很偏遠?”
顧淮俞:“是有點遠,但也還好。”
從這番話裏,傅聞很明顯感知到,顧淮俞還要跟這個住很遠的同事繼續交往下去。
至于是哪種交往,傅聞目前還不确定。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傅聞想看到的,以顧淮俞現在的身份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
他沒直接阻攔顧淮俞跟謝惟見面,反問體貼地說,“下次再去他家玩兒,讓司機送你過去,天這麽冷,路又遠,要是生病了媽該心疼了。”
顧淮俞像是被說服似的,“确實遠,而且以後還要上補習課,沒有時間再玩兒了。”
傅聞很滿意他這番話。
但很快又聽顧淮俞說,“不過好在我們可以一塊上課。”
傅聞眉梢微揚,“你說的那兩個跟你一塊上課的同事也有他?”
“有。”顧淮俞望向傅聞,像是察覺到他的态度似的,露出忐忑,“怎麽了,哥?”
傅聞溫和地笑笑,“沒事,我随便問問。”
顧淮俞放松下來,過了一會兒給小謝同學發好人卡,“他人很好的。”
傅聞笑容淡了一些,“是嗎?”
這句‘是嗎’并非否認,而是一種附和,能讓顧淮俞順着話繼續歷數謝惟的好。
顧淮俞如他所願,開啓誇誇模式,哪怕一點點小事都要誇一下,像個很會自我腦補的戀愛腦。
顧淮俞猜,傅聞心裏肯定在鄙夷,覺得他眼光很差,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能輕而易舉把他騙到手。
傅聞确實是這麽想的。
一個人到底卑微、缺愛成什麽樣子,才會給他一點點愛,他就要迫不及待跟對方走?
況且那個人給顧淮俞的未必是愛,只是釣魚的一點魚餌罷了。
傅聞越嫌棄,顧淮俞越要說,直到把傅聞說的不自覺皺眉,他在心裏竊笑。
但不管顧淮俞怎麽‘作’,怎麽讓傅聞讨厭嫌棄,劇情最後都會撥亂反正,走向他們相愛的道路。
現在的嫌棄,無非是為了後面的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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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下個重要劇情點,還有幾天的時間,因此顧淮俞并沒有在這裏多待,換了一張回原世界的角色卡。
他這麽着急回來是為了确定一件事,原世界的謝惟住在哪裏。
雖然顧淮俞不再執着找那扇通往自由的門,但不代表他對謝惟,對那間廢品站不好奇。
回來之後,顧淮俞拔下充電線,從床頭櫃撈過手機,撥通了謝惟的電話。
謝惟總是很忙碌的樣子,顧淮俞給他打電話就沒有一次是在十秒之內接通的。
今天響到第十二秒的時候,那邊才接聽了電話。
顧淮俞盤腿坐在床上,懷裏抱着一只綠色恐龍,“在忙?”
那邊的謝惟似乎很放松,聲音是一貫地懶洋洋,“還行。”
顧淮俞揪着恐龍尾巴,“你在家?”
謝惟反問“有事?”
他總是這樣,顧淮俞每次問他行蹤,他不會直接回答,反而會把問題抛回來。
不過顧淮俞沒有計較,直奔主題,“沒事,你入職這麽久,我還沒做背調,我需要簡單了解一下你的情況。”
謝惟沒說話。
顧淮俞開始新一輪的快問快答,前兩個問題很簡單,主要是看看謝惟的配合程度。
“姓名?”
“謝惟。”
“性別。”
“男。”
謝員工很配合,顧老板十分滿意。
“家庭住址?”
“廢品站。”
“家庭成員?”
“孤兒。”
“那存款?”
“零。”
好可憐,打這麽多份工,居然一分錢都沒有存下來。
知道自己了最想知道的,顧淮俞沒再問下去,“恭喜你過了試用期,明天就可以正式轉正。”
謝惟不是很走心地說了一句“謝謝”。
顧淮俞進一步提出要求,“過兩天我不忙,想去你家家訪一下,可以嗎?”
雖然對廢品站有老鼠這件事仍舊心有餘悸,但顧淮俞更想知道,如果再去廢品站會不會遇見那個又高又壯的男人。
如果能再見到男人,那這個廢品站有問題。
如果不能,那就證明小謝同學是bug。
總之謝惟跟廢品站之間,肯定有一個是作者不小心弄出來的bug,破壞着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
謝惟:“可以。”
顧淮俞滿意地挂了電話,然後甩開懷裏的恐龍,去浴室洗澡準備睡覺。
這也是他着急換角色卡的第二個原因,不用失眠。
每個角色身體狀态都不同,傅聞世界的顧淮俞睡足了,可商延世界的他并沒有。
如顧淮俞所料,他今晚美美地睡了過去,并未失眠。
顧淮俞:我可真是作弊高手。
嘿嘿。
-
隔天一早,顧淮俞被顧大鈞叫起來吃早飯。
父子倆步調統一,穿着豹紋的睡衣,且吃飯時都沒有換衣服,看得何雲娥眼皮直抽。
她懷疑顧大鈞把顧淮俞給帶歪了,不然年紀輕輕的,審美怎麽這麽土潮?
一大一小倆豹紋,在何雲娥眼前晃來晃去,把她的眼睛都要晃暈了。
吃着飯時,商老爺子打來電話,想顧淮俞過去陪他釣魚。
上次商延來顧家鬧事回去後,被知道的老爺子又狠狠地抽了一頓。
怕顧淮俞不樂意來,商老爺子特意跟顧淮俞說,這次只有他們爺倆,絕沒有商延,他只是想找一個釣友。
顧大鈞一直留心着他倆打電話,見顧淮俞答應了,一時愁一時憂。
他現在多少想開了,覺得商延實在是靠不住,對自己寶貝兒子态度又差,因此不像過去那樣期待兩家聯姻
等顧淮俞吃飽回房換衣服,顧大鈞跟在他身後上了二樓。
他期間一直嘆氣,幾次想開口又止住了。
直到商老爺子派車來接顧淮俞,人都上車走了,顧大鈞還站在門口嘆氣。
何雲娥在客廳沙發上抹消除頸紋的護頸霜,實在聽不下去了,“你能別嘆了嗎?小心我肚子這個小的出來了,第一聲不是哭,而是嘆氣。”
顧大鈞沒說話,走過來摸了摸何雲娥的肚皮,又是長長一嘆,“保佑你哥的感情順順利利。”
何雲娥:……
她懷的是孩子,又不是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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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俞被司機接去了商家老宅,這裏這麽多年了一直沒有變,綠植成蔭,曲徑通幽,不像住所,更像古時候的園林。
宅子面積很大,因為老爺子愛釣魚,後院設着魚塘。
但他不怎麽愛在這裏釣魚,喜歡戶外垂釣,尤其是喜歡冰釣,約顧淮俞來家裏釣魚,一看就是借口。
顧淮俞坐着觀光電瓶車,司機直接繞行到後院的魚塘。
魚塘有些像內湖,護欄都是雕刻着雷雲紋的漢白玉,岸邊種植四季常青的樹藤,枝葉垂落。
穿着休閑裝的商老爺子坐在軍綠色的馬紮上,旁邊放着一杆魚竿,手裏拿着保溫杯正在喝茶。
聽見腳步聲,老爺子扭過頭,“小俞過來了?”
真正釣魚的時候,老爺子是不愛說話的,今天就是閑釣。
顧淮俞走過去,老爺子推過來一個馬紮,他坐了上去。
老爺子精神矍铄,身上并沒有很強的上位者壓迫感,反而很和藹,至少對着顧淮俞很和藹。
老爺子先是問了顧淮俞的腳怎麽樣,之後就敘起了家常,全程沒有提一句商延。
湖面突然有些波動,魚像是上鈎了,老爺子卻沒動,悠悠地喝着茶,繼續跟顧淮俞閑聊。
“你還年輕,不知道像我們這種一把年紀的,朋友越來越少,身邊連一個能陪說話的人都沒有,還好有你。”
顧淮俞靜默聽着,偶爾搭幾句話。
老爺子放下茶杯,不怎麽高興地說,“下周又要過生日了,都說不過了,一幫人非要弄這些,你說生孩子有什麽用?事事逆着你的心。”
這話說的意有所指,顧淮俞假裝聽不懂,附和了幾句。
見顧淮俞避而不談,老爺子就沒有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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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了兩條魚上來,商老爺子收了竿,讓人拿到廚房裏中午做魚吃。
中午顧淮俞留下來吃飯,吃過飯後,他陪老爺子下了兩盤棋。
下午律師來訪,老爺子帶人去書房談事,讓顧淮俞幫他去喂喂魚。
顧淮俞拿了一盒魚餌,先去喂了商老爺子最寶貝的觀賞魚,換了一罐魚料,再去喂魚塘裏的那些。
他把食料往水裏一抛,立刻圍上來一群魚,銀色的魚尾擺着水花。
不遠處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老爺子說今天不想見您,您還是回去吧。”
“我真的有事,急事。”
前一道聲音是老爺子身邊的秦叔,後一道是商延。
秦叔嗓音包含着無奈,“今天真的不行,老爺子特意交代過,您別為難我。”
見他一直強調今天,商延皺眉,“為什麽今天不行?”
秦叔停頓了幾秒,聲音小了幾分,“顧先生在。”
“顧淮俞?”商延嗤笑,“他來了,我就不能來?”
他們正說着,前面噗通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掉進了水裏。
商延朝聲源處看去,目光嚴厲,“誰在哪兒?”
見沒人說話,他繞過秦叔闊步走上前,在藤枝後面看到了一臉驚色的顧淮俞。
對上商延黑沉沉的眼眸,顧淮俞慌忙低下頭。
商延下颌緊繃,投來的目光像一頭狠厲的狼,聲音冰冷譏諷,“幾天不見,還學會偷聽了?”
顧淮俞抓着袖口,盡量裝作惶然不安,他低垂着眼睛,小聲辯解,“我沒有,我是來喂魚的,沒有要故意聽你們說話。”
商延壓根不聽這個解釋,譏諷地笑了笑。
明明有其他路可走,他偏要走顧淮俞站的拱橋,走過來時還惡意地撞過他的肩。
顧淮俞被撞的傾斜了一下,抿着唇沒說什麽,側身給商延讓路。
商延目不斜視地直接走了。
秦叔看到這幕只覺得頭疼,走過來跟顧淮俞道歉,還替商延解釋,“公司有急事,他肯定是着急。”
顧淮俞當然不信,但裝作相信了,“我知道,既然他們有事要談,我還是先回去吧,改天再過來。”
秦叔知道他們爺孫倆見了面肯定還得吵,不好讓顧淮俞看見,就派車把他先送回家。
汽車開到半路時,顧淮俞叫停了司機,“把我放到這兒吧,我想去前面的商店買些東西。”
司機扭過頭,笑着說,“顧先生您去,我在外面等您。”
顧淮俞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約朋友一塊逛。”
司機想了想,最終說,“好,那您小心。”
顧淮俞解下安全帶,道了一聲謝,然後推開門下了車。
他沒去逛商場,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給謝惟打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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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惟接到電話過來後,就見顧淮俞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正被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搭讪。
顧淮俞眉眼彎下,笑着對那人說了幾句,對方先是驚訝,而後露出歉意之色,對顧淮俞微微颔首致敬,然後離開了。
對方離開後,顧淮俞翹了翹嘴角,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謝惟走上前,站在外面敲了敲顧淮俞面前的落地窗。
顧淮俞轉過頭,瞧見外面站着謝惟,露出很明顯的喜色,隔着窗沖謝惟揚手一笑,然後起身走了出來。
沒看見謝惟平日騎的電車,顧淮俞納悶,“車呢?”
謝惟說,“這裏不讓停。”
顧淮俞這才想起來,這裏是步行商業街,沒有車道,只讓過行人。
謝惟将車子停到前面銀行的門口,他們只能步行過去。
顧淮俞走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每次他要跟謝惟并肩走,對方就會側身避開他。
這麽走了半條街,顧淮俞沒忍住,開口問他,“你中午吃蒜了?”
謝惟掀了一眼顧淮俞,“沒有。”
顧淮俞:“那你幹什麽老躲着我走?”
謝惟:“沒有。”
顧淮俞挨過去,謝惟又側過了身,讓他倆保持在一定的距離,顧淮俞立刻說,“你這叫沒有?”
謝惟看着顧淮俞,語氣正經,“我怕你踩我影子。”
啊?
顧淮俞露出困惑,“為什麽不讓踩?”
謝惟頂着那張端肅冷淡的臉,說着不符合唯物主義的話,“踩影子破財運。”
顧淮俞大驚,小謝同學窮到居然開始迷信了。
這還了得?
不堅定的唯我主義戰士顧淮俞擡腳故意去踩謝惟的影子,誓死要破除迷信思想,捍衛科學主義。
謝惟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做,閃身避開顧淮俞,大步往前走。
顧淮俞連忙追上去。
謝惟人高腿長,先天優勢十足,幾個疾步甩開顧淮俞。
顧淮俞不甘示弱地綴在他身後,眼看就要追上來,謝惟由走改為跑,顧淮俞跟着跑起來。
他倆在人流湧動的熱鬧路段追逐,顧淮俞不顧旁人的目光,追在謝惟後面叫他迷信鬼。
出了商業步行街,謝惟不知道藏到了哪裏,不見了蹤影。
顧淮俞低喘着左右環顧,尋找謝惟可能藏身的地方。
步行街出口有一片廣場,廣場中間有一個稍微上了歲數的男人推着一輛裝滿氫氣球的車。
小孩子都喜歡這種氣球,車前有一個媽媽牽着小女孩在挑氣球。
顧淮俞走了過去,氣球後面站着一個人,身形模樣看不清,但那雙鞋子他有點眼熟。
顧淮俞繞了一個大圈,出其不意地從另一側顯身。
看到男人的正臉,果然是謝惟,顧淮俞當機立斷跑過去捉住他的手,踩上他的影子。
顧淮俞得意洋洋地大笑,“哈,被我抓住了吧。我是你老板,我才是你的財神爺,不許你這麽迷信。”
被破了財,謝惟倒也不生氣,将手裏透明的米奇氫氣球綁到了抓着自己的手上。
顧淮俞看着手腕多出來的那根彩色的線,順着線又去看球。
球是雙層的,外面是一層透明的,裏面是米奇形狀的藍色氣球,還帶着亮晶晶的閃粉。
“走吧。”謝惟說。
顧淮俞拽着氣球,乖乖跟在謝惟身後,走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叫他,“謝惟。”
謝惟:“嗯?”
顧淮俞:“我不喜歡老鼠。”
謝惟:“嗯。”
顧淮俞拉着氣球的繩子搖了搖,透明球裏的閃粉洋洋灑灑,像在裏面下一場彩色的雨。
然後謝惟聽見顧淮俞說,“但米奇還可以。”
謝惟嘴角松了松,很輕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繼續爆肝一萬字,誇一誇勤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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