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
今天是加洛林酒館開例行會議的日子,原本大家要等到這個月結束才聚在一起開會,但加洛林酒館的資助人兼統籌者毫無預兆提前來訪,酒館只能關門大吉,裏面每個人都穿戴整齊,畢恭畢敬地向他彙報酒館經營情況。
“幹得不錯。吉洛特起義之後,國王想必會對那些大貴族多留個心眼。不過,這還不夠。”唯一一個坐着的人聽完他們彙報,淡漠地總結。
他指着地圖說:“這次起義已經讓坎貝爾公爵怪不好受的,接下來,我們派幾個人去切斯菲爾德,把麻煩丢給馬其曼侯爵。根據我們的線索,說不定,那批來路不明的武器就和他有關。”
他說這話時,好像在玩沙盤游戲,只注重策略,不理會被卷入其中的每一次流血,國王與貴族、城市與人民,不過是沙盤上的資源和塔樓,對他而言,把一灘水攪得越渾濁越好,這是為他渾水摸魚提供機會。
吉爾伯特彎下腰說:“對了,有跡象表明,坎貝爾公爵有想在封地建國的嫌疑。我們現在要把那些證據賣給國王嗎?”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不需要,現在還不是時候。”
急促沉悶的敲門聲擾亂了安靜有序的會議,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彩繪的玻璃碎了一地,受力的地方只剩鐵絲上還挂着幾塊倔強的碎片,女人絕望的尖叫從門後傳入每個人耳裏,但除了剛才悠然坐好的客人,誰都無動于衷。
“露西亞!”他從掌權者變回失去理性的少年,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不再平靜得像凍湖,它開始激蕩起憤怒的地獄之火,而這火越燃越烈。
他追了出去,看見露西亞被歹人用肮髒下流的姿勢按在牆上,他連不經允許碰也不敢碰的臉被他們打得發紅發腫,精致的面頰上全是鮮血。
那些人看見是加洛林酒館的人,忙慌張地把到手的獵物推過去,各自跑起來。
他當然不會給他們逃跑的機會。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混混此時聽見背後傳來一陣低語,這些低語不屬于任何魔法,它曾刻蝕于人皮書上,藏在塔的最底下,被重門深鎖關閉。
地面被令人發狂的咒語切割出圓滑的虛空,漆黑的淤泥從虛空中攀湧而上,被咒語賦予活力,蠕動變化,抓住他們的腳,如墨水般在身上洇開擴散。
他們發出更慘烈的尖叫,被黑泥附着啃食的肉塊正在冒煙,血肉裏的水分全被蒸發,變成枯槁的焦屍,又像燒焦的無機物那樣,在瞬間被捏得粉碎。
在生命被奪走的最後一刻,他們看見施咒者捂住受害者的眼睛,他那雙紫羅蘭色的瞳孔散發出傳說中魔物才有的癫狂,裏面有紅色的光芒閃爍,最終,刺目的紅色吞噬了他們的靈魂。
“露西亞?”伊格內修斯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看向懷裏不再掙紮的人。由于在精神接近崩潰的狀态下見到信任之人,露西亞的大腦因溢出的安全感昏死過去。
伊格內修斯咬牙切齒地問趕上來的人:“那幾個人給誰交保護費?”
站在他身後的金發男性即答:“噢,看起來像是克萊夫的人。”
這是個值得警惕的姓,近段時間,他常在酒館和他們的報告中聽見這個家族幹的破事。
伊格內修斯即刻意識到自己失态,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在衆人面前冷靜,急促的呼吸在瞬間緩和下來。他抱起昏過去的露西亞到酒館裏安靜舒适的二樓休息,認真看常駐女醫師把露西亞臉上的鮮血擦幹淨,上好藥膏後,他才離開,一拳将吉爾伯特打倒在地。
“不準去扶他。”他對想要圍上來的侍者說。
而後,他扯住吉爾伯特的衣領,毫不客氣,一拳拳往他身上砸。等發洩夠了,他才抓起他按在木牆上質問:“你知道她會遇上這種事,是不是?”
吉爾伯特艱難地吐出一口血沫,微微點頭。
“她怎麽找到這裏來的,說!”
“您再打……我就沒力氣說了。”吉爾伯特故作輕松地笑,但肌肉一動,又扯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伊格內修斯放開他,拿過侍者提前準備的濕毛巾,擦掉手上沾染的鮮血,睥睨被他打倒在地的男人,“給你一分鐘,你最好把前因後果說清楚。”
“好好好。”此刻,吉爾伯特依舊不急不緩,想着怎樣占據主動權,“我一時半會不知道從哪說,還是您提問吧。”
伊格內修斯坐下來,他看見自己白襯衫袖口上露西亞的鮮血,情緒跌到冰點,憤怒讓他心口堵得慌,甚至想要殺了吉爾伯特來發洩。
“她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自己來的。”
“那麽多家酒館,她就剛好進了我的?”
伊格內修斯看向畢恭畢敬的侍者們,他們都低着頭,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參差不齊地點頭。
有人說:“這不是緣分嗎?”
伊格內修斯暴虐地露出尖牙,彎腰靠近吉爾伯特,死死盯住那雙被打腫的眼睛,“看來酒館的作風急需整頓。”
大高個委屈地替吉爾伯特解圍:“真的是自己來的,我們都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是嗎?”
吉爾伯特忙着補充,“這……我倒是猜到了,但我沒想到她對您那麽重要,只把她的保管費免了。”
伊格內修斯不耐煩地說:“關于這點,她醒後我會确認。”
他把矛頭指向吉爾伯特,“所以,你替我查到的她的信息,是她自己告訴你的。難怪她的通信記錄我都沒法掌握,你倒能第一時間給我。”
吉爾伯特理虧心虛地笑了一下,因疼痛而呲牙咧嘴:“我也不想的,但目标都走到眼前了,能放過嗎?況且,這也是您交給我的任務。”
伊格內修斯壓下眉頭,“你向我隐瞞了信息。”
吉爾伯特忙着澄清:“但我對您絕對衷心。我只是覺得,您不會是個在乎女人的人。”
“你在試探我?”伊格內修斯又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說,“你想用她來試探我,是不是?”
“……我在試探她。”吉爾伯特詭辯道,“您不應該有軟肋,真的有在乎的人,那也應該與你的能力匹配。”
“她是怎樣的人我清楚,你沒有資格評價她。”
吉爾伯特語重心長地說教起來:“您自己也該好好想想,您不可能無時無刻都保護好她,否則,她也不會走到希波區來了。您在乎她,她終有一天會變成衆矢之的…… ”
伊格內修斯打斷他:“閉嘴,她是我老師,能教我的只有她,你算什麽?”
吉爾伯特不理會他的警告,繼續說:“她是個正派的人,等她發現您是攪動政局挑起革命的惡人,會毫不猶豫離開您。”
眼見着伊格內修斯這次準備下死手,酒館裏最年長的侍者忙讓幾個年輕的侍者一把抱住伊格內修斯,“少爺,您得冷靜下來啊,這……咱們這小酒館,少了一個人都運作不來啊。”
“要是今天出事的是你妻子呢?”伊格內修斯指着吉爾伯特,怒罵道,“他仍對我有所隐瞞,無恥的歹徒!誰都知道加洛林酒館有個著名的賭鬼!”
“說得好像您不是賭徒。當然,您還是體面的伯爵少爺。”吉爾伯特有氣無力地舉起雙手,像哄小孩那樣說,“我這就說,這就說。但我發誓,那幾個人真的不是我叫來的。”
“那天您的愛人在酒館寫信。”吉爾伯特特地強調露西亞的身份,“那三個人就盯上她了。”
伊格內修斯被長輩攔着,冷冷地說:“你沒有制止也沒有加以保護。”
“有個背劍的女孩和她同行。我只是覺得,機會放在面前不用可惜,剛好可以趁此機會讓您堅定清除克萊夫的決心,您也知道,除去我微不足道的私事,他們也不止一次到我們地盤上挑釁了。”
“她不是棋子,不要想着把她卷進來。”談論公事,伊格內修斯逐漸平靜下來,“我在建立加洛林酒館之初就說了,我們不摻和幫派鬥争。”
吉爾伯特搖搖頭說:“不可否認,您有領導力,也有實力,但您太年輕了,還是個貴族。”他毫不掩飾對貴族禮節的輕蔑,“克萊夫只會把我們的禮貌當退讓,您的愛人躺在那裏,您還不明白嗎?若不是因為您固執的原則,誰敢在加洛林酒館旁邊撒野?”
“好,那現在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露西亞沒有跑掉怎麽辦?”
“但她逃離了,撐到您到來的那一刻,沒有如果。”吉爾伯特頓了頓,戲谑地說,“而且,您也不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嗎?哪個女人不會愛上拯救自己的英雄呢?”
伊格內修斯的眼睛瞪大了,慌張地罵道:“卑鄙、無恥、下作、惡心。”
吉爾伯特欣然接受他的評價,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他,撐着侍者艱難地站起來,“您說的不錯,但現在畢竟不是對我進行道德審判的時候。關于克萊夫,您有什麽想法嗎?”
不可否認,吉爾伯特是個精明的人,他這一招,讓伊格內修斯不得不對員工妥協,心中的不情不願也轉化成對克萊夫家的憎惡,說道:“就按你希望的,讓他們再也掀不起風浪。”伊格內修斯說完便轉身離開,連安排細則也不屑。他不喜歡幫派鬥争,他們總是粗魯蠻橫,沒有計策和方式,全靠武力取勝,對他來說,更有吸引力的是站在陰影之中,瞞着所有人進行謀劃。
不過,克萊夫能在希波區有一席之地也不簡單,據獨家消息,連市長也是那裏的常客,他最愛巴結的就是坎貝爾公爵。伊格內修斯露出小孩子看見新玩具的表情說:“克萊夫家的賭場,你們有興趣經營嗎?”
他看見他的部下們露出狼一般的表情,繼續說:“那我們還是好好計劃一番。吉爾伯特,別再搞什麽小動作,我們加洛林酒館是中立地帶,這次就讓凱恩斯帶幾個人過去和他們聊聊。”
現在,他要去照看露西亞了,至于克萊夫什麽時候從勢力版圖上消失,而它消失後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他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