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蝴蝶谷（六）
蝴蝶谷（六）
“剛出爐的桂花糕，甜而不膩，客官嘗一嘗？”
行走在大街上，街道兩側擺滿了攤子，還有源源不斷的小販拉着車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動作慢的還在将竹筐裏的物品一一拿出來擺放整齊，動作快的已經笑呵呵地賺了一口袋銀子了。
“天玑……”
天玑心下不安，下意識捂住錢袋子，對看過來的文竹揮揮手：“沒錢了，真的沒有了！”
文竹幽怨地盯着他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兩只手抓住天玑的手臂搖晃，嘴裏喊着：“好哥哥，天庭第一戰神，英俊潇灑的祿存星君，您就給弟弟點銀子吧，弟弟好想吃桂花糕~”
“呵。”一聲冷笑吸引了文竹的注意力，他臉一紅，看向玉衡：“你笑什麽，難道星君有錢？”
玉衡嘴角的弧度一僵，扭頭看向別處，不發一言。
天庭衆仙哪哪都好，唯有一點不好：窮。
他們渾身上下窮到湊在一起都掏不出一個銅板，每次下凡前都要将自己下凡所需的花銷一一列出來，然後拿着賬單去找天玑要錢，若是做了假賬，天玑一眼便能看出來，而後用狐疑的眼神審視着對方，問：“什麽糖葫蘆要五兩銀子？”
天玑其人，摳門又小氣，嚴謹且認真，将天庭衆仙氣得牙癢癢，差一點就被列入了“三不近”的名單中，幸好巨門星君提醒各位：“各位，得罪了純陽真君不過是被罰入天牢，得罪了無雙仙人也不過是被打一頓，得罪了天樞……不提也罷，可天玑是祿存星君，掌管天庭衆仙的銀子，你們确定敢得罪他嗎？”
衆仙面面相觑，皆一臉肉疼地放棄了。
他們轉而去向天尊訴苦，千萬人擠在紫霄大殿中哭訴，天尊被他們吵得頭疼，扶額沉思了許久，後幽幽嘆了口氣：“諸位，本尊下凡也需提前向祿存星君讨要銀兩。”
衆仙含淚望着天尊，徹底絕望。
其實在很久很久之前，天庭衆仙個個都家財萬貫，毫不誇張地說，他們幾乎富到流油。下凡前何需絞盡腦汁地做假賬或者低聲下氣地去求天玑？想下凡便帶着錢袋随時下去，在凡間将攜帶的錢揮霍一空後再回天庭，随心所欲，且無拘無束。但好景不長，在奢靡了幾百年後，天庭忽然新來了兩個小仙童，他們初見便結仇，兩個人之間水火不容。
大仙童随了他師尊的性子，不茍言笑；小仙童卻跟他師尊截然相反，頑劣至極；小仙童不知金錢為何物，得了師尊的賞賜便拿來玩，于是在他的眼裏：金子是用來鋪路的，銀錠是用來打人的，紙幣是用來燒的，銅板是用來打水漂的。
衆仙大為吃驚，随後醍醐灌頂：原來還能這麽玩！
于是他們向小仙童看齊，從此天庭成為了第二個龍宮，遠遠一看，不是仙氣，而是銅臭氣。他們和小仙童打成了一片，小仙童想出什麽花樣，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整個天庭的天仙（特指陵金真人）、神仙都跟着照做，因此小仙童竟意外地成為了人見人愛的香饽饽。
然而他們的舉動遭到了大仙童的反對，不過他們上有陵金真人撐腰，下有無數仙家相伴，怎可能畏懼一個剛登天庭的仙童。他們不管不顧，因着小仙童和大仙童之間有矛盾，小仙童更加變本加厲。
直到有一天，大仙童忍無可忍，登上了紫霄大殿。
陵金真人不屑一笑：“區區一個仙童，能見到天尊都是他八輩子的造化，竟敢對天尊提意見，簡直不自量力。”
沒有人能想到，他不僅見到了天尊，還對天尊提出了：“請天尊命祿存星君掌管天庭衆仙的錢財，若揮霍無度，必成大患。”
又提出了責罰始作俑者的建議，于是始作俑者被光榮地送進了獄法山，聽說小仙童被送進獄法山時，怒吼聲從凡間傳到了天庭，即便在最偏僻的千羽宮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從此之後，天庭衆仙皆成為了窮光蛋。
“嘗嘗看怎麽樣。”
文竹耳尖一動，看向站在桂花糕的攤前的兩個人，他們面對着面，白衣仙人咬了一小口，表情淡淡的，看不出究竟是好吃還是難吃。文竹悚然，盯着無雙手中的桂花糕，又去看雲青左手裏拿着的糖葫蘆以及右手裏滿滿當當的糕點，下意識捂住了胸口：“你、你們……”
無雙掃了他一眼，文竹立刻噤聲。吃下最後一口桂花糕的同時，雲青将糖水端到了他的面前，無雙接過來喝了兩口，喝進口中時清涼微甜，味道着實不錯。
只喝了兩口的糖水被雲青拿走，手中又被塞了一根糖葫蘆，無雙乜了眼雲青，對方笑吟吟的，看上去似乎很高興：“仙人嘗一嘗，酸酸甜甜的，很開胃。”
文竹木着臉看向天玑，幽幽的眼神看得天玑渾身不自在，輕咳了下：“怎麽了？”
文竹癟嘴：“我也想吃桂花糕，想喝糖水，想吃糖葫蘆。”
天玑拍了下他的腦袋：“乖，咱沒有錢。”
“我不信！”文竹“嗷”地一嗓子，吓得旁邊的小販不小心扯斷了手中的珍珠手串，珍珠掉在堅硬的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其中一顆滾到了無雙的腳邊，被雲青彎腰撿了起來。
圓潤的白色珍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漂亮耀眼。
雲青走上前将珍珠還給那小販，小販笑着接過來，“謝謝啊。”
“抱歉抱歉，我太一驚一乍了。”文竹給他道歉，蹲下/身去撿散落在地的珍珠，四下環顧一圈，确定沒有多餘的珍珠後直起身，将其放在小販的攤上，在看到攤上的東西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哇，好多珍珠。”
只見攤上幾乎全部是珍珠的首飾，每顆珍珠的品質皆為上品，實屬罕見。
小販低着頭将珍珠撿到竹筐裏，笑着說：“鹿城臨海，珍珠已不是什麽稀奇的寶貝了。”
衆人觀察起旁邊的小攤，發覺确實如他所說那般，大多數的小攤上都有珍珠首飾，就連小販亦或是來來往往的男子們身上都佩戴珍珠，可見珍珠早已不珍貴了。
無雙垂着眸子，目光落在了小販的左腳邊，那裏遺落了一顆珍珠，而小販似乎懶得彎腰将其拾起，向下瞥了一眼，挪了挪腳，踩在了珍珠上，随即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再擡起腳時，珍珠已碎成了粉末。
“竟還在。”
無雙看了眼雲青，見他微微驚訝地仰頭看着某處，也随他一起看過去，只看見了三個字：“彩雲樓。”
是間飯店。
雲青擡腳邁了進去，無雙緊随其後，其餘三人走出一段距離後才發覺身後二人沒有跟上來，在街上找了半天，直到文竹無意間擡起頭，看到了坐在飯店二樓窗邊的兩個人。
這二人坐在桌前，點了滿滿一桌的菜，看到他們時絲毫不覺得愧疚，只瞥了他們一眼便自顧自交談起來。
文竹越看越覺得怪異，坐在了無雙的身邊，有意無意地去觀察桌子對面的雲青。
“是我愚笨，如今的彩雲樓早已不是過去的彩雲樓了。”雲青低眉淺笑，笑意很淡，淡到幾乎看不見。
文竹狐疑地歪了歪腦袋，不再糾結雲青和無雙之間的怪異氣氛，在看到一桌子菜時饞蟲都被勾了上來，吞咽着口水：“全部都是我愛吃的，楚公子，我們也太心有靈犀了！”
一句話，引來了三道目光。
“呵。”玉衡冷笑着。
文竹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皮，狂眨了幾下眼睛：“怎、怎麽了？我說錯話了嗎？”
只見無雙收回冰冷的目光，玉衡嘴角勾着冷淡的弧度看向窗外，而雲青挂着和善的笑意，但眼神太不和善，手指時不時蜷縮一下，似乎想對他動手。或許是礙于桌上人太多，不方便對他下手，于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雲青微笑着：“沒關系。”
但文竹聽到的是“殺了你。”
他擡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悄悄往天玑那邊挪了點，小聲說：“我說的有錯嗎？我真的很愛糖醋口啊！”
天玑回他：“好像沒錯，但氛圍不對，以後別說了。”
“你們看樓下。”玉衡忽然開口。
衆人一齊看向樓下，樓下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并無異常。文竹撓了撓頭，“又怎麽了？”
“不對勁。”玉衡眯起眼睛，盯着樓下的人群。
文竹扒着窗框往下瞧，半個身子都要垂在外面，有人無意間擡頭看了一眼，頓時被吓得嗷嗷大叫起來。
無雙抓着文竹的後領，大力将他拽了回去，涼聲道：“城中幾乎看不到年輕女子。”
只有零星幾個老媪或者孩童，竟當真看不到一個年輕女子。
文竹問：“難不成鹿城有年輕女子不得外出的規定？”
“是與不是，需驗證一番。”
文竹颔首，扭頭看向無雙：“你說得對，那我們吃完飯……”
卻見他的身後空無一人，無雙早已消失不見了，随之不見的還有他身邊的雲青。
文竹扯了扯天玑的袖口，“我的無雙是不是被拐走了啊。”
天玑仔細琢磨着“被拐走”的含義，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應當是無雙拐走了楚公子吧。”
只見玉衡颔首，冷漠附和一句：“沒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