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美人面（六）

美人面（六）

‘無雙’最終還是勝出，離真正被封為仙人只差一個封仙大禮。雖然他認為自己這仙人之位來得不清不楚，但能看到雲青吃癟，他心情愉悅。

無論天上人間，規矩總是這樣的，擁有一個好的靠山就等于擁有了金錢和地位，這一切是旁人拼盡全力也無法撼動的。

封仙大禮選在了三日後，純陽真君格外重視這次大禮，提前兩天就開始布置場地——原本的封仙大禮是在紫霄大殿中舉辦，然而真君對徒弟堪稱是溺愛，耗費數日便開始在金陽宮周圍打造了一處花園，算算時日，似乎正好是靈湖仙人不幸仙逝的日子。

花園由金銀珠寶打造而成，穿過金門，充沛的靈氣便撲面而來，饒是靜德真君的千羽宮中，也沒有這般濃郁幹淨的靈氣。踩着碧玉地面，可望見腳下金色祥雲浮動，其間隐約有金龍游過，這金龍不是什麽幻象，是純陽真君的坐騎，看着威武霸氣，實則有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名字：“金小二”。

‘無雙’取的。

不過聽說金小二原本是有名字的，只是自從被‘無雙’“賜名”後，純陽真君便不再喚金小二的本名了。

封仙大禮當日，衆天仙紛紛來到花園，穿過金門的瞬間，靈氣湧入皮肉，溫柔和緩地流過仙骨靈脈，洗禮過後，仙骨更加澄澈通透，靈脈則更加暢通。

衆仙家原本耷拉着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結伴去向純陽和‘無雙’道喜，‘無雙’敷衍地擺擺手，一雙眸子緊緊盯着入口的方向，嘴唇緊抿，平直的嘴角在這張略顯稚氣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嚴肅。

“他應當不會自取其辱。”純陽看了他一眼，笑容得意：“玉衡鬥不過我，他的徒弟自然也鬥不過你。不過玉衡和他那徒弟都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日後要多加小心了，免得他們懷恨在心，施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純陽的話，如同一根尖刺般紮進了無雙的心中。

他認識的雲青，和純陽口中的雲青完全判若兩人，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雲青？

半個時辰過去，衆仙家漸漸開始浮躁起來，議論紛紛：“天尊怎的還沒有過來？”

封仙大禮早已開始，可天尊卻遲遲不來，莫非……衆仙看向‘無雙’，守正真人站在莫虛真人左側，眼含戲谑：“今日這封仙大禮應是辦不成了，咱們走吧。”

這金門還沒踏出去，天邊一道聲音響起，三位金甲神人立于雲上：“純陽真君、莫虛真人、‘無雙’，天尊有請。”

‘無雙’心跳猛地一停，不安感湧入心頭。他與冷下臉來的純陽對視一眼，無視掉衆仙投過來的或是好奇、或是猜疑、或是擔憂的目光，随金甲神人一同前往了紫霄大殿。

留在花園裏的衆仙互相看看，片刻後，不約而同地往紫霄大殿的方向去了。

紫霄大殿中空空蕩蕩，殿中只有靜德真君、玉衡星君、雲青和方圓。

殿門外，純陽一把拽住悶頭往裏走的‘無雙’，驚疑不定地問：“除了前陣子偷吃了那顆千年蟠桃，可還惹出什麽禍端了？”

‘無雙’無辜地搖搖頭：“沒有啊。”

純陽半信半疑：“當真？”

“千真萬确！”

可既然沒惹禍，那麽天尊為什麽一聲不吭取消了封仙大禮，又傳他們到紫霄大殿呢？

師徒二人與莫虛真人走進殿中，無雙借着‘無雙’的眼睛觀察衆仙的神情，猜測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應當就是他在塵世輪回多次的原因了。

天尊朝玉衡颔首，玉衡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能清清楚楚地傳到殿外衆仙的耳朵裏：“今日我與徒兒來此，是為了揭發‘無雙’的醜事。”

衆仙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去聽。

“自‘無雙’與雲青被天尊點化為仙後，‘無雙’便多次騷擾雲青，甚至在雲青明确表示過拒絕之後，還仍然糾纏不休。‘無雙’的醜陋行為違反了天規第一條，理應按天規處置。”

天規第一條：動凡心者，貶下凡間歷經情劫，度過情劫，可回天庭。

殿外一片嘩然，只見一黑衣少年徑直闖入殿中，少年的模樣清秀稚氣，微蹙着眉頭，身後跟着一粉紫色衣衫的俊美男子，似乎要上前拉住他，可是少年走得極快，語速更快：“将與朋友之間的交好惡意扭曲為暧昧行為，請問你是沒有好友還是對‘無雙’存有偏見，亦或者是因‘無雙’贏了你的徒弟，你心有不甘，因此在‘無雙’封仙當日蓄意報複？”

少年站定在‘無雙’身邊，微微側過身去，将‘無雙’擋在身後，目光如炬，緊盯着玉衡。

玉衡臉色一黑：“……搖光！”

無雙一怔，這少年，竟是他印象中孤僻寡言的搖光。

‘無雙’輕輕扯了下搖光的衣袖，小聲說：“你進來幹什麽，快出去，免得天尊遷怒于你。”

搖光回頭瞪他一眼：“你說我進來幹什麽？”

“小點聲，天尊聽着呢。”追進來的男子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滿臉愁容。

玉衡冷哼一聲，看向天尊：“天尊。”

天尊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既然此事有争議，本尊也不可斷然判定是非，免得傷了衆仙家的心。”

玉衡看向莫虛：“莫虛真人的留影石便是證據！”

得到天尊允許，莫虛拿出留影石，大殿之上憑空出現一幅畫面，畫面中是‘無雙’和雲青，單從這些畫面中來看，雲青多次明确表示自己與‘無雙’并不熟稔，可‘無雙’卻并不在乎，反而不停地在“獻殷勤”。

純陽瞪了‘無雙’一眼，看向天尊：“愛徒性子活潑且無禮是天庭衆仙家心知肚明的一件事，這些無法證明愛徒對雲青糾纏不休，卻側面證明了愛徒心地善良，不忍看到他人孤單無伴，因此做出了一些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也看出了某些人當真是目中無人，無禮傲慢！”

“真君說這些證明不了什麽？”玉衡似笑非笑，瞥了眼縮在後面的方圓。

方圓一個激靈，猛地擡起頭來，又唰得低下頭去，小聲說：“小仙、小仙曾撞見過‘無雙’偷偷親了雲青的臉頰。”

‘無雙’滿臉疑惑，還沒問出口，搖光便搶先厲聲質問：“證據？”

方圓更是害怕，身體微微顫抖：“小仙只是偶然在蟠桃園裏撞見過一次，但但沒有證據。”

蟠桃園是西王母的地界，留影石看不到那處的畫面。

“沒有證據……那便有可能是假的咯。”

玉衡黑着臉看過去：“天樞你！”

天樞搖着扇子，額間的長發随風飄逸：“天尊，恕我直言，玉衡動凡心，‘無雙’都不可能動凡心，‘無雙’才化形多久？按照凡間的算法，他現在不過十二三歲，正是幼稚之時，看見好看的事物便喜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我想在‘無雙’的眼中，雲青與漂亮的金銀珠寶沒有任何區別。”

這話便是在諷刺雲青中看不中用了！玉衡氣極，正欲開口，卻被靜德搶先。

靜德的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天樞星君所言有幾分道理，‘無雙’自幼在天庭中長大，從未接觸過凡間的情愛，又怎會懂情愛。一切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交好罷了，何必以我們的心思去揣測他們呢？”

“如此說來，你們便是要維護‘無雙’了？”玉衡沉聲問。

“‘無雙’無錯，何來維護一說？”搖光冷眼與他對視。

“衆仙家。”

衆仙微微垂眸，恭敬等待天尊最終的決策。

天尊扶額，無聲嘆了口氣：“‘無雙’性子活潑，與雲青相處中并無越界行為。”

玉衡的臉色更黑了。

“然而方圓卻指出曾撞見過‘無雙’對雲青做出了越界的行為，雖并無證據，但不似空穴來風之說。鑒于此事真假參半，為求公正，從輕處罰，罰‘無雙’下凡度一世情劫，百年後肉身消亡方可重回天庭。”

‘無雙’睜大雙眸，擡起頭直視天尊，表情憤憤不平：“我何錯之有？”

他忽然拔出佩劍，在衆仙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一劍刺向雲青，雲青抽出劍擋住一擊。兩人便在紫霄大殿上打了起來，純陽和玉衡兩位師尊都盼着自家徒弟贏，并不摻和此事。

兩人從紫霄大殿打到南天門，又從南天門打到了金陽宮，從金陽宮打到了剛修建好的花園。花園裏還有零星幾位天仙，彼時青龍神君正在仙湖邊與玄武神君交談，一道劍光閃過，将湖邊的昙花攔腰斬斷，青龍垂眸看了一眼可憐的昙花，順手将其救了回來。又動動手指，将正在打架的兩人控制住，沉聲道：“要打架，出去打。”

‘無雙’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這是我師尊給我修建的地盤，該是你滾出去！”

玄武噤聲，看了眼青龍的臉色，默默向後退了幾步。

青龍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揮袖，一股強勁的氣流将‘無雙’擊飛，他甚至來不及去跟師尊揮手道別，就這麽被打下了凡間，但好歹來得及給雲青放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着，我早晚殺了你！”

在轉世為嬰兒之際，聽到純陽安慰他一句：“你放心，師尊為你安排妥當了，你在下面活不了多久。”

‘無雙’迷迷糊糊想：師尊，您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