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一覺醒來,白景言收到夏語咖啡店老板轉發了的一條視頻。

标題是“DNA數據庫成功比對,失散二十八年的兒子終于回家,一家七口抱團痛哭”,配樂是《浮光》。

內容是“……李書屏,現居Q省畢邊市七星街幸福小區,原名李某某,G省豫州市南城縣花崗村人,八歲那年暑假随父母外出探望外公外婆,趁父母在車上熟睡之際,偷溜下站走失……”

白景言不忍心看過程,直接到到視頻結尾,看到了一句話“願天下再無失散,願世間遍地美好”。

底下有人評論:“太感動了,感謝現在科技發達……”

也有人評論:“這個男的明明沒有哭好嗎,只是眼角很紅,說話的聲音也很沙啞,真叫人心疼,應該是早就哭過了吧!”

更多的人的關注點是:“BGM有毒吧,太大聲了……李書屏這個名字好好聽啊,聲音也很好聽,面對記者和網紅博主的話有問必答,這麽溫柔的人,怎麽會不小心迷路了呢。”

是啊,這麽溫柔的人,怎麽會迷路呢。

白景言退出聊天界面,換成了李書屏的聊天界面,看到代表拉黑的紅條已經沒有了,換成了一句簡短的語音。

白景言點開語音,聽到一句等候已久的溫柔的問候:“早安,我去找你了。”顯示時間是中午十二點。

原來她睡了這麽久,白景言抿唇輕笑,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幼稚鬼:“對方已被你關小黑屋,目前不想理你。”

青山與我共白頭:“【雙膝跪地】開門,我錯了,對不起……”

看到這條信息,“幼稚鬼”白景言便主動打了電話過去,聲音輕柔:“你現在在哪?”

李書屏看了一眼身旁抿着唇轉過臉的沈醫生,回道:“剛下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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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言連忙說:“那你站在原地別動,我去找你。”

李書屏怔了怔:“不是說好的我去找你嗎?”

白景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用溫柔的聲音訴說着自己的擔憂:“我怕你迷路走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李書屏讀懂了她的心聲,微笑着說:“我記性很好,不會迷路。再說了,我要是走丢了,你會找得到我嗎?”

白景言眼角酸澀,輕輕地笑着說:“找啊,從大學畢業到現在,茫茫人海裏找了你好多年,看到你在前面走,卻總是不回頭。”

李書屏:“這次,換我找你好嗎?”

白景言:“你找得到嗎?”

李書屏說:“找得到,你在青岩古鎮對嗎?我馬上就去,你等我好不好。”

白景言點頭,紅着眼睛道:“好……我等你,你快點來。”

李書屏答應了一聲,等白景言挂斷電話後,才對等候在身旁的沈醫生說:“謝謝你陪我走完了這一段路,謝謝。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你快去吧,不要讓你女朋友等太久。”沈醫生笑着說完,目送他走下站臺,又在李書屏歉疚的目光中朝他揮手。

随後,沈醫生招手叫來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司機把口罩戴上,問他去哪裏。

“市中心清華路的治愈者之家。”沈醫生告訴了對方住址。

司機啓動車,狀似不經意地問他:“你是心理醫生?”

沈醫生道:“對。”

司機聽到這個回答,沉默良久,屢屢在等紅燈的時候側身回眸,欲言又止。

沈醫生坐在車窗邊,善于觀察的他看到了司機愁苦面具和紅腫的雙眼,他笑着說:“其實有些人的心理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也沒有經歷太痛苦不堪的往事,只是在某一個瞬間,某一個特殊的場合,因為某人的一句話,或者某一個行為,造成了心理陰影。這樣的人,有很多是聰明人,在感情上卻偏偏處于被動狀态,遇事不決就會憂郁抑郁甚至恐懼着,最終選擇逃避。這樣的人,即便通過循序漸進的治愈方式,逐漸打開他的心結,他也還是不願意獨自去面對生活,只願意去接受治愈他的人,就像入冬了需要一件溫暖的外套一樣。這樣的人,我總是願意花大把時間去陪伴着他,就像家人一樣……沒錯,他們中間有很多人都缺少一個家。”

“沈醫生真是善良的人……”司機大叔安靜地聽完沈醫生的訴說,嘴角短暫地揚了揚,笑得很勉強。

“我小時候也是個沒有家的人,沒有父母親人,就這樣摸爬滾打,稀裏糊塗地就長大了。”司機大叔平淡地訴說着自己的不幸,“小時候的事……是被遺棄還是自己走丢都被我模糊掉了,我這樣的人,是不是自愈能力特別強?是不是會像別人說的那樣缺乏共情能力?”

沈醫生笑了笑,問:“冒昧問一下,大叔你成家了嗎?”

司機大叔吸吸鼻子:“辦了婚禮,但是沒領證,知道我有小孩,又離了。”

沈醫生問:“你沒告訴人家你有小孩?”

司機大叔說:“沒有,因為那個小孩是我撿的,在火車站撿的。”

沈醫生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撿的?”

司機大叔應聲道:“對,撿的。我十幾歲就在外面流浪了,十六歲那年的冬天,快過年了……我看到他……他趴在鐵軌旁邊,撿別人丢的饅頭……我……”司機大叔突然哽咽了,又哭又笑弟說:“我看見火車快來了,不知道為什麽就跑過去撿了他……我那時候我明明連自己都養不活……但是他非要跟在我後面,我心軟,就只能撿他回家……回家……其實也不算家,只是一個收垃圾的破屋子……”

“我沒讀過書,但是我巴不得他讀書……那孩子很聰明,上學的時候乖得不得了,門門功課考第一……回家了更乖,什麽事都會幫我做,只要他能做的。因為讀書,我們搬過很多次家,吃了很多苦……但那都不算什麽,因為最後他考起了他希望的大學……只是……上大學以後,那孩子就變了,他再也不回家了……他寧可見他的親生父母,也不願意再見我……醫生,你說我該怎麽辦?”

“他不是那樣的人,你撫養他讀書。他應該感恩你才對,除非他上大學期間,發生了讓他不愉快的事,而你,沒有妥善處理那件事。”沈醫生一針見血地說完,指着前面的路口,道,“到了,靠邊停車就行了。”

“沈醫生……我還有句話想跟你說……”沈醫生下了車,付了錢,見司機大叔也下了車,遞給他一包煙。

“抱歉,我不抽煙。”沈醫生不好意思地拒絕道。

司機大叔無措地收回煙,搓搓手,尴尬地說:“別告訴他我在這裏,拜托了,拜托了……”兩個人口中的他,自是指的李書屏。

司機大叔一步一退,點了幾下頭,退到車門口,狼狽得像是偷拿了什麽東西一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然後風一樣地逃跑了。

沈醫生皺着眉,轉身正要走進工作室,手機來電鈴聲忽然響了。

另一邊,解憂小院中,白景言的手機也響了,來電人備注的姓名是“書畫館長孫女士”。

“喂,孫館長……”白景言才說完這幾個字,就被對方打斷了。

一片嘈雜聲中,孫館長大聲且快速地說道:“白老師,李老師撞車了,在盤山東路,你快來看一下。對方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還帶着一群拿手機拍視頻的人。我懷疑就是李老師老家那邊來的,有他哥他嫂子還有他叔叔伯伯什麽的……找他要錢呢……他不舒服,一直捂着耳朵蹲地上……我一個人搞不定,沈醫生也還沒來……我先挂了……”

白景言收起手機,忙不疊地便上樓去找曾春見。

彼時,曾春見正與小雅、盤子三個人打臺球,見她臉色蒼白地跑進臺球室,都擡起頭看着她。

“是不是李老師出事了?”曾春見與盤子異口同聲道。

白景言慌張地點頭,說:“在盤山東路撞車了,情況有點複雜,你們能不能都跟我去一趟?人多好說話。”

“去,都去,我來開車。”曾春見飛快地答應着,把臺球杆一扔,四個人急匆匆便下了樓。

——

“李素年,那不僅是我媽,也是你媽呀,你不拿錢救他,誰拿錢救呀。我們已經盡力了,家底都掏幹淨了,你看你……你連路虎都開得起。我剛剛查了,你這車起碼三十幾萬呀,李素年,你是有錢的呀。”一個自稱是李書屏姐姐的人站在人群中央,一口一個李素年——李書屏原來的名字,尖聲尖氣地說道。

白景言與曾春見、小雅、盤子趕來的時候,沈醫生也已經到了,正與對方交涉着。

“李老師有沒有錢,我最清楚。”妙年書畫館的孫館長與自稱李書屏的幾個姐姐同輩,也都是女人,她眼看着沈醫生難以與這群女人周旋,遂心生一計,走到那群女人面前,陰陽怪氣地道,“我是他老板,他買車的錢是我出的,別說買車的錢,他買的房子都是我付的錢,想要錢,那他得問我同不同意。”

白景言被孫館長的一席話震驚了,總感覺她說得好像是真的,卻又無跡可尋。

曾春見也有些将信将疑了,李老師說結過婚,不會真的就是和孫館長結的吧。

只有盤子,一臉玩味地站在曾春見身旁看好戲。

“李素年,怎麽說爸媽也養你到了七八歲,憑這一點,這錢多多少少你都得給點吧。咱爸死的早,燒埋費啥的以前都是我們幾個當姐的出的,現在咱媽急着做手術吶,咱們親姐弟明算賬,十萬,十萬最低的了,以後咱們也不需要你養老……就一回。給了以後就不來找你了。素年你好好想想啊,沒有爸媽哪來的你,你是當過老師的,這個道理你是懂的……”一個矮胖的女人看似語重心長地望着被白景言拉到車裏坐着的李書屏,實則滿眼裏都只有一個字——錢。

她和身後的所謂的“親姐”都是為了錢來的,沒有錢,誰也不肯走。

“抱歉,書屏什麽都不缺,就是缺錢。”白景言看着用身體擋住車門的男人,冷冰冰地說,“因為教不好學生,他被學校辭退了。別說十萬……他現在連兩千塊都拿不出來,他現在還欠着我的錢。我是他女朋友。懷着孕呢,他現在要跟我去做産檢,請你別耽誤我們的時間……”

“你胡說,剛才那阿姨不是說他是她……”自稱李書屏姐姐的人來氣了,又開始争辯了。

“對,他們是在一起過,不過現在協議離婚,淨身出戶了,跟我在一起了,房子車子都是她的,不是李書屏的。”白景言冷着臉,看着捂着臉靠在車壁上的李書屏,入戲地說,“你說我喜歡你什麽呢,屁錢沒有,就一張臉長得好看,以後還要幫你養你跟那個女人的孩子,唉,想想就遭罪。”

沈醫生也當着那群拿手機拍視頻的人,胡編亂造附和道:“遭罪還是輕的,李先生本來以前就撞過車,腦袋受過傷,有自殺傾向,如果當時他想不開,開着車直接毫無顧忌地和你們的車對撞,那後果不開設想……”

“你們編的這些瞎話,拿得出證據嗎?沒證據就起開!”自稱李書屏姐夫的另一個男人暴跳如雷地走到李書屏的旁邊,大力地敲打着車窗,呵斥道,“李書屏,你別以為你改了名,你往車裏一躲你就不是李家的人,我跟你講,你總有老的時候,你不拿錢給咱媽看病,你就是不孝你曉得不,虧你還是上過大學,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他上過大學那又如何。”沈醫生見李書屏的大哥說話聲太大,唯恐他吓到本就精神狀态不太好的李書屏,連忙走過去,一把拽開那個男人的手,揪着他的衣領,義憤填膺地道,“書屏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你們有人真正關心過他嗎?他是怎麽上的大學,你們又有誰問過他。有錢沒錢那都是他都有選擇的權利,更何況……更何況他是被遺棄的,他不是自己走丢的!”

沈醫生忽然轉過身,面對着一直拿手機拍視頻的小雅說道:“我叫沈辭,我是李書屏的心理治療主治醫師,李書屏曾親口向我說過,他從小就身體不好,總是被父母嫌棄,生病了也只能忍着餓着肚子上學……八歲那年他患上了一場重病,父母拿不出錢給他醫治,一拖再拖,某天說是要帶他去見外公外婆,說是那邊有更好的醫生……他跟着去了,路上靠在媽媽的懷裏睡着了,一覺睡醒了,媽媽就不見了,只剩自己裹着一個破襖子睡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堵圍牆邊。那個火車站的名字,他一直記得,叫河陽東站,那不是去他外婆家會經過的車站。”

“生而不養将他遺棄,遺棄之時他正患病,等同于殺人。”沈醫生沈辭将那個男人推到一旁,擰着自己的拳頭說道,“根據中國法律,被遺棄的子女原則上無需承擔贍養父母的義務,除非他自願。你們一口一個良心一個親情,不過都是想要他跟你們分擔經濟壓力罷了,不過很可惜,你們逼得太急了,他還沒來得及感受一絲一毫的親情,良心就被逼死了……大街上攔截,影響交通不說,還擱那道德綁架,自帶網紅拍視頻拼接掩蓋事實,想讓他拿錢,除非他傻……”

“說得對,說得太對了!”盤子啪啪鼓了兩下掌,正準備自己也沖上去怼兩句時,被曾春見拉住了。

“警察,警察來了……”圍觀群衆一窩蜂似地喊道。

盤子一擡頭,見冼安然帶着兩個民警一身正氣站在他身旁。

“誰報的警,說這有可疑的殺人犯?”冼安然厲聲質問道。

盤子并攏雙腳,瑟瑟發抖地舉起半截手,低聲說道:“我……”

冼安然愣了一下,乜了盤子一眼,看了看圍在盤子的商務車身旁的一群人,問:“這什麽情況?誰是可疑的殺人犯。”

盤子随手一指,指着自稱李書屏姐夫的人說:“這個人很可疑。那個包工頭死在巷子口的那天早晨,我收破爛經過巷子口的時候……我記得我見過一輛七座的車,跟他開的車很像。從巷子口……咻地一下子竄出來,就拐不見了。當時我沒留意,等看到那個包工頭屍體的時候因為太緊張就給忘記了,現在想起來了,那個包工頭說不定就是因為打傷了李老師,李老師的大哥們怕李老師人沒了拿不到錢,就把包工頭給做掉了。”

他這話說得有鼻子有眼,冼安然不禁打量起李書屏的那幫子姐姐姐夫們。

不看不像,越看越像,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警察同志,我們是第一次來畢邊市,真的是第一次來……這車也是剛下飛機租來的。我們啥也沒幹,就是超載了兩三個人……真的……什麽年代了,我們哪敢幹犯法的事……”意識到李書屏牽涉“殺人案”時,李書屏的那幾個姐姐和姐夫一個個偃旗息鼓當起了良民,跑也不敢跑,竟乖乖地等着冼安然“請”到警察局喝茶洗清嫌疑。

“不會這車真是殺人犯的吧。”盤子見冼安然全程肅着臉,臨走連招呼也不打,沉吟道。

孫館長望着走散的圍觀人群,卻是大大松了口氣,望着靠在白景言肩上的李書屏,說:“李老師,為了你的安全,我建議,你還是住到白老師家裏去吧。你的車,我暫時給你開走。”

李書屏低頭将鑰匙交給白景言,由白景言轉交給了孫館長。

孫館長拿到鑰匙後,朝白景言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我兒子叫江淼淼,以前是李老師的學生,多虧了李老師,我兒子在故裏中學上學的那段時光很開心。”

白景言明白孫館長這句話的意思,孫館長是帶着感激的心護着李書屏的,李書屏是不是一個好老師,只有學生的家長最清楚。

沈辭則對李書屏說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對他們在網上發的那些視頻的反擊。視頻在小雅姑娘手機上,要不要發網上,你自己考慮。至于你那幾個哥哥嫂子說的話,你就當他們放屁,開了一個口子就有下一次。你在家裏,已經拿了紅包了,三萬,雖然不多,但是對得起他們了,你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

李書屏輕“恩”一聲,說:“視頻還是發吧,總讓你跑來跑去,真是抱歉。”

沈辭柔聲說:“抱歉的話,你對白小姐說吧。你看人家多關心你,一聽你撞車了,急急忙忙地趕來了。書屏,不要讓人家等太久哦,等久了會傷心的。”

李書屏不住點頭,緊緊地握住了白景言的手。

孫館長開李書屏的車走後,曾春見開盤子的車将沈辭送回了治愈者之家。

緊接着,李書屏說想回家去。被盤子給忍不住回了一句:“老師,你是不是不打算跟白景言結婚啊。沈醫生都建議你住她家了,你偏要回自己家去,這……”

“我回家拿一下東西……”李書屏說。

盤子不吭聲了,拉上自己嘴巴的拉鏈,玩起了手機,手機剛一打開,他又“啊”的一聲驚叫出聲,弄得整個車內的人一驚一乍的。

“咋了?出啥大新聞了。”白景言問他。

盤子直愣愣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小雅,将手機遞給白景言:“你自己看吧。”

白景言看着熱搜第一的“瓜來了,李書屏是被遺棄的……”,點開詞條,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南小笙的頭像。還有那熟悉的拍攝角度,熟悉的視頻配方,沒有背景音樂,全原音呈現,底下是上萬人的轉發、評論、點贊。

“春見,你助理在微博上養了個幾百萬人關注的馬甲你知道嗎?”白景言樂了,得意地說,“連漫畫家簡少年都給她點贊呢。”

“恩……”曾春見罕見地抿着嘴唇,頗自豪地笑道,“那個簡少年就是我……”

“日!”盤子抓了抓頭,直起身怒吼,“你兩個喪盡天良的,玩得真花,要不要考慮把你們的粉絲賣我一半?”

“盤子,你輕點聲。”白景言緊盯盤子一句,望着靠在她肩上休息的李書屏,心疼地歪着脖子,只想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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