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隔日,曾春見坐在門檻上低頭看書,曾媽一臉陰霾走過來:“你表舅家的那個梁雨辰……今天早上……睡沙發上沒了……聽說要送去殡儀館火化……我去幫忙,你就別去了,太晦氣,好好在家複習預備中考。”

曾春見驚惶無措地站起身,又一下子跌坐在門檻上,淚水直流:“辰辰那天回家的時候,明明還和我說話,還好好的……”

曾媽板着臉說:“死了也好,也是對他,對他父母的一種解脫……太拖累人了。”

曾春見擡起臉,麻木地凝視曾媽,苦笑着問:“十五年的拖累?”

曾媽冷着臉說:“不管他多乖,得了那個病,一分一秒都是在拖累。”

曾春見握着書緩緩躺下,躺在長長的板凳上,無形的言語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

地面全是水窪,李書屏拿着舊傘背對着刻了故裏學校校歌的石壁前,左顧右盼。

遲遲不見人來,李書屏回身看石壁,其上簡刻着“我們故裏應時而生,掃除文盲,提高新一代學子的知識水平,增進團體抗戰的力量。完成我們的責任,完成我們的責任……”

隐蔽處,曾春見幾番躊躇,終于鼓起勇氣邁步跑上前,輕聲喚道:“老師……”

李書屏扶着眼鏡回眸,将握在手裏的一圈紙幣遞給曾春見,溫言問道:“怎麽忽然改志願了?”

曾春見低着頭說:“怕讓我媽失望。”

李書屏:“要是不夠了,再找我。在外面上學不要總是吃泡面,對胃不好。”

曾春見:“謝謝老師。”

李書屏囑咐道:“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

Advertisement

曾春見颔首低眉:“知道了,老師。”

李書屏:“回去吧,老師還有事,拜。”

曾春見目送李書屏撐着傘走遠,忽又高聲喊道:“老師,等有錢了我會還的。”

李書屏在斜風微雨中驀然回眸,淺淺一笑,轉身而去。

……

曾春見如夢初醒,見自己躺在床上,盤子坐在一旁拿這個一個掃描體溫表在他頭上探:“喂,眼睛都睜開了,說句話啊。我跟你講,下回你要是不吃飯,天天把咖啡當成麥片喝,遲早猝死,來,快趁熱吃吧。”

曾春見看着一碗白米飯和筷子,皺眉頭:“菜呢?”

盤子撇嘴:“知足吧!飯還是我去我二叔家盛的,他們都睡了,這個點又沒外賣。”

曾春見問:“有人打電話嗎?”

盤子說:“有,你助理打電話,我跟她說讓她回家休息,暫時不要來打擾你。你可長點心吧,暈倒在電梯裏,手機也不知道設個密碼,我要是你助理,把你的錢全搞走。對了,你打疫苗沒有?”

曾春見:“沒有。”

盤子:“我日,趕緊去打,你再不去打我告訴你媽。”

曾春見:“你是不是又跟我媽說我回來了?”

盤子笑嘿嘿地說:“你放心!我絕對沒有告訴她你住這裏。”

曾春見瞪他:“你覺得我會信?”

盤子無奈地看着一旁的相冊:“你媽回回都來問我,我實在是沒招了……上回你回來辦身份證,不也是我去找你媽要的戶口本呢。你媽都說了,以後你想養狗還是幹啥她都不管你了,也不會說那些難聽的話……她也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只是希望你能回家去看看。”

曾春見聞言,抱着碗吃米飯,眼紅心悸,臉上卻努力裝作平靜。

——

小雅與王仔站在公路邊等出租車。

王仔:“嗳,你去哪?”

小雅看了一眼王仔背上鼓鼓囊囊的吉他包:“回酒店休息。”

王仔:“你在哪上班?”

小雅睜着紅紅的眼睛:“失業了,剛被老板解雇了。”

王仔笑着說:“我也是,才解雇沒幾天。”

一輛出租車到,小雅看了一眼車牌號,拉開車門走了進去。

王仔連忙上前追問道:“嗳,你叫什麽名字?”

小雅在車窗內朝他揮手:“拜拜……”

電話響起,王仔拿起手機接電話。

耿耿:“哥,爸說你是不是騙他,你根本沒有女朋友?”

王仔:“有啊。”

耿耿:“那你快帶回家來給爸看啊,爸說了你明天再不帶回家,你就別玩吉他了,回家看店。”

王仔:“咱們家的店不是要搬遷嗎?”

耿耿:“對啊,但爸絕不會讓他們拆房子。”

王仔:“那你跟爸說,我還有點事,過兩天再帶女朋友回去。”

——

畢邊聚緣酒店電梯口,小雅與王仔一前一後站在那裏。

王仔是跑着進來的,滿頭是汗,微笑着說:“好巧,你也住這裏。”

小雅扁扁嘴:“是挺巧的。咦,你的背包呢?”

王仔:“哦,那是朋友的包,還給他了。”

小雅:“你的吉他彈得很好……”

王仔:“謝謝誇獎。”

小雅笑道:“我還沒說完呢,你應該是常年彈吉他的吧,我以前也學過吉他,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我覺得你似乎漏了幾個音,節奏有點不穩。”

王仔眼神頓了一下,揚起的嘴角微微放下,看着小雅笑着說:“難得啊,你居然聽得出來,我以為沒人發現呢,實話實說,我住的地方有只貓,前幾天爬我屋裏來,趁我沒注意咬斷了第三根線,沒辦法,我只能臨時找的普通吉他的琴弦續上去湊合着用。”

小雅說:“原來是這樣,那你的朋友知道了不會生氣嗎?”

王仔眼珠一轉,笑着說:“沒事,我已經跟他說過了,我那朋友很長時間不玩這個了,不會在意這些細節。”

小雅心說既然你朋友那麽有錢,你幹嘛不借別的吉他,非要用這一把。

心裏這樣想,嘴上卻沒有說。王仔見她一臉單純,斟酌再三,問道:“嗳,你叫什麽名字?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你可以假扮我女朋友嗎?你放心,只是見見熟人,別的什麽都不用做。但是如果有人問你咱們倆在一起多久了,你得說在一起已經有三個月了,免得別人議論。”

小雅愣了一下,笑着點頭說:“可以啊,按小時算,一個小時一百塊,遵循自願原則,有空就去。”這樣的事她第一次遇到,不敢掉以輕心。

王仔見魚兒上了鈎,笑道:“成交!”

掃地阿姨打着哈欠,拖着小推車走過來:“喲,你兩個這麽晚才回來啊。”

小雅笑得一臉親和:“這是我老板。”

王仔也笑:“這是我女朋友。”

阿姨:“不是阿姨說啊,你們這些年輕人花錢真是大手大腳,都住一個酒店還分房睡。男女之間嘛,吵個架多大個點兒事,床頭吵架床尾和。”

小雅和王仔:“……”

——

明月高懸,夜晚的金雞河面波光粼粼,白景言與李書屏一前一後,徐徐漫步。

白景言:“你知道前面那座橋的名字嗎?

李書屏搖頭,離開咖啡屋的喧鬧,獨處變得異常拘謹。

白景言穿着休閑衛衣,兩手捂在兜裏:“這座橋叫春見橋,關于這座橋,有一個傳說。雖然橋上沒有名字,兩岸的人卻都把它叫做春見橋。出資建這座橋的人和出資創辦故裏中學的孔宣武是一對夫妻。”

李書屏:“孔宣武的妻子?”

白景言:“嗯,她的名字叫做阮天真。和孔宣武一樣都是愛國人士,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在‘攘外必先安內’的浪潮中,雙雙被捕入獄。只有阮天真一人因為有身孕被家裏人保了出來……”

李書屏:“孔宣武則和其他學校裏的老師、學生全部被帶到重慶等地方關押,沒過多久就被人營救了出來,重新返回畢邊,可是因為到處戰亂的原因,一直沒有找到黨組織,又不敢回家,就一直躲在一戶農民家裏……只能寫信和家裏聯系,因為患有肺結核,病情日益嚴重,他妻子快生産的時候,他們相約在這條河對岸的田裏見面。當時已經開春,雖然別的地方已經有太陽了,畢邊卻還是積雪未化,遍地銀霜。孔宣武因此病入膏肓,不敢像傳信的農民一樣蹚河過到對岸,于是帶着身上所有的錢,到附近的鐵匠廟裏燒香求佛。雖阮天真順利誕下一個兒子,孔宣武卻年紀輕輕二十幾歲就病故了。廟裏的和尚後來将孔宣武的錢送還給了阮天真,阮天真又添了一些錢,建了這座石橋。”

白景言:“人在極度悲苦的情況下總是依托于神明,無論是誰都不能免俗……嗯?你剛剛不是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嗎?”

李書屏眉眼低垂:“我以為你講的是另一段我不知道的傳說。”

白景言一步步走近他:“李老師,你這樣很不好知道嗎,總覺得你是故意引導着我說這段故事!”

李書屏緊張地握緊手指:“額……你怎麽知道?”

白景言抿着嘴笑:“說話就不能直接點嗎!”

李書屏看着她:“可以把曾春見的微信删了嗎?”

白景言噗嗤笑了:“哇,這麽直接的嗎?”

李書屏認真地說:“我看見他給你銀行卡了。”

白景言噗嗤一笑:“想不到你連學生的醋都吃,好可愛哈哈!可惜我跟他什麽都沒有。”

白景言拿出手機給李書屏看聊天信息:

白景言:你們李老師終于向我求婚了【一連串表情包】。

曾春見:真的嗎?……祝你們白首偕老,子孫滿堂。

白景言:快叫聲師娘來聽聽。

曾春見:不叫,除非你收了我轉的賬,或者接了我的銀行卡,讓我無債一身輕。

李書屏低聲問白景言:“什麽錢?”

白景言:“你借給他去城裏上學的錢啊。他好像一直以為是你把和我結婚的錢全借給他了,又一直加不了你的微信,所以加了我。”

李書屏:“好像有借過,具體多少記不清了,那點錢根本不夠吧,應該是他自己又兼職賺錢讀完的高中、大學吧……咳咳,我胃忽然有點疼……”

白景言:“好好的怎麽會胃疼呢?”

李書屏神情痛苦地說:“小時候沒好好吃飯,你知道的,我八歲的時候才被我叔撿回家……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

白景言:“可能是河邊太陰冷了吧,你在這等着,我去把車開過來送你回去。”

李書屏注視着她:“我在想……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去婚紗店看婚紗。”

白景言歪頭微笑:“我忽然沒有那麽喜歡穿婚紗了,從知道你也喜歡我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所有關于婚禮的儀式。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過家家一樣,沒有那麽在意了。只希望我們能像現在這樣,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二人相視而笑,忽然一陣狗叫聲打破了寧靜。

夜幕下,一個少年拿着手電筒,牽着一條大黃狗走過石橋,迎面見到他二人,掉頭就跑。

白景言睜大眼睛:“那個小孩看着好眼熟!”

李書屏:“走,過去看看。”

二人相攜過石橋,狗叫聲伴随着二人的腳步越叫越歡,此起彼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