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随哪想到他突然就講起這個, 明顯愣了一下,手裏的糖盒開了一半。
她挑了兩顆牛奶糖, 擡起頭, 沒有說話。
周池看見她的臉紅了。
江随兩條細彎的眉蹙了下,不知在想什麽。過了幾秒, 她輕輕地點了頭, 眼睛還看着他。
周池喉嚨動了動,低聲說:“你想我什麽啊?”
“不知道。”江随已經低下頭, 很小聲地回了句,把糖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往他那個方向推了推。
手剛要收回來, 忽然被周池握住。
她白皙的手背上有顯眼的紅痕, 長長的一道。
“這怎麽了?”他問。
“就刮了一下,我奶奶家書房的門太舊了,門把手都壞掉了, 我不小心碰到。”被他握着,江随手掌溫度上升, 好像在拿着暖手寶,熱得不太自在。
“這個不要緊的。”她說了一句,抽回了手, “你喝水吧,等會我們就可以走了。”
她在小凳上安靜坐着,給自己剝了一顆水果硬糖,一邊吃, 一邊繼續挑盒子裏的軟糖,等他喝完水,她已經挑出好多,全都遞給他:“這些給你,放口袋裏帶回去吧。”
他喜歡吃軟糖,最喜歡太妃糖。
江随記得很清楚。
“……”周池被她弄得愣了愣。
上次有這種經歷,還是五六歲的時候,過年去別人家做客,臨走長輩往他衣兜裏放點餅幹零食。
長大後,這是頭一回被人用這種語氣塞糖。
還是個女孩。
周池一時無言,看她半晌,笑了出來。起初只是嘴角翹着,輕輕淡淡的,後來好像越想越樂,笑開了。
江随:“……”
不知道他為什麽就笑了,還笑得這樣開懷,眼裏的光好像都在跳躍。配上新剪的利落的寸頭,江随覺得就這一刻,他身上的少年氣蓬勃茂盛,像剛剛打苞的玫瑰花。
年輕朝氣,鮮豔欲滴。
……诶,“鮮豔欲滴”是這麽用的吧。
周池好像笑夠了,把糖全揣到上衣的口袋裏:“走了。”
東西不用整理,全都是裝好的。
行李箱由周池提着,他另一只手拎起塞滿東西的購物袋。江随只背着自己的書包,跟在他身旁。
出了家屬院,在路口等到出租車,趕在晚飯時間回到家。
知知早就在門口張望,看到他們,殷勤地跑過來迎接,讨好地搶過行李箱,江随發現這家夥居然燙了個小卷毛!
他本來頭發就偏黃,現在活脫脫一只小獅子。
江随很吃驚。
只是過個年而已……
所以你們舅甥倆是約着一起做頭發了嗎?
她小聲問周池:“他這個頭……周阿姨看見了?”
周池嗯了聲,說:“看見了,限他開學前剪了。”
“我就說。”江随有些無語,“他才幾歲啊,就弄頭發了,我都沒弄過呢。”
“你想弄什麽樣?”周池笑了聲,“大卷發?”
“……我就随口說說。”
“你用不着。”周池看她一眼,說,“夠漂亮了。”
回家後的第一頓晚飯異常豐盛,陶姨做了一桌好菜,好像要給江随補回一頓年夜飯似的。
雖然吃飯的仍然只有他們幾個人,但是氣氛很融洽,知知難得和自己的小舅舅和諧相處了一頓飯的時間,沒有遭受欺負,更加覺得江随就是他的救星。
果然,家裏還是要有個姐姐在比較幸福。
吃完飯,江随回房間整理帶回來的禮物,把保暖鞋送到樓下給陶姨,又把一整套新文具送到知知屋裏。
知知本來對禮物充滿期待,一看到文具就蔫了。
“怎麽了嗎?”江随說,“這套很好用的,這個筆袋買的人特別多,全是你這樣的男孩。”
知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來來來,我數給你聽聽,咱倆姐弟四年,你送了我一整套的新概念英語,整整三冊作文書,還有那什麽《數學的秘密》,還有啦,書包、筆記本、鋼筆、卷筆刀……”越數越生無可戀,“我說姐,你指望我陪你考清華北大呢,啥時能送點跟學習無關的啊?”
江随很無語。
“喏。”她從口袋摸了個紅包給他。
知知眼睛立刻就亮了,“壓歲錢啊。”
他捏了捏,好像還不少。
江随說:“不許亂花啊。”
“放心吧。我窮成這樣了,還亂花?”知知喜滋滋,他一高興就飄起來,信口胡誇,“姐,我就沒見過你這麽好的人,長得漂亮,還溫柔善良,這都不算啥,關鍵是還這麽有錢,出手還這麽大方,以後誰做我姐夫,那他超有福了。那啥,你等着啊,我去買個烤紅薯給你!”
他頂着小卷毛一溜煙跑出門。
江随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還真是小獅子了。”
想了想,回屋拿了桌上的白色盒子,上樓去找周池。
房門沒關,虛掩着。
江随敲了敲,裏頭有聲音:“進來。”
江随将門推開一半,看到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發,旁邊的小木幾上有幾張糖紙。
江随已經好一陣沒來過他的閣樓,過年前那段時間都在別扭着,現在才發現他改動了屋裏的擺設,床推到了最裏面,貼着牆,書桌挪了位置,屋子中間的空間變大,寬敞了好多。
江随站在門口沒動,攥着盒子的手放在背後。
“站那幹什麽?”周池往旁邊挪了下,将電影暫停,從屁股底下抽出墊子丢到旁邊,手點了點。
江随脫了鞋,穿着地板襪走過去,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周池把腳邊的毯子拉回來,蓋她腿上,瞥見了她手裏的盒子。
“你拿的什麽啊?”
“給你的。”江随遞給他,動作很自然,手心卻熱着。
周池看了看,上面全是英文,他幾乎都不認識,看了半天,擡頭看江随。
江随被他的表情逗笑:“你英語差成這樣啊,這是淡疤霜啊。”她指指額頭,“你這裏。”
“……”
周池也是服了她,又低頭看了兩眼,想想又要笑,“哎,你見過哪個男的抹這東西?”
啊,男的就不能抹了嗎?
男的還有用洗面奶的呢。
江随說:“你額頭還有印子。”
“有印子又怎麽了?”周池低頭瞧她的表情,“你嫌棄啊?”
兩句話就把江随問得啞口。
他低眸,無聲地笑了下,把盒子拆了,拿出裏頭的小白瓶。
“這怎麽用啊?”
江随看着他:“你要用麽?”
“買都買了,不用幹嘛?”
江随:“……”
你怎麽正着反着都有話說啊。
比知知還難伺候。
江随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一點優勢也占不着,她送個禮物本來就緊張,他還說東道西。
她看了他一眼,說:“很簡單,開蓋,抹一點兒到你額頭上,再蓋好。”
周池:“……”
兩人互相看了一會,都笑了。
“厲害了。”周池說,“嘲笑我?”
江随表情收了收,“沒有。”
周池擡了擡眉,把瓶子給她:“幫我抹吧。”
他說得理所當然,就像當初讓她幫忙寫檢讨一個樣,料定她一定會答應。
江随看了他幾秒,低頭開了瓶蓋,右手食指刮出一點面霜:“你頭低一點兒。”
周池很配合,臉靠近她,頭低下。
江随看着他額上的印子,手指碰上去,輕輕地抹了幾遍,白色霜體化開,變得透明。她手指慢慢繞圈按摩。
周池的臉動了一下。
江随空閑的那只左手下意識地扶住了他的下巴,“別動啊。”
他真的就不動了。
江随專注于正在做的事,直到抹完了,視線往下,看到他的眼神。
她漆黑的睫毛顫了下。
屋裏太安靜,落地臺燈在牆邊,暈了一圈的光。
四目相對。
漸漸能聽見亂掉的心跳。
江随喉嚨幹澀,輕輕地縮了手,松開他的下巴。
周池半途截住她的手,輕輕一拉,臉龐往前,單薄的唇碰了她的嘴角。
熱乎乎的氣息,帶着甜膩的奶糖味兒。
……
“姐!姐!你在上面嘛?!”知知買了紅薯回來,在下面沒找着人,咋咋呼呼跑上來,推開門,看到坐在地毯上的他姐和他小舅。
“你還真在啊,也不答應一聲!我買到紅薯了!”知知滿臉興奮,卷毛晃蕩着,“你在這幹嘛呢?”
“沒幹嘛。”江随站起身。
知知已經跑過去,瞥了眼電視,“看電影啊?這什麽電影啊?”
沒人應他。
知知轉頭一看,江随已經走到門口,“你下不下去?”
“下去下去,哎,你急什麽?”知知提着兩個紅薯跟出去,門也忘了關。
周池也懶得去關門,他摸到遙控器,摁了下,電影繼續播放。
他低頭蓋好淡疤霜的蓋子,将小白瓶攥在手心,背懶懶地往後靠。
電影看了三四分鐘。
演了什麽都不太清楚,好像只記得江随通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