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舞小枝（二）
花舞小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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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拒絕更高的利益和籌碼，就像拍賣場不會遵循“價低者得”的交易原則。
伊萬答應的條件是“不對無辜的數碼獸和DATS出手”，嚴格來說，由于實際情況總比幻想複雜，他最近并沒有完全遵守條約。
畢竟他總不能當着所有同事和機器人的面，光明正大地拍拍倉田的肩膀說“嗨老兄，哥們兒要棄暗投明，不跟你混了”——在非必要情況下他還是想多活幾年的。
忍一時風平浪靜，這不，總能讓他等到合适的機會洗白自己。
薔薇獸仍然攥緊手裏的武器，警戒提防對方的一舉一動：“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對甜心的忠誠天地可鑒。”伊萬扯了扯手套：“DATS不久前申請出境的那架直升機，載的是我的家人。我不會以怨報德。”
——嚯，這種級別的大發善心，聽起來倒完全是栗原千春能幹得出來的事。
淑乃這下信了八成。
數碼世界最近常刮風。她坐在瀑布邊的石塊上，風呼啦啦地打在身上，把她的頭發吹得一團糟。她試圖按住自己翻飛的劉海，發現人定不勝天之後，無奈選擇耐心地等待這陣風過去。
飛沙走石、塵土飛揚，混在洶湧的氣流裏，渾濁得肉眼可見。要是仔細聞一下的話，整個鼻腔都是被風吹來的、不知道來自哪個角落的嗆人鐵鏽味。
十分鐘前，也是在這樣狂野的風裏，前來代替奈奈美完成任務的基茲獸後援部隊終于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雖然敵軍的數量暫且還處在一個她能解決的水平，但她再定睛一看，發現領頭人不是什麽好解決的貨色。
領頭人伊萬朝她揮手，用那張令人生畏的讨債臉說出與之毫不匹配的甜言蜜語：
“嗨！甜心。每天都在煩惱怎樣讨甜心的歡心這件事，我是不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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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裝待發的薔薇獸猛地一鞭子抽飛離這裏最近的一只基茲獸。
伊萬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揮開眼前的煙塵，從腰間取下自己的數碼暴龍機。
“好想跟你去海邊劃船、共飲一杯飲料、享受甜蜜二人世——”
“我拒絕。”
“……你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麽？”
薔薇獸打爆了第二只基茲獸。
它調整好呼吸，正準備好好教育一下這位觊觎自己搭檔的人類敵人——
生化棘龍獸調轉方向，脊背上長刀高聳，冷光粼粼，三下五除二把四周剩餘的基茲獸全部幹掉了。
薔薇獸：“？”
淑乃：“？”
“……人造數碼獸也會出bug嗎？”她問。
大恐龍伊萬聞聲回過頭來，糾正她的用詞：“這不是bug，這是交易。”
時間回到現在。
伊萬先生說完了自己的故事背景，試圖加入正派的陣營。
基茲獸的數碼蛋噼裏啪啦落了一地，淑乃收回目光，不再在這種時候糾結對方話語裏的真假：“倉田究竟制造了多少基茲獸？喚醒貝菲爾獸所需要的生命能量收集到哪一步了？”
“如果我說不知道具體的數量，會顯得我很無知，所以我不打算回答甜心的第一個問題。”伊萬擡起頭，把目光投向遙遠的湖中心，捕捉到聖都模糊的影子：“……應該就差黃金鄉獸了。我可以來幫忙這件事，得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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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千春看了看DATS那臺毫無反應的傳輸機器，又看了看自己的電腦，第二十八次發出嘆息。
不知道是不是使用時空震蕩炸彈帶來的後遺症，最近掉落到人類世界的數碼獸數量不減反增，等級也越來越高——高到黑白兵棋獸的經驗值過剩，某一天突然解鎖了進化到完全體的能力。
彼時千春剛被姐妹倆從超海龍獸的嘴裏撈出來，她一身魚腥味，上下打量了相棋獸和車棋獸半晌，誠懇道：“我覺得你們還是不進化比較可愛。”
于是她又被丢回了海裏。
急需送回數碼世界的蛋在DATS的倉庫裏越堆越高，可是被倉田下了毒的傳輸機器仍然處于病危的狀态，不管怎麽倒騰都沒法正常運轉。
窗外的日光看起來和煦又溫暖，千春忍不住發出弱者的聲音：“我想吃烤栗子。”
管狐獸思考了一下：“你常吃的那家半個月前就被炸毀了，現在還沒重新開業。”
千春：“……”
接連經歷了黃金劍獅獸和倉田的摧殘，人類世界如今遍地廢墟，四處重建，脆弱得堪比八十歲老頭頭頂搖搖欲墜的那根頭發，甚至連淺草神社的秋季例大祭都一推再推，杳無音訊。
她還答應了帶知香一起去玩呢。
千春眼巴巴地嘆了口氣，正準備和冰冷的機器繼續大戰三百回合，DATS的電子門突然開了。
說曹操曹操到，有個紮着麻花辮的小身影“呲溜”一聲鑽進來，輕車熟路地往她這裏撲——
仔細一聞，還帶着小百合阿姨特制雞蛋燒的味道。
“沒有烤栗子，但我給大家帶了媽媽做的雞蛋燒，吃不吃！”來者晃了晃手裏的餐盒。
頂着薩摩“修不好傳輸機不能下班”的警告視線，千春僅猶豫了一秒，就把手裏的電腦往桌上一丢。
“吃！我現在就吃！隊長不吃的話我可以一人吃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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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阿姨的做菜水平笑傲群雄，放眼全日本都少有人能及。千春咬下一口被煎得外酥裏嫩的、還在冒着熱氣的雞蛋燒，發出幸福的嗚咽。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一頓這樣的美食解決不了的。
她如此堅信着。
距離DATS去數碼世界已經過了小半個月，知香擔心哥哥，放學以後特地跑了這一趟。
——順帶一提，雖然整座城市坑坑窪窪，但沒有什麽能阻擋人類學習和教育的腳步。哪怕外面的世界再坎坷，該讀的書還是一秒鐘都不能落下。
快要面臨期中考試的知香最近過得非常痛苦。
當然，她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只有她一個人過得痛苦。
她把目光從那個巨大的傳輸機上收回，看到千春姐姐眼下一圈淡淡的烏青，因為擔心自己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增添不必要的焦慮，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等她再一擡頭，栗原千春已經消滅完一盤雞蛋燒，正一邊擦着自己油亮的的嘴角，一邊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你想問什麽？全等三角形和相似三角形嗎？”
“……那個我已經搞懂了！”
“那就是想問我你哥哥的事了。”
她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就算是DATS的家屬，很多情報也不能被如實告知。知香不知道倉田、不知道生化數碼獸、也不知道千春的卧底經歷，對于數碼獸的知識儲備僅停留在那只短暫出現在她身邊過的比丘獸和亞古獸。
正值青春期的小朋友，胡思亂想得格外厲害，每天想的都是“哥哥打不過別人怎麽辦”、“哥哥回不來了怎麽辦”、“哥哥和郁人君吵架怎麽辦”、“哥哥和淑乃吵架怎麽辦”、“哥哥和托馬君吵架怎麽辦”……
“……聽得出來，你真的很擔心大。”管狐獸打斷她的“怎麽辦”。
“因為哥哥就是無腦大笨蛋嘛。”知香如是說。
她年紀還小，對于世界的危機尚且毫無感知，也沒人打算讓小朋友為這些事煩惱。
惠端着自己吃完的飯盒從她身邊路過，好心答了一嘴：“知香妹妹，別的問題你都可以擔心，只有第一個問題，我覺得或許有點杞人憂天。”
美樹表示認同：“沒錯，至少百年以內，應該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至于其他的問題……
千春看向她。
她和小百合阿姨長得很像，現在正處于“小孩”和“少女”的微妙過渡期，兩根小辮子随着她的動作在肩頭一晃一晃，像只垂耳兔。
她捏着知香的臉向上一提，強迫她露出一個微笑。
“其實我覺得，你哥哥是‘笨蛋’分類裏最不容易跟人吵架的那一種。”
“那是哪一種？”
“是‘心直口快有話直說的直球笨蛋’。”她點評道：“喜歡把自己的想法不過腦地全部說出來，喜歡讓大家知道他怎麽想怎麽做，反而會減少誤會和矛盾。”
“咦？我聽到過這個形容。”
知香皺起眉，在自己聰明的腦袋瓜裏認真搜尋相關記憶——
“想起來了，這是淑乃形容千春姐姐追托馬君的樣子！”
千春：“？”
大腦進入宕機重啓的狀态，她深深看了一眼搖頭晃腦的知香，不知道是先辯解自己和大門大不是一類人，還是先唾棄淑乃胡說八道，幹脆選擇另辟蹊徑，轉移話題：
“什麽追不追的，你這個年紀，不可以早戀。”
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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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直口快有話直說的直球笨蛋最近的确沒和任何人吵架，相反，他還大有作用。
超生化進化被剝離的感覺太過痛苦，奈奈美躺在地上，連呼吸都覺得吃力。
以她聰明絕頂的腦袋瓜，愣是沒想出來自己怎麽會這麽輕易被打敗了。
壓根不能說對方用了什麽刁鑽的“技巧”，那只不過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地向前進而已。
那不是天才的戰鬥方式，那是大門大的戰鬥方式。
“……這就是你在DATS學會的東西？”
她動了動手指，感受到托馬停留在她身邊。
“是啊，突然發現這種人設很強大，很好用。”他悠悠感慨了一句：“你不就是被這樣打敗的嗎？”
風聲在耳邊刮過，常年不離手的傘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裏。沒了傘的遮擋，她現在滿眼都是數碼世界蔚藍色的天空。
幾乎能滴出水來的藍色蒼穹，離她很遠，又離她很近，把她完完全全包裹着，恍然間讓她覺得自己連靈魂都被洗過一樣清澈純粹。
然後思緒豁然開朗，她突然意識到，她并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打敗”。
“超生化進化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栗原千春功不可沒。”她覺得煩悶，冷不丁開口：“她告訴過你嗎？你父親曾經找過倉田，希望他能夠醫治你妹妹。”
“……你說什麽？”
她如願看到對方的臉色變了。
光鮮亮麗的天才，輸在那樣愚蠢的舉動裏。不甘和憤怒把整顆心都塗上了一層慢性毒藥，非要把另一個光鮮亮麗的天才一起拉入泥潭才罷休。
可是該說些什麽才能夠傷害到他呢？
“她原本可以在倉田身邊多留幾天，至少能多知道一點他的計劃和打算，但是她沒有。”
她将少年的表情盡收眼底，報複成功的得意感在心裏無限延長，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在今天第一次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快活。
“她在那三天後就跟政府檢舉了倉田，毫無預兆，十萬火急——我猜，是為了保護你妹妹。”
在因為力竭而昏迷過去前，她問：
“這麽重要的事她都沒告訴你，為什麽？是在可憐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