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挾持

挾持

賭坊,當我再次踏入這裏的時候,這裏就仿佛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也沒發生過,又恢複成了往日的熱鬧,就連那十幾個混混也重新穿梭在人群中,維持着賭坊的秩序。我冷眼旁觀着這一切,心中笑嘆,這都年尾了,這些百姓不知道留幾個錢去買些雞鴨魚肉,還不知死地往這裏送。

對于我的出現,人們該賭的賭,該玩的玩,只有那十幾個混混屁巅屁巅地跑過來,“公子,您可算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可苦了我們哥幾個”說着,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演上了。

“住嘴,連個賭坊都守不住,公子平日裏都白養你們了。”天狗喝住他們在公子面前的喋喋糾纏,拿淬了冰碴子的冷眸睨着他們,“還不退下!”

十幾個大漢跟蔫了的黃瓜似的低下頭,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然後該幹嘛幹嘛去了。天狗食月跟我上了樓,我對他們說,“确實該考慮招收一些有武功底子的夥計了。”以前,是顧忌賭坊的幕後東家,留着以前這些老人兒,是為了好查出對方底細,現在呂巽明顯是敵非友,也該招收一些新力量徹底換掉這些舊人,絕不能讓類似于徐叔以及玫瑰計劃這樣的隐患再次上演。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夜深人靜,食月也已經回她自己的房間就寝了。

“都查清楚了?”

“是。”

“說吧。”

“原來呂安之妻徐氏,是末世居徐叔的獨女,家裏後來敗落,她爹種花,她便成了賣花女。有一次遭遇惡少調戲,呂安打退惡少,英雄美人自古易成連理,且徐氏的确貌美,呂安其人恃才傲物,蔑視禮法,本就不會在意對方的出身,于是,兩人海誓山盟。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上個月,呂巽捎信于徐叔,言呂安薄待他女兒,動辄打罵,不給飯吃,那信封裏還有他女兒出嫁時平日裏慣戴的玉琢。徐叔信以為真。向呂巽求救,呂巽便與他做了個交易,只要那夜配合那些殺手,順利實施玫瑰計劃,事成之後,一定放她女兒歸家。結果您被擄走後,呂巽不僅沒有歸還他女兒,還露出狼子野心,将其迷/奸,據徐氏說,這之前呂巽已經不止一次趁呂安不在時輕薄于她,這次被呂安剛好撞見,呂巽便花言巧語說動嵇康勸呂安不要報官,他自己卻倒打一耙,反誣告呂安毆打母親是為不孝,使呂安流放邊郡。嵇康為呂安證清白,又被小人進了讒言,司馬昭将嵇、呂收捕下獄,不久,俱殺之。”

“你可曾找過徐叔?”

“這是徐叔和她女兒的親筆供詞,屬下趕到呂府的時候,徐氏已經被呂巽折磨的形銷骨立,她本要一死了之,是屬下将她攔下,以做人證。”

告狀打官司,真是個麻煩事,可是既然決定了,總不能功虧一篑。我大概看了供詞內容和呂巽與徐叔的來往書信,而且,要怎樣才能讓司馬昭見到徐叔父女呢?

“現在,司馬昭料已班師回洛陽。馬上要過年了,你帶着這對父女跟着司馬伷,想必年節時,司馬氏兄弟必然會齊聚洛陽,然後回鄉祭祖。跟着司馬伷,必然能見到司馬昭。”

“主人,司馬伷從軍中挑了死士來,若”

“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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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知罪,請主人責罰。”明知道這些死士是因為趕了幾次都趕不走才任其跟着的,主人只當他們不存在,怎麽可能會用他們呢?是它多言了。主人的決定,豈是它可以置喙的?

“下不為例。”

“主人,見到司馬伷要跟他說明其中原委嗎?”

“你直訴這對父女的冤屈,其他一概莫提。就當這對父女就是去告狀的,你只是熱心腸護送他們一程罷了。外界傳言,司馬伷謙恭節儉,奉公克己,與我那日所見截然不同,就算是為了維持他在軍民心中的美名,遇到此等冤假錯案,于公于私,他也該扶持一把。”明知道我是被呂巽強擄到他的刺史府的,到現在呂巽都還是好好的,可見我這個突然莫名其妙被天道硬塞給他的女兒,在他心目中也是沒什麽地位可言的。那就公事公辦,不提我的事,只處理這對父女的事就行了。

“主人,還有一件事。賭坊真正的老板在三年前就已經被呂巽害死了,當時呂巽看中賭坊的生意,不滿足于每月的分紅,于是勾結現在的知縣,污陷其為東吳奸細,沒過三天便被處死了。這賭坊的地契也不翼而飛。”

“好個呂巽,威逼利誘還不夠,居然為了錢,草菅人命。怪不得,初來時,總感覺有抹怨氣盤旋不散呢。導致我駐足賭坊門口良久,以至于想買下它,看看有何緣由。”

“那主人——”

“如果這一路上,能集齊證據,三樁罪自然都要告。奸/淫弟媳,構陷親弟,殺人,這樁樁都該死。”

“是。”

“你即刻啓程。”

“是。可是主人,您身邊——”

“你怕什麽,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賭坊歇業三天。”

“可是,”

“我會呆在府裏,哪裏也不去,你也該放心了吧!”

“可是,初三恐怕屬下趕不及回來,主人可否——”

“我是開門做生意的,你總不至于讓我一直躲在家裏吧?”

天狗抿唇不語。

“行了行了,你趕快上路吧。”

天狗擡眼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垂下眸子,不說話,也不走。

“只要呂巽倒臺了,我自然平安無事。你怕什麽!”

“主人,等這件事結束後,我們離開凡間,好嗎?”

我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麽?”

“主人,好像,越來越不像主人了。”

我怔怔地看着天狗,想說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

“主人,主人恕罪。”天狗以為我生氣了,趕忙跪下賠罪,心中忐忑不安。

“天狗,如果我不是你的主人,你還會追随我嗎?”

天狗想了想道,“主人就是主人,沒有如果,如果主人有個三長兩短,天狗唯以身殉主人,絕無二話。”天狗不容再次失去。它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主人。

“你下去吧。”我轉身背對着天狗。

“主人!”

“我會照顧好自己。”

“主人,保重!”天狗無奈,主人的命令,它無法違抗。

天狗轉身離開後,我同樣對它說了聲,“保重!”

天狗,我不會自傷,也不會自毀,至少在你回來前。

我會讓你放心地去。

不會讓你擔心我!

大年初二的晚上,外面風很大,寒夜的侵襲,使我不住咳嗽起來,所以,為了少受一些風,不管有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我都戴着帷帽。記得在現代時,每到過年,我都會感冒一次,仿佛身體與天氣約定好的似的。沒想到這個習慣也遺傳了過來,食月正在撥弄臘燭,要把火光挑得亮堂些,好讓我練字更方便些。聽見我的咳聲,便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剛熬好的熱姜湯。

待她關上門離開後,屋子裏更加安靜,只聽到外面呼呼的風聲,時遠時近拍打着門窗。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我頭頂的房梁上有個人。那人見食月離開了,屋子裏就只剩下我一人,于是大着膽子落在我身後,他輕功極好,我竟沒有察覺,然後用匕首抵在了我側頸處。我正在凝神站着練字的手一頓,感覺到脖頸處的那股森寒時,着實一驚。

這時,食月剛好端着碗姜湯進來,乍一看到這幕,吓得失手将姜湯打翻在地。口中卻道,

“小倩,你怎麽穿着公子的衣服,着實頑皮。”

一聽這話,我暗暗贊賞食月的臨場應對能力。

“把門關上。”幽靈般冰冷的男子聲音,根本不理睬食月說的什麽。這聲音很清亮,看樣子,歲數不大。

食月不敢叫喊,依言關上了房門。對面人一身黑衣,卻沒有蒙面,食月目測,這男子連成年都沒有,也就才十七歲的樣子,臉上稚氣未脫,估計也就比食月大一點點。能将臉顯示人前,光明正大地來尋仇,至少說明對方不是專業的殺手或者刺客,

“你,你是誰?要幹什麽?”

“我找容成純。報仇!”說着,要對我下殺手。

“慢着!”這男人還真聽話,食月這一聲喝,他還真停下了要取我命的動作,食月指着我道,“你看她的手。”

目及之處,小手皮膚嬌嫩光滑,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你,你是女的?”他問着,同時将視線移向紗幔後的那張側臉,那是怎樣傾城絕色的一張臉,雖然只是側面,但僅是看上一眼,也足以讓他腦子中短暫的一剎時間空白,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匕首險些握不住,沒來由地一句,心道:當真唐突佳人啊——

“她只是一個小婢子,你抓錯人了,快放了她吧。”食月一臉淡定道。

“快說,容成純在哪裏?”

“看你面生的很,不知我家公子跟你什麽仇什麽怨,竟讓你大過年的來找晦氣?”

“他,不僅奪了我家賭坊,還謀害了我的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等等,你是不是搞錯了。”

原來是賭坊真正老板的兒子。自父母遇難後,作為人子,他一直在暗中查找冤害他父母,謀奪他家賭坊的幕後人。年前他在臨縣得知賭坊如今真正的老板就是這個白衣人,于是他馬不停蹄回到铚縣,卻打聽到這人身邊的天狗很厲害,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确定這幾天天狗不在,似乎是有要事遠行了,這才悄悄潛伏進來,相機行事。

現在天狗不在,刀離我這麽近,我真沒把握能在第一時間躲開他的刀或奪下他的刀。若他一刀下去,我卻毫發無損,豈不要吓壞在場的兩個人,或者被他們當成妖怪?怎麽才能讓他自願把刀給撤了呢?

“我怎麽會搞錯,我都打聽過了,這個容成純就是賭坊現在真正的老板,快說,他在哪裏?”說着,将我挾持得更緊。

“咳,咳,咳咳,咳……”我一邊咳嗽,一邊裝作體力不支,軟倒在桌案後的椅子裏,腦袋歪在一側胳膊上順勢伏在案上,不住地咳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反正,得功于那說書人的一張嘴,我在铚縣這“病弱公子”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再裝一次弱又何妨。

食月一臉心疼地看着,焦急道,“你挾持一個病人,算什麽本事!”

面對這樣一個局面,男人最初的強勢稍緩,但猶堅持,不肯放過我,“容成純害死了我的父母,今天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你把他引到這裏來,不許通知其他人,我就放了她!”

食月氣結,幹着急卻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一時寂靜的室內,除了屋外不住的風聲,便是我一聲一聲的咳嗽,

“你父母三年前便被污入獄,被縣令下令處死。一則,容成純是半年前才踏足铚縣,做起賭坊生意;二則,他無權無勢,焉能威逼堂堂一縣之尊相助,陷害你父母,更獨占賭坊?”一直沒開口的我,終于說話了。

“你休要花言巧語來騙我。”

“他确實是半年前才第一次來到铚縣,不信你可以到大街上随便找個人問問。殺你父母的,應該是三年前的那個人。”

男子從來沒想過這一點,更不曾懷疑過這三年來,賭坊是否幾經易手。此時,他方覺是自己太過冒失,于是他漸漸放松了警惕,把刀移向了一邊,并在我背後的一排書架前走來走去。他現在心裏已亂,越想越亂。

“我要見容成純。”最後,他說。

“我就是容成純。”我慢條斯理地說着,從桌案上擡起頭,慢慢站了起來。

男子一臉震驚,或者說是,不可置信。迷倒铚縣萬千少女,能讓竹林七賢引為座上賓的容成公子,竟然是——

女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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