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災
天災
不知為何,年關過後,整個兖州府竟是再無下過一滴雨。
“不是說,瑞雪昭豐年嗎?”我想着,有過年時那幾場大雪,開春後的第一次農收,總不至于鬧饑荒。陽春三月,本該是春回大地,萬物複蘇的時候,可是,城外的山坡上依舊光禿禿的一片。冬小麥一般在9~10月份播種,次年4~5月收割,也就是農歷三到四月間便要成熟收割,現在已經是農歷二月下旬,田裏的小麥已經陸陸續續抽穗,如果在這期間,沒有幾場像樣的雨水澆灌,只怕這次的春收,相當慘淡。
“哎,這裏還是靠天吃飯的年代,如果能像我夢中,有個人工降雨,該多好。”食月在陪着我去郊外曬了一圈太陽回來後,興致怏怏地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撚着一棵城外帶回來的狗尾巴草,伏在案上,甚覺無趣。“都快清明了,不是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嗎?這哪裏是像有雨的樣子,分明連塊雲都沒瞧見。”天天都是大晴天,皮膚好幹,有木有?
清明,看似多雲的天氣,太陽都被擋在了雲層後面,天空卻明朗的很。今天給賭坊的夥計放了一天的假,該回鄉下探親的探親,祭祖的祭祖,所以,今天,我很清閑。
“食月,你要不要也回去看看你的母親?”我站在屋子前的臺階上,望着這不明不暗的鬼天氣,随意地問道。
食月從身後為我系上絨色上成的銀白色水貂絨披風,“去過了。”
“怎麽了?”聽她的語氣,好像不是很愉快。
“我想把她接到這兒住幾天,她卻拒絕了。”
“古代的女人,男人就是她的天,即使是打死,也不會離開。因為怕娘家和夫家戳着她的脊梁骨罵她。古代的女人,沒有自己的幸福、自由可言。”
“女娃,我夢中的世界,還有你說的女人為天的世界,真的會出現嗎?”
“會,一定會的!”我在給她鼓勵,也是在說給自己聽,“但,女人一定要自強,不要總想着給男人作奴。”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食月緊緊握着我的手,給彼此都傳遞着力量。
“我會好好練武,好好跟你學做生意,不會讓男人瞧不起,我要做我自己,我不要給男人生孩子!”
“可惜,男人不會懷孕。”我無不可惜地道。
“那要男人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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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淡淡地道。唯一的用途,好像就是做/愛。是啊,食月練好了武,還會做生意,她足以保護自己,養活得了自己,那男人的用途,不就只剩下做/愛了嗎?生孩子那麽疼,除非是于己有大恩大德,需報答,否則為什麽要頂着淩遲般的痛苦千辛萬苦也要給男人生孩子!又不是上輩子欠了他一條生命,這輩子就得生個孩子來填補。
我與食月對望,互相都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如果女人足夠強大,似乎男人真的沒什麽用了!
“容成公子,容成公子,你好啊,哈哈哈……”
趙有年?
“公子,我們攔不住,是他不等我們通禀,非要闖進來。”守門的家丁怕被問責,趕忙解釋道。
“趙老板,找在下何事啊?”我以面對外人時,一慣的慵懶語調,慢條斯理地問道。
“公子,您看,今年收成眼看不好,不如——”
“你想說什麽?”我笑容漸淡。
“我這糧倉裏的糧食,眼看就要被賣光了,不如——”他見我不接話,硬着頭皮道,“不如把價格調上去,如何?”我依舊不吭聲,“利錢,我們一人一半,不能再多了。”說到最後,他心疼道。
“我有的是錢。這主意,不如何。”
“公子,可是——”
想哭窮?哼,當我沒做過糧食買賣,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是吧。“你們做糧食生意的,哪還沒個兩三年的存糧,囤積居奇,遇到荒年,好高價賣出,利潤暴增。你說你沒有糧食,誰信啊?”
“容成純,你你,你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須知道,做人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你這樣,小心不得好死。”
靠,我不就搶了你幾顆糧食子兒嗎?你至于嗎?何況是平價出售,只是賺得少而已,怎麽搞得像是我讓你傾家蕩産了似的。
“天狗!”
音落時,趙有年忽感脖頸處涼涼的,再打眼一看,天狗就在趙有年身旁,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趙有年登時吓得腿肚子發軟,差點一哆嗦就給跪下了。他眼角餘光瞥着天狗和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又恨又怕,“容成純,這可是光天化日,殺人是要償命的!”
“這麽說,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是大夜裏做下的?”
“我做什麽了?”
“往上好的白米裏摻沙子、石頭,然後高價賣給粥鋪、酒樓、飯莊。”趙有年是整個兖州糧食生意的老大,害我從東平回铚縣的路上,吃了一路的沙子粥,這斯拖不了關系。
“我”
“還有,前些天,那個想要殺我的少年,若不是你讓你的兒子趙天寶去他習武的山上通風報信,他怎麽會一心認定,我是他的殺父仇人?”
“哪有這樣的事,容成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他賠着笑臉,卻難掩語氣裏的那份被發現心中小秘密的慌張。
“別着急,還有呢,你一向和大魏鎮北将軍、冀州牧呂昭長子呂巽有生意上的合作,當初雖是知縣助呂巽奪得賭坊,殺死少年的父母,但這當中的細節之處,少不得你推波助瀾,為虎作伥,誰讓你跟你的兒子一樣,也在這家賭坊賭輸了錢呢?”
“你怎麽會知道?”
“這是天狗在幫助徐氏父女申冤時,無意間,在呂巽的私庫裏發現的。”我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張巨額賭債的欠條,果然是有什麽樣的兒子,就有什麽樣的老子。“還有年前擄走我的那些刺客,當時就住在你府上吧!”
“容成公子,老夫也是逼不得已,常年道,民不與官鬥,那呂巽可是晉公的長史,我得罪不起啊!”刀架在脖子上,現在又被道破這些見不得光的事,趙有年對容成純這三個字,就不止是忌憚,而是有種被人捏住了喉嚨的感覺。
“你先回去,好好做你的糧食生意。記住,別再在米裏摻沙子了。”
“嗳嗳,好好。”
“天狗,放了他。”
天狗依言從趙有年脖子上收回匕首,趙有年再不願在這地方多呆片刻,依舊賠着笑臉,打着拱,“告辭,告辭。”腳已經一步步向後挪了。
“走好,不送。”
得了我這一句,趙有年像加了油門的火車頭般,一溜煙地朝大門去了,那速度仿佛在擔心,我下一秒,就會讓天狗要了他性命似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眼看着,地裏的麥穗已經初具規模,每天就這麽大太陽曬着,有些地方已經開始一大片一大片出現青黃交錯的顏色,再不下雨,只怕就晚了。可是,要怎麽樣才能下雨呢?之前,我剛剛從女娲宮醒來的時候,是想找些法術方面的書來看的,結果發現,若大的一個女娲宮,樓閣林立,唯獨沒有藏書閣。天狗告訴我說,娲皇的本事都是天地初始時,在紫霄宮聽老鴻鈞講課,當時領悟來的。至于武學方面,一招一式,都是天長日久,歷練磨砺而得,并非出自某一位武學宗師或者劍譜什麽的。想想也是,天地之初,尚沒有人類,這些大神光憑自身力量便可橫掃一片,何須什麽劍譜招式這些後來人類發明的東西來刻意拘束其力量。便是有,那也是累贅和束縛。這些大神,頂多覺得跟對手打架時,哪一個動作可以把力量發揮到極致,或者恰到好處,便引以作為招式,日積月累,天長日久,加以融會貫通,便每一個大神都各有各的招式吧。
“天狗,要怎樣才能下雨呢?”我站在房門前的臺階上,看着漸近黃昏那昏黃的沒有任何餘輝可言的落日,有些不是很高興。
天狗站在我身側,也随着我的目光望着那個沒什麽精神的落日,道:“大權在掌,娘娘何由問?”
?這一句裏倒是少顯得意氣風發。我看着天狗,天狗也望着我,回以一笑。瞬間,我的位置由院落移到了郊外的空地上。此時的太陽,只剩下一道餘亮,盡乎全沉下去了,天地變得有些昏暗。此時,曠野四周無人,鳥兒也正在歸巢中。天邊,有一朵半灰的烏雲,
“娘娘,發一掌/心/雷試試。”
我暗暗解開周身法力封印,頓時帶起附近一陣飛沙走石之聲。我用意念暗聚力量于掌心之中,對着天邊全力打出。剛開始時,沒什麽動靜,緊接着,天邊烏雲密布,風起雲湧,朵朵黑雲朝這方壓近,瞬間便如有萬馬奔騰之勢,緊接着萬道閃電齊發,如争先恐後,馬不停蹄,轟隆隆,四方悶雷滾動,只我眨眼間,雨水到地,萬線連珠,篷羅交錯,雨絲密麻……
城內,
“雨?是雨?!”
“下雨了!”
“下雨了!”
“下雨了!”人們互相告知,神情激動。
“怦怦怦!”有的甚至去敲領街鄰居的門。
“誰啊?”
“快出來,下雨了!下雨了!”
“雨,下雨了,真的下雨了。雨啊,下雨了!”漸如颠狂。
整個兖州處在一種微妙的氣氛中。兖州附近的一處戰場,正在抱頭打得不可開交的士兵,
“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戰場有一瞬間的停滞,後士兵們重新握緊手中的刀槍向對面敵人沖去……
曠野,我感受着這雨水由開始的溫熱,到正常的冰涼。
“咳,咳……”
“娘娘!”怎麽忘了,娘娘如今的這具身體受不得寒風的侵襲,這麽大的風,僅是帷帽遮擋肯定是沒用的。天狗忙在我周圍聚起一層如實質般的法力罩,風雨不侵。
這時,無邊的雨幕中,天邊飄來一朵雨雲,那雨雲中下來一個額頭長犄角的白發老頭,
“見過天狗上神,不知您身邊這位尊神是?”
“不該知道的,別瞎打聽。”
“是。老龍敖廣前來交旨。”
“敖廣,為何久在此地徘徊,卻從不下雨?”天狗問道。
“不瞞上神,兖州父母官對玉帝不敬,所以,小龍是奉了旨意來監督,避免某些會法術的小妖,這個,興風作浪,湊數下雨。”
“大膽!”說時,天狗已将老龍王吸入掌中,作勢要掐死。
“天狗。”我出口,淡淡阻止。
“哦。”天狗一松手,老龍王掉在地上,坐在地上,直喘氣。
“多,多謝尊神。”這會兒,敖廣也明白過來了,還是少說少錯為妙。待他喘勻了氣,重新整理了下衣冠,朝我和天狗拜了拜,試問道:“不知這雨,兩位可還滿意?”
這時,天狗看向我,垂詢我的旨意,我打了個手勢,伸出三根玉指,天狗一看,回道:“我要這雨,連下三天,少一個時辰都不行。”
“是,老龍這就看着雷公電母,這雨的點數,絕對夠足,兩位尊神就放心吧。”說着,拱了拱,轉身要走。
“等等。”
“天狗上神還有何吩咐?”
“若玉帝問起來,你當作何回複?”
“只要沒人多嘴,凡間三天,上面區區半盞茶不到,相信玉帝不會注意的。”
“不必了,若問起來,直言便可。”這句話,是我說的,我可不想在我這兒,再出個泾河老龍那樣的冤案。
“哎呀,太好了,老龍這廂多謝尊神。”
“去吧!”天狗很是不喜歡敖廣,這條老泥蚯,平日裏滑溜得很,再由娘娘這般承諾,指不定在玉帝面前怎麽編排娘娘,把自己擇得多麽高尚忠義,寧死不屈呢。
敖廣走遠後,天狗安慰我道:“娘娘大可放心,這條老龍在玉帝面前滑溜的很,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