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賀遠山撐着傘靠近,遠遠地就看見許端和一個女生站在舞室門口,那個女生看着很臉熟,賀遠山仔細回想了一下,一下就想起來前幾天趕集的時候見過。
“許端。”他走到階下,輕聲叫了許端一聲。
陳蕊看過去,有一瞬間被驚豔到了。
賀遠山身量長,即便是懶散的狀态,儀态也是極出挑的,手上撐着一把黑傘,淺色的T恤,淡藍色的襯衫,眉目沉靜,又帶着幾分少年的輕狂傲氣,鼻梁高挺,唇色偏白,平添了一絲淡漠,往下看手指修長,握着黑色的傘柄,莫名給人一種肅穆的感覺,黑色五分褲下的小腿線條很漂亮,跟腱明顯,趿拉着一雙拖鞋。
陳蕊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糾結着,就看見賀遠山朝着她颔首勾了勾唇角,接着對許端道:“過來。”
許端聽話地過去,站到賀遠山的傘下。
傘其實挺大的,兩個人足夠,但是雨大,賀遠山不自覺把傘往許端那邊靠了靠。
狹.小.逼.仄的空間,除了雨劈裏啪啦的聲音,就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經過門口的小賣部的時候,賀遠山才突然想到,其實自己壓根就不必跑這一趟,許端只要出來,在小賣部買一把傘就行了,不過轉念又想到許端小心翼翼用錢的場景,況且自己也已經出來了,也就沒再多想了。
兩個人站在車站牌旁邊等客車。
“會淋到嗎?”賀遠山傾身,瞥了一眼許端的後背,開口問道。
“不會。”許端應聲。
許端瘦瘦小小的,又比賀遠山矮,站在賀遠山旁邊,更顯得瘦弱一點,他看賀遠山,需要微微擡頭。
天很陰沉,雨幕很重,因着天熱,蒸發地又快,霧氣騰騰的,透過雨幕看什麽東西都看不大真切。
車站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許端愣着發呆,猝不及防被往後拉了一下,接着就是車疾駛而過,面前的水坑濺出水來。
還好躲得快,只有褲腿濕了,他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運動褲,上面濺滿了污水,微微斂眉往旁邊看,賀遠山一雙白淨的腳趿拉着拖鞋,踩在地上,許端莫名想到一句詩——出淤泥而不染,雖然用在這裏一點也不合時宜。
等了一會兒,客車就到了,兩個人上車,車上沒有幾個人,賀遠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許端付了錢,走到賀遠山身邊坐下。
客車裏的味道依舊不大好聞,大概因為下雨,濕氣很重,粘膩的感覺很難受。
窗外的雨愈發的大,透過車窗看出去,有一種朦胧的壓抑。
許端也看着窗外的雨出神,突然整個人毫無防備地往旁邊倒過去,他伸手了,但是沒抓到前面的車座,整個人撞進賀遠山的懷裏,手無意識地抓着賀遠山的肩膀,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賀遠山的呼吸清晰可聞。
“沒事吧。”賀遠山開口,許端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沒事。”許端應聲,連忙往後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接着就聽見司機咒罵了幾聲,好像是突然竄出來一條狗,才導致剛剛的意外。
車廂裏重新歸于平靜,但是此刻許端的心,卻如窗外的風雨一樣,飄搖地厲害。
很快就到了,兩個人進屋,雖然撐了傘,但因為雨大,他們各自身上也濕了不少,進屋之後,賀遠山非常順手地把濕衣服脫了,看許端愣着,出聲道:“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了。”
“哦。”許端應聲,很快照着做,賀遠山往樓上走,他看着賀遠山冷白的背脊,有些出神。
他好像開始漸漸感受到,他對賀遠山那種異樣的感情是什麽了。
“嘟嘟嘟。”賀遠山剛換好衣服,客廳裏的電話就響了,賀遠山凝了凝,出去拿起電話,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許端!”
“是我。”賀遠山開口道。
“正好,遠山,賀董的意思是讓我過兩天就過來接你回去,順便處理一下去英國的事。”
鐘兆興這話說的直接,饒是賀遠山都愣了一下,拿着電話的手緊了緊,只一瞬,接着非常平靜地應聲:“好。”
賀遠山挂了電話,站在電話機前好長一段時間,為什麽,心裏還會有一點點說不上來的失落,明明當初是不願意在這待着的。
“哥哥,怎麽了?”
聽見許端的聲音,賀遠山回過身。
“鐘兆興說過兩天接我回去。”賀遠山如實道。
窗外的雨很大,但賀遠山的話許端聽得一字不落。
許端表情僵了一下,失落像是一張巨大的網,把他罩住,緊緊的,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僅僅是一下,他扯起一抹笑,明明應該要說些什麽的,卻怎麽都開不了口,眼眶一下就紅了。
賀遠山看着許端,這會兒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年紀比他小這件事。
外頭像是起風了,風雨的聲音大了幾分,賀遠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得慢慢轉身,說了一句:“早點睡吧。”
賀遠山意外地失眠了,腦子裏是許端站在樓梯口紅了眼眶的場景,偏頭看過去,許端正背對着他,大概是睡了,沒有什麽聲息。
晚上窗簾沒拉,雨停了,月亮的清輝鋪滿了一個個窗格。
——
賀遠山是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得知村裏請了戲班子來唱戲,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見外頭的廣播的聲音。
“我們請了戲班子,晚上七點,晚上七點鐘,人民大會堂有戲看!”
這句話一直重複着,由遠及近,再由近到遠,應該是喇叭放在車上,聲音大概是村長錄的,普通話,還帶着一股濃濃的鄉音,賀遠山聽了好幾遍才聽懂。
許端早就去舞室了,賀遠山擡手看了一眼表,早上十點出頭,掀開被子起身下樓。
昨夜裏下了雨,院子裏還有些濕漉漉的,空氣裏還帶着些青草混着泥土的味道,門前放着含羞草,小小的一棵,葉子已經打開了,還沾着幾顆露珠,晶瑩剔透的,綠得很漂亮。
桌上一如既往地放了粥、雞蛋和小菜。
賀遠山吃完早飯洗了碗,然後把自己衣服也洗了晾出去。
晾衣服的時候正巧看見許端進來,手上拎了不少東西。
“許端。”賀遠山叫了許端一聲。
“哥哥。”許端笑着應聲道,接着想到什麽,擡了擡手跟賀遠山道,“我買了好多五花肉,中午做紅燒肉吃!”
“好啊。”
許端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賀遠山也不禁揚起嘴角應聲,想起早上的事,跟許端道。
“早上的時候我聽到廣播說晚上有戲看,要去看嗎?”
“好啊。”許端應聲,他其實不大喜歡看戲,戲他看不懂,感覺無聊得很,去無非是湊個熱鬧,但他這人本身也不大喜歡熱鬧,覺得周遭太過聒噪,不過聽賀遠山提起,感覺他應該想去,又想到他大概在這裏也沒有幾天了,就應了。
賀遠山照常進去看許端做菜,紅燒肉,許端之前做過,不止一次,賀遠山突然想起了之前許端做菜的樣子,坐在竈頭前,安靜地看着。
傍晚的時候,許端回來的比往常都要早些,晚上兩個人煮了面吃,就這中午的紅燒肉,吃完看時間差不多就一塊出門了。
之前賀遠山在村子裏轉過幾次,周邊的人過于熱情,倒是讓他有幾分無所适從,後來也不大出去了,只不過覺得許端年紀小,大概會喜歡熱鬧。
兩個人往外走,他們出門的時間點掐的正好,路上倒是看不見什麽人,大抵都已經找到位置坐着了。
還沒到大會堂,就聽見裏頭傳來幾聲樂器的聲音,還有他們說話的聲音,很是嘈雜,賀遠山跟許端進去,大部分人都認識許端,時不時也會把話頭引到賀遠山的身上,賀遠山也會應兩聲,兩個人一邊找位置,一邊同身邊的人寒暄。
座無虛席,講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場面,賀遠山倒是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
“哥哥,這邊。”許端叫了賀遠山一聲,賀遠山尋聲看過去,許端站在兩個空着的位置前招呼他,這時候戲已經開場了,臺上咿咿呀呀的戲詞,混着周圍嘈雜的聲音,許端的聲音脆脆的,賀遠山聽得很清楚。
賀遠山走過去在許端身邊坐下。
椅子是長椅,很長的連着的椅子,許端找到的位置,兩個人坐其實有一點擠,賀遠山跟許端靠得很近。
臺子旁邊放着一張牌子,牌子上寫着曲目,昆曲《牡丹亭——游園驚夢》,許端看着牡丹亭幾個字有些出神,他聽說過牡丹亭,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大概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賀遠山也看到了曲目,他雖然聽說過《牡丹亭》,卻也沒看過,此時正認真地看着臺上的戲,杜麗娘和柳夢梅正在夢中相會,他原來以為會很無聊,沒想到,還挺有意思的。
許端看了一會兒戲,看不大明白,轉而偏頭,看向賀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