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許諾諾體貼地說：“你要還不懂的話，我給你畫張時間軸？”

“……”

這一剎那，慕遠體會到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繞來繞去，他把自己繞進去了。

他閉了眼：“不用。”

又沉聲吩咐趙随重新去打印離婚協議書。

這之後，兩人誰都沒說話。

慕遠向後一仰靠在沙發上閉着眼，像是拒絕跟她交談，又像是無法容忍自己剛才略微愚蠢的行為。

隔着不到兩米的距離，他微微仰着頭，勾勒出下巴到脖頸的清晰流暢的線條，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許諾諾雙手托腮，就這麽觀賞他。

又過了二十分鐘，趙随再次送來離婚協議書，這回為了防止再出現問題，他特意多打印了幾份，把時間那裏直接空出來了。

慕遠直接把離婚協議書往許諾諾面前一扔：“還有問題麽？”

态度已是有些不耐煩。

許諾諾搖搖頭，這回很乖順地簽了離婚協議書，簽完後把筆遞給慕遠。

慕遠也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拿起一份協議直接進書房，很大聲地關上了門。

趙随着實被吓到了。

慕遠雖然平日是工作狂，說話做事看起來比較清冷，但他內心實際上是個挺好相處的人，平時就算他做錯了事，慕遠也只會吩咐他重新去做，不會發脾氣。

算起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見到慕遠生氣。

不禁對許諾諾又刮目相看幾分。

許諾諾仿佛沒察覺到慕遠的狀态，拿起那份離婚協議書沖趙随笑笑，然後跟剛過來的阿姨脆生生說：“我晚上想吃焖燒黃魚可以嗎？”

趙随：“……”

這心理素質，絕了。

*

慕遠把離婚協議書用力摁在書桌上，閉上眼平靜許久，情緒才逐漸緩和。

居然被一個只見了幾面的女人贏得這麽徹底，還是人生頭一回。

他家世優越、外貌頂尖，在通往“單身主義”的道路上難免遇到各種各樣的絆腳石，但許諾諾是頭一個這麽難踢的。

心底的鬥志逐漸被激發出來。

他将那份離婚協議書捏得發皺，甚至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這聲音仿佛提醒一般，讓他整個人回神。

徹底冷靜下來後，意識到剛才的想法，他也不覺有些詫異。

這些年來，他完全将自己情緒封閉，不想有絲毫被幹擾。

只要沒有情緒，就不會難過傷心。

更不會被這些無用的情緒影響到這個人的狀态。

這還是幾年來，他第一次沒有控制情緒。

可能是被許諾諾戳到了數學不好這個痛點。

長期的習慣讓他很快平複了情緒，開始坐下來安靜的畫設計圖，一直到深夜。

*

房子客廳寬闊明亮，裝修簡潔，層高12，三室一廳，門外是幽靜的綠茵草地，環境很不錯。

除了樓層半舊不新，沒別的缺點。

“就這間。”許諾諾很快跟中介簽好合同，周末喊寧葉幫她搬家。

新小區是春風十裏，名字還挺文藝，離她開塔羅咨詢室的小區走路大約也就二十分鐘。

許諾諾租了個車，一趟把東西全搬過來，兩人開始收拾。

寧葉問：“這兒租金挺貴吧？”

許諾諾“嗯”一聲。

“幹嘛非再找個房子？別墅不好住？”

許諾諾：“太大，而且離醫院太遠了，我每天打車來回都要兩百多，不如加點錢租房子。”

她主業是高端私人醫院的心理醫生，每周出三天診。

寧葉：“他們家沒給你配車？”

“我沒要。”許諾諾彎腰把鞋子放進鞋櫃，“不方便，也不是真結婚。”

“還有個原因。”她邊整理東西邊說，“你知道愛情能互相吸引，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麽嗎？”

寧葉：“什麽？長相？”

許諾諾點頭：“這是一個因素，但我不是要說這個。”

寧葉把她的衣服往次卧衣櫃裏挂：“也是。你這長相人都看不上，別的地方人更看不上了。”

許諾諾：“……”

“你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也就是這張臉了。”

許諾諾：“謝謝誇獎，但我覺得呢，我胸也不錯。”

寧葉：“……”

她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許諾諾目光落在她胸上：“寧寧還小，還會再長大點兒的，像姐姐這樣。”

寧葉：“閉嘴。”

許諾諾回到原本的話題：“其實最關鍵的因素，是功能性距離——也就是人們的生活軌跡相交的頻率。”

“你想想，要是喜歡個人，得先找機會碰見他，對吧？”

“也是。”

“他那麽大個別墅，我一個禮拜都碰不到他一次。他要是有心的話，兩年我都能碰不到他一次。怎麽談戀愛？”許諾諾滿意地看了眼面前這個房子，“但這裏就不一樣了，客廳就這麽大，出門進門也能聽見聲音，方便很多。”

寧葉有點迷茫：“談戀愛都這麽心機嗎？”

許諾諾給她一個wink：“不需要太多，一點點就好。”

寧葉問：“不過你是不是先治療他的心理問題？”

“他心理沒什麽問題。”許諾諾踩着凳子把竹制的風鈴挂在客廳落地窗前，“就算有我還沒發現的問題，也不會是我治療他，心理咨詢師不能跟自己的患者談戀愛。”

寧葉：“對，差點忘了。”

許諾諾：“我呢，是打算直接把他人搞到手。”

挂好竹風鈴被風一吹，竹身相擊，發出悅耳的聲音，讓人心情都舒緩下來。

許諾諾回身，笑盈盈道：“寧寧，跟姐姐一起拍個婚紗寫真？”

“？”

寧葉：“為什麽？”

許諾諾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姐姐第一次結婚，都沒拍婚紗照呢。”

寧葉：“那不是應該你跟你老公去拍？”

關她什麽事？

許諾諾：“他能領證已經很給他爸臉了，婚紗照想都不要想。”

寧葉：“那你自己拍？”

許諾諾：“你忍心讓姐姐一個人孤零零地去拍婚紗照？”

“不是。”寧葉吞下了口水，“你不覺得我們倆去拍婚紗寫真怪怪的嗎？”

許諾諾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看着她：“不會啊，哪裏怪？”

寧葉無語地看她：“就是……”

“啊——”許諾諾恍然大悟，“我只是讓你陪我去，沒說是你跟我一起拍。”

寧葉：“……”

“就是呢，你在外面等着我拍的意思。”

*

攝影工作室是新開的，出片子挺快，三周就出照片了。

許諾諾又喊了寧葉幫她挂照片。

“以後你可以常來玩啊，這裏反正多間書房，可以在這兒睡，這裏光線也好點。”

許諾諾把40寸照片挂在牆上，正對主卧門口。

塔羅工作室那兒畢竟是一樓，又是老房子，卧室裏光線不太好。

寧葉點頭：“但是你照片——是不是挂的太多了？”

“就是要多，才能達到效果。”許諾諾斬釘截鐵道，“曝光效應，聽過嗎？”

看到某些熟悉的事物越多，你對他好感越多。

未被察覺到的曝光效應更加讓人喜歡。

客廳牆上除了這張許諾諾的單人婚紗照，架子上還擺了各種日常的寫真照，甚至客廳電視牆周邊，貼了一整套她民國風的旗袍照。

每次出門進來，都會被看到。

寧葉恍然大悟：“所以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對你産生好感？”

照片終于被挂好，許諾諾伸了個懶腰，點頭：“在不知不覺中，産生好感。”

寧葉：“管用？”

許諾諾看着她：“不要小看心理學的作用。你看看你的日産用品——牙膏、洗面奶、零食，哪個不是你見過gg的？”

似乎是這麽回事。

寧葉仔細一想，她似乎的确很久沒買過什麽沒做gg的東西了。

像是潛移默化一般。

所以追人的第一步，提高生活軌道相交頻率；

第二步，利用曝光效應潛移默化對方？

寧葉來了興趣：“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麽做？”

許諾諾好整以暇地看她：“寧寧，想從姐姐這兒套技能往你那個小男生身上用？”

寧葉尴尬：“不是。”

許諾諾“啧”一聲，“害什麽羞啊，男歡女愛，不是很正常的事。”

她眨了眨靈動的雙眼，“接下來呢，姐姐打算找個機會表白。”

寧葉驚了：“表白？萬一失敗怎麽辦？”

許諾諾含笑，說：“那你不要給他拒絕你的機會就行了。”

寧葉還是不懂：“為什麽要表白？慢慢相處不好嗎？這也有原理？”

所有的照片終于整理好，許諾諾往沙發上一靠。

“有啊。”

“人呢，會喜歡那些喜歡我們的人。”

“當告知某人你喜歡或者仰慕他時，他會産生一種回饋的情感。這種情況下，他往往更會對你念念不忘，覺得你有吸引力。”

“當然，這建立在他不讨厭你的情況下。”

許諾諾俯身打開落地禪意的流水擺件開關。

涓涓的細流聲，從小型假山上落到底層盆景中，一縷白色水霧從中飄了出來。

古樸簡約，又很有格調。

望着她精心裝扮了快一個月的屋子，許諾諾終于坐在灰色沙發上，給慕遠發了條短信。

【老公，準備一下明天搬家呀？東西都收拾好了呢。】

*

忙完工作的慕遠收到這條短信，想起來半月前趙随似乎跟他提過一句這回事。

說是許諾諾工作不太方便，要搬得離工作地點近些。

因為當時協議裏簽了家裏的事都随她，而且換個房子而已，慕遠也沒太在意。

說起來結婚快一個月了，除了剛領證那幾天他見到許諾諾的人，其他時候她仿佛都跟消失了一般。

雖然住在別墅，但對他的現狀生活完全沒有任何幹擾。

他對許諾諾的識趣感到滿意，甚至對接下來的每月夫妻約會也沒那麽排斥了。

擡頭問易闵：“下周末高爾夫介不介意我帶個人？”

易闵激動了：“你老婆？”

慕遠點頭。

易闵：“那是我的榮幸啊。”

許諾諾找的房子離他工作的地方也很近，開車大約二十分鐘就能到。

慕遠也沒拖，讓陳随拿了些換洗的衣物過去，打算今晚就搬過去。

想着以後耽誤在路上的時間都可以用來畫設計圖，還挺能提高工作效率。

小區算中低端，半舊不新，慕遠在國外留學時也跟人合租過宿舍，對此倒是不太在意。

根據許諾諾發來的地址找到房間，按了密碼推開門。

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牆壁上挂着許諾諾的旗袍照。

旗袍是淡青色，妝也淡。

有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感覺。

廚房裏，抽油煙機響了幾秒，被關掉。

似乎是聽到動靜，許諾諾一張小臉從廚房探出來。

她沒化妝，頭發十分随意地盤起來。

聲音甜脆脆的：“回來啦老公，洗手準備吃飯？”

慕遠一怔。

在頃刻間，感覺內心的某個地方，仿佛突然之間柔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