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這是個很小的房子,開車進入小區時,他就料到了。
小區裏環境一般,算不上清幽,綠化還可以,還有籃球場、網球場和零零碎碎擺起來沒什麽規劃的健身器械。
随處都能看到老人帶着小孩子出來玩耍乘涼。
很有生活氣息。
電梯也比較老舊,空間逼仄,稍微有些悶。
但沒想到一進門,卻完全是眼前一亮的感覺。
房屋雖然小,但光線明亮,一塵不染。
窗外望去就是一片綠茵,種着幾排梧桐樹,在夏天看上去尤其清爽。
窗下挂着一個竹風鈴,有微風輕送,傳來竹節敲擊的聲音。
許是沒聽見他應聲,許諾諾再度探頭出來:“鞋櫃裏有新買的拖鞋,你可以換。”
慕遠打開鞋櫃,拿出雙黑色涼拖鞋換上。
往裏走。
靠近客廳的電視櫃旁邊,有個質地古樸、層次分明的盆景擺設,像是加濕器,正往外噴淡薄的水霧。
流水從層層疊疊的假山中落下,聲音清冽。
客廳的空調也開着,溫涼舒适。
許諾諾雙手端着兩個盤子走到飯廳,隔着镂空的花紋隔板問他:“洗完手了嗎?”
她大大方方地說,“我做了小炒肉、黑椒牛肉粒、白灼西藍花和烤杏鮑菇。”
慕遠看着長方形飯桌上冒着熱氣的四個盤子,忽然覺得生活有了煙火氣。
從母親回加拿大後,他似乎就再也沒有過這種“生活”的感覺了。
他沒應聲。
許諾諾也不着急,就站那兒等他。
心底的柔軟漸漸又被冷硬的外殼包裹住,慕遠淡聲:“沒請阿姨?”
許諾諾說:“阿姨明天來,但這兒沒她住的地方,每天就過來做頓晚飯。”
慕遠:“嗯。”然後他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
許諾諾看了他片刻,然後笑着說:“好呀。”
也沒戳穿他。
*
慕遠推門而入。
主卧是還算大,還帶獨立衛生間,很周到。
看手筆,是趙随按他喜好布置的。
反正也就兩年,就當住了回宿舍吧。
筆記本電腦放工作桌上,打開臺燈,拉上窗簾,慕遠開始畫項鏈設計圖。
剛拿起筆,手機裏來了條短信。
許諾諾:【老公,飯菜一個人吃不完,喊我表妹來吃,可以嗎?】
她還真是叫得挺親熱。
慕遠回複:【OK】
他畫圖的時候全神貫注,自動屏蔽了外界雜音。
等草圖畫完,他才想起來應該出去跟許諾諾的表妹打個招呼,不然不太禮貌。
活動了下脖子,他打開房門。
客廳是黑的,沒開燈。
隔壁次卧的門縫裏露出一點兒光,但卻安安靜靜的,人應該已經走了。
慕遠覺得有點兒餓。
他其實沒吃晚飯,但剛才許諾諾問他的時候,他下意識拒絕了。
潛意識裏,不太想去吃她做的飯。
覺得還是要跟她保持一定距離。
低頭看了眼手機,原來已經快11點了。
慕遠關上門,回房洗完澡躺下後,給許諾諾發了條短信。
慕遠:【這周六去高爾夫球場,#約會1】
沒多久,許諾諾回複:【好的呀,老公()】
慕遠把手機扔床頭,關燈睡了。
*
慕遠向來起得早,有早上去健身房的習慣。
第二天六點準時摁了鬧鈴起床,一開門,就看到許諾諾回頭的臉。
她的單人婚紗照就挂在對面的牆上,對着他的門口。
那雙狐貍般狡黠明亮的雙眼直直看着他,仿佛能将他看穿。
吓他一跳。
慕遠想起來趙随問過他許諾諾想拍單人婚紗寫真留念是否可以,他說跟他無關。
只要別拉着他去拍就行。
她還真就自己去拍了。
他昨天急着進卧室,還沒發現。
他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發現電視機牆壁旁邊有張照片牆,貼滿了一套六寸大小的民國風各色旗袍照。
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和要命的身材。
一張臉偏偏純得很,再加上那雙無辜的眼睛,真是又純又欲。
他在牆邊停留了幾秒,目光凝視着最下方角落裏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她穿了件紅色旗袍,手裏拿着團扇,露出左手腕上妖嬈的玫瑰。
是這系列照片裏,唯一一張露出紋身的。
不止這裏,還有剛進門的玄關處、隔開飯廳和客廳的架子上,到處擺着她的照片。
慕遠輕輕嗤笑一聲,這應該是他見過的最自戀的人了吧。
就差沒沒在門上再挂一個單人海報了。
他回屋沖了個澡,出門前又看了眼正對着卧室的海報,動了動嘴唇,回屋拿了張便利貼留言貼在相框下方。
——照片能換到你屋裏嗎?礙眼。
晚上他回來的晚,一眼看到照片還在原來的位置。
便利貼底下多了一行字。
——不能喔,老公,(°‵′)。
——礙我的眼,不如礙你的眼。
“……”
她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
周六早上7點半,許諾諾摁掉鬧鐘醒來,慕遠果然已經出門了,絲毫沒有等她一起去約會的意思。
是趙随送她去高爾夫球場。
他們每次約會,趙随都要全程跟着,以确保約會的真實性。
高爾夫球場挺遠,在郊區,開車路上就耗費了兩個多小時。
終于到達地點,需要坐草坪專用車進去。
許諾諾上車後,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穿着花短袖襯衫的男人看了她好一會兒。
他脖子上戴着大金鏈條,頗有港式□□的感覺。
人卻長得還算清秀。
許諾諾掃他一眼,可能是意識到不太禮貌,男人低下了頭。
黑色草坪車微微向前開去。
易闵也忙上了草坪車,沒忍住給慕遠打過去電話:“我剛看見個妞兒,那身材可他媽太絕了,應該是沖你那邊兒開過去了,你幫我留意下。”
慕遠聲音清淡:“你确定?上次發生這種事兒,那姑娘可直接纏上我了。”
易闵忍不住開罵:“操,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只是讓你留意,我沒讓你上去要電話,你看她位置在哪兒就行。”
易闵急着脫單,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拜托他做這事兒也不是頭一回了。
慕遠問:“什麽樣兒?多高?穿了什麽?”
易闵形容:“看着有一米六八起碼,穿了身粉色的短運動連衣裙你知道吧,上草坪車的時候那腿簡直絕了我跟你說,帶着白色寬沿兒帽,黑色墨鏡,背了個黑色小包。”
“對,還有腰,那腰細的跟什麽似的,感覺我半條胳膊就能摟住……”
慕遠挂着耳機,凝視着來到面前的許諾諾。
運動連衣裙在膝蓋上五寸的樣子,堪堪遮住大腿的三分之一。
細長勻稱的兩條長腿,在太陽底下白得發亮。
慕遠問:“是不是還穿了雙小白鞋?”
易闵語氣激動:“對對對,你怎麽知道?你看見她了是不是?”
慕遠很平靜地說:“你說的人,應該是我太太。”
易闵:“?”
“……”
易闵幹笑兩聲,立刻瘋狂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完全不知道啊。”
慕遠似乎是在開玩笑:“下個月開始,薪水降百分之十。”
易闵:“……”
挂了電話,慕遠指了下旁邊的位置:“坐。”
許諾諾坐下,喝了口礦泉水。
還是第一次看見慕遠穿的這麽休閑的樣子。
灰色的Polo衫,黑色長褲,周身清冷的氣息收斂幾分,行為舉止間也比往常随意。
慕遠說:“我還有個朋友,馬上到。”
許諾諾盈盈一笑:“好啊。”
她其實想到了,慕遠不會跟她單獨約會。
她絲毫沒生氣的态度,讓慕遠有點兒詫異。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女人不是應該生氣的嗎?
是她比較識大體、體貼人?還是說,她其實也不過把跟他結婚這件事當成了一份工作,賺一筆錢而已。
不過不論為什麽,都跟他沒關系,這樣反而挺好。
起碼這段婚姻,比他想象的容易很多,也自由很多。
易闵一路小跑過來,笑嘻嘻地看着許諾諾:“這就是弟妹吧,弟妹好弟妹好。”
慕遠掃他一眼:“叫嫂子。”
易闵有點兒尴尬地坐下,決定忍辱負重:“嫂子好,冒犯了冒犯了。”
慕遠給兩人做了介紹。
倒是許諾諾很大方:“行了,這事兒翻篇兒了。”
“嫂子爽快!”易闵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原來慕遠你喜歡這種性格的。嫂子我真特好奇,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是怎麽搞定他的?太牛.逼了!我太佩服了!”
“你知道這麽多年上百個女人往他身上撲,無一不被擋了回去。”
“而你——竟然跟他領證了!什麽時候辦婚禮啊?”
也不知為什麽,慕遠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早上出卧室門時許諾諾那張婚紗照。
那雙眼睛,仿佛跟眼前的重疊。
許諾諾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示意是不是應該由他回答這個問題。
表情裏,似乎還有點期待。
慕遠很簡短地說:“協議結婚,兩年後離婚。我爸答應我,這之後再也不會過問我個人的事。”
易闵愣住了。
片刻後轉頭去看許諾諾。
她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聲音平緩:“所以你應該佩服的是他爸。”
易闵“噗”一聲笑出來。
三人開始打球。
易闵殷勤地問:“你打過高爾夫嗎?”
許諾諾懶懶的:“沒。”
慕遠壓了壓黑色棒球帽檐:“給你找個教練?”
易闵自告奮勇:“找什麽教練啊,我教她就行。”他有點兒興奮地開始示範,“你看啊,前面是标準的三杆洞……”
慕遠視線掃過去,易闵的身體離許諾諾很近,幾乎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許諾諾像是漫不經心地聽着,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
慕遠收回視線。
易闵邊比劃邊說:“手腕要這樣,前臂翻轉但不要屈腕,體會杆頭跟随身體釋放的感覺……”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眼前的高爾夫球飛了。
一個完美的抛物線,一杆進洞。
易闵嘴巴張成了O型。
慕遠唇角不易察覺地漫出一絲笑意。
易闵驚了:“你之前真沒打過高爾夫?”
許諾諾拿掉墨鏡,別在領口:“沒有啊,是不是我打錯洞了?”
“……”
易闵嘴抿成一條線:“不是。”
許諾諾推了推帽檐,悠悠道:“那我哪裏打錯了,你可千萬要給我指出來呀。”
“……”
易闵轉頭去找慕遠。
“卧槽,你老婆牛.逼啊,是個天才!”
“第一次打高爾夫,一杆進洞!我他媽練了五年了都沒學會!”
“你要不要考慮讓她去打業餘賽?”
慕遠稍稍用力,揮杆。
起落之間,動作幹淨利落。
他打完這球,才不鹹不淡地又看了許諾諾一眼,聲音似乎帶着點笑意:“你聽她瞎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