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

從古青城回來,玉臨淵先去了千機峰。

寒秋雨司掌的千機峰乃是器修一脈,峰上坐落着數座風格迥異的建築,每個建築各有一名資歷老練的大弟子代掌,各司其職。

九嶺上從練法寶到鑄劍,再到仙門雜七雜八的靈器妙物,都是千機峰鑄造。

從山門往上,一路上飛檐樓閣,鱗次栉比。連綿的朱紅色宏偉行宮,煉寶閣,鑄劍臺坐落在青山綠水間。

玉臨淵出示了自己的弟子腰牌,在山門通報登記後,弟子核實了她的身份,這才讓她上了山。

兩個接應弟子一邊向身後的玉臨淵介紹沿路的亭臺樓閣,一邊為她引路。

來來往往的年輕弟子手裏大多沒有佩劍,身上帶着各式各樣的法寶,有蓮花形的火屬法器,有笛子狀的冰屬武器,奇形怪狀,五花八門。

天空上赫然覆下一片巨大的陰影,霎時間風聲呼嘯,吹得她裙裾紛飛如蝶。玉臨淵擡頭望去,一只五丈長的巨大紙鶴正在上空振翅飛行,将陽光遮擋了個結結實實。

見她駐足擡頭望去,接應弟子以為玉臨淵是被這場面所驚,頓時自覺顏面有光,一臉驕傲,指着頭頂的雲舟說道:“這是我們煉寶閣的雲舟,日行千裏不在話下。”

玉臨淵的手腕上纏了一道月白色的繃帶,她擡起腮邊一縷長發,白皙幹淨的手指将頭頂雲舟飛行時吹亂的鬓發仔仔細細地攏在耳後,笑容澄澈,眸色卻晦暗幽深:“是嗎,倒是個厲害的法器。”

千機峰是九嶺的運轉樞紐,把控着整個九嶺的閑雜事務,從山門供奉香火到每年向靈界各個宗門出售寶劍,修葺山門和善後事務一應俱全。

跟清清冷冷的朝霞山不同,千機峰的弟子有近千人,這一路沿着大殿前一路走來,迎面過來的年輕的弟子們都忍不住朝這邊多看了幾眼。

玉臨淵穿着仙門的淺藍色弟子衣裳,生得矜傲姝麗的一張臉,瑩白項圈襯得肌膚如玉,嘴角總是噙着一分柔和笑意,像是藍天上随春風裏飄來的柔軟白雲,看上一眼,就覺如春風拂面,心情大好。

如果不是兩個接應弟子在前頭帶路,只怕會有許多春心萌動的年輕弟子會上來搭讪。

兩位接應弟子都很年輕,在美貌動人的小師妹面前,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行人很快到了鑄劍莊的成品閣,這是一片偌大的宮殿,除了莊嚴的大殿外,後面修築成了琉璃塔的形狀。

七層琉璃塔的每一層都有兩丈高,六個朝向的每一扇門都可以開合,每一層的邊角上都垂着無數紅色的絲帶,每一根絲帶下面都系着一枚紅色的銘牌。

一行人走近鑄劍臺,玉臨淵望了一眼頭頂無數根垂下的紅色絲帶,墜着的紅色銘牌密密麻麻,至少也是成千上萬,大部分的銘牌保持在統一高度,而裏面有上百個銘牌卻比水平要低三尺左右的高度,稀稀落落地垂下來,紅絲帶系在銘牌後,緊繃成一條直線,幾乎舉起手便可以觸及。

每一塊紅色銘牌都有巴掌大,大部分是鐵質,白色,黑色居多,也有部分似乎是用石頭雕刻而成,五顏六色皆有。

看見玉臨淵駐足觀望,一個穿着青衣黑靴,袖口繡着花紋的接應弟子十分主動地耐心解釋道:“這是千機峰的劍靈臺,每每鑄劍之前,都要取鑄劍的一部分原材料,鑄成劍銘牌。等到弟子們取劍後,再登記入冊,在銘牌後寫上劍主的名字,懸挂在這上面。”

能跟秀美的小師妹多說兩句話,總歸是賞心悅目。

玉臨淵嗯了一聲,饒有興趣地問道:“留這些劍銘牌,有什麽用呢?”

另一個接應弟子朝她柔和一笑:“小師妹,你看見沒,這劍銘牌本來高度是一致的,裏面個別從上頭多垂三尺,這是代表這劍已經碎了。劍修有句話,叫劍在人在,劍碎人亡。一旦劍碎了之後,這劍銘牌與劍一體,也會自動從這上面往下墜落三尺。”

“咱們仙門乃是劍修一脈,自家子弟行走世間難免會有意外。若是劍斷了,人無蹤,那麽憑借着墜落的劍銘牌,也可以在各門派的弟子名冊上寫下身隕二字。”

玉臨淵十分認真地問道:“那倘若自毀靈劍,豈不是就可以判定此人死了?”

兩個首席弟子對視了一眼,啞然失笑道:“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小師妹,劍修愛惜自己的劍甚于自己的性命,怎麽可能會自毀靈劍呢?”

玉臨淵輕笑一聲,擡起頭來看着頭頂的銘牌,好似真是玩笑一般說道:“倒也是。”

對于劍修來說,侮辱劍甚過于侮辱人。玉臨淵對自己的言辭毫無自覺,盯着這頭頂上密密麻麻的劍銘牌,問道:“我師傅,臨淵仙尊的劍銘牌,也在這裏嗎?”

接應弟子點了點頭,不過礙于頭頂上銘牌太多,想要找到九霄劍的銘牌簡直大海撈針。玉臨淵仰頭看了看頭頂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劍銘牌,這才擡腳繼續跟着。

把守的弟子們看過了身份玉佩,這才擰開了地上的機關,一左一右合力用靈力召開琉璃塔的大門。

走進這四面光滑空無一物的殿中,地上有一扇造型詭異古樸的石門。

石門上雕刻着兩條交纏着的游龍,栩栩如生。這兩條游龍眼眶處缺失了眼珠,呈現一片暗紅。

把守的兩位掌事弟子各自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玉珠,将玉珠放入龍眼中,石門這才轟隆隆漸漸打開。

一股熱浪迎面而來,玉臨淵俯身看了一眼,這鑄劍臺竟然是在地下修建而成。

最底下只窺見一點猩紅灼目的赤紅,地心的岩漿咆哮翻湧,熱風激得玉臨淵的發絲微微飛起,裙裾如波浪飛揚。

在接應弟子的接應下,三人沿着牆壁裏旋轉的棧道緩緩往下走去。

望不到盡頭的棧道一層又一層地鑲嵌在石壁之中。幾人在這巨大的地底鑄劍臺裏渺小如蝼蟻,一路沿着在山體內的棧道往下走去。熱浪如兇獸猛烈洶湧而上,溫度也越來越高,兩邊的崖壁上甚至有燒融後流淌而下的黑色熔岩。

玉臨淵撇了一眼,環繞的棧道對面在岩漿亮光照映下閃着點點銀白的光芒,好似天撒繁星。再近了一些,她這才看清底下的棧道通道上密密麻麻插着武器,仿佛是上古戰場一般,橫亘着無數或殘缺或完好的刀劍,折射出繁碎光芒。

等到面前出現第一把插在道路上的刀劍上時,兩位接應弟子對視了一眼,回頭不無遺憾地朝玉臨淵說道:“小師妹,這鑄劍臺棧道一共十二環,前面的路只能你自己走。能取到什麽樣的劍,就看你自己的能力如何。”

沿着這條棧道下去,一路上都會有刀劍橫亘在路上,每一把都不盡相同。越往下走,溫度越高,劍的品質越好。

她們現在身處第一環,已經能感受到這驚人的熱意,迎風撲在面上都覺得灼痛。

玉臨淵望了一眼底下洶湧咆哮着的赤紅岩漿,心不在焉地問道:“師傅的劍,是第幾環?”

兩個接應弟子說道:“是第十環。”

頓了頓,其中一個弟子還以為她心氣上來了,要做出什麽以命嘗試的舉動,忍不住說道:“小師妹,量力而行便是,劍尊的劍乃是一脈傳承,急不來的。”

他顯然是誤會了玉臨淵的想法。

玉臨淵朝他回頭輕笑:“我知道。”

她當然敵不過現在的元淺月,哪怕是再過十年八年,她也不可能在劍道上出其左右,畢竟元淺月的劍尊之譽不是什麽空穴來風的虛名

這個年輕的弟子看見玉臨淵對他微微一笑,當即面紅耳赤,能從耳朵裏冒出煙來。

這棧道一直環繞連綿,路上三三兩兩的長劍槍兵都斜插入土,元淺月的九霄自出第十層環道,已經是絕世神兵。

那一層有二三十柄看不出來歷的上古神兵,據說當年蒼淩霄從第十層環道取出九霄的時候吃了很大的苦頭,以他世無其二的修為也幾乎是被熾火灼燒的面目全非,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勉強愈合回來。

——在第十二層整個環道,只有一把劍。

這把劍名叫無情劍,插在翻滾咆哮着的岩漿正中心中,歷經千年地心熔岩淬煉而靡堅不摧,是真正的絕世無雙。

玉臨淵輕輕巧巧地往前走了幾步,她左挑右選,随意地拿了一把劍,然後折返了回來。

在看見玉臨淵拎着一把劍回來後,兩個接應弟子都愣了一下。

她手裏拎着的這把劍似乎是用普通的玄鐵鑄造,通體烏黑,極其粗糙,看上去毫不起眼,還有一絲怪異之感,一看就是個殘次品。

連兩個鑄劍弟子面露詫異,且不說這把劍質量如何,光是這通體烏黑粗糙笨重的造型,就顯然配不上面前容色如玉的小師妹。

就算玉臨淵實力不夠,但這麽多精致漂亮的寶劍擺在那裏,也不至于從裏面挑出一柄最差最醜的吧?

一位鑄劍弟子忍不住問道:“當真要這把劍?”

另一位也點點頭附和:“這裏這麽多劍,再挑挑也成啊!”

玉臨淵将劍提在手上,掂了掂重量,輕輕一笑,說道:“就它吧。”

兩位弟子一臉遺憾地接過了劍,準備拿去登記銘牌,湊近了一看,這劍更顯得粗制濫造,毫無美感。

再擡頭一看面前眉目如畫的小師妹,兩位鑄劍弟子拿着劍,表情活像是看見了癞蛤蟆糟蹋天鵝般痛心疾首。

在千機峰待了這麽久,兩位接應弟子也算是帶過許多人來取劍。

對于劍修來說,擁有一把絕世神兵就無異于如虎添翼。

為了得到心儀的寶劍,大部分劍修都會拼盡全力,任由高溫灼燒,傷其體膚都會下到自己的極限,拿到劍再回來。

就連清水音這般自诩美貌與世無雙,極為愛護自己容顏的女劍修,都會寧願冒着燒傷肌膚的代價下到第九層,強行握住滾燙的劍柄,把心儀的劍帶回來。

玉臨淵連根頭發絲都沒事,優哉游哉地去了一圈,随随便便拎起一把劍回來敷衍了事,簡直不像一個劍修。

仙門向來對認劍之事極為看重,态度也嚴苛。雖然她個人的選擇與這位接應弟子無關,但是看到玉臨淵這态度,一位接應弟子出于職責,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劍有靈,你如此敷衍了事,随便選了一把劍,難道不知道它會伴你一生麽?”

玉臨淵輕笑一聲,說道:“師兄多慮了,我是真心喜歡那把劍。”

頓了頓,她又輕聲柔柔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呢?”

兩位接應弟子捧着劍,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看着她,玉臨淵神态柔和,眉眼含笑,話語間真摯令人如沐春風,一時間還真像那麽回事。

既然都選了,那就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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