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時令更疊，天上會突然的下上一陣暴雨。何嶼蕭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去碰方向盤，他在等雨停。他也需要些時間。

他從口袋裏找到手機，撥出了個號碼。“喂。”豆大的雨珠滴落在擋風玻璃上、車窗上，手機那頭Jager的聲音也聽不大真切。

他想起答辯結束那天Jager順水推舟說的話，江牧哲有個情人。Jager對此事不是十分了解，但也決不是一無所知的。

他驀地道：“我看到了我的體檢報告。”

他沒有說他是怎麽看到的，Jager也沒有問。除了雨聲，一下子誰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問：“他之前知道我得癌症了是嗎？”

“是。”Jager的聲音很輕，卻又像聲驚雷在他耳邊炸開，“他知道。”

雨停之後，他開車回了H城，沒有回公寓，而是轉去了條古街。全國很多大城市都有這樣的古街，古香古色的，也不是保留下來的古物，只是新建的用作景區罷了，但在江牧哲的手機地圖裏有個[想去的地方]的文件夾。

這裏有家時光郵局。

他還記得，上次他來這裏的時候，店長告訴他，是3個多月前寄出的信。

時間往前推，是他體檢之後，他們去布林之前，江牧哲來這裏寄出的。那封50後寄給自己的信，不是給江牧哲自己的，是給他的。

他再次站到時光郵局的電腦後面，他沒有輸入密碼，而是點開了密碼提示的頁面。

江牧哲留下來的提示問題是：我會因何而死？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這行字上，在初次看到這句話時，他以為只是年輕人的無病呻.吟，對照現實，像是個荒誕的劇場。但此刻，他才發覺，如果這個劇場裏只有一個小醜，那毋庸置疑只會是他。

他關掉了密碼提示的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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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答案框裏輸入“何嶼蕭”三個字。

按下回車鍵。

[密碼錯誤]。

他站在那裏，一動未動，在3秒之後，又輸入“肺癌”。

[密碼正确]。

“店長，在134信箱。”

“哦。好的。還需要支付15元的保管費，直接掃碼就好。”

信上的地址是江牧哲的公寓，貼了足有9塊錢的郵票。不過50年後，9塊錢都不一定夠。

他唇邊露出笑來，心裏的洞卻更大了。

老城區很難找到停車的地方，他拐過兩個小巷子，才回到車裏。

他注視了會兒信的封口，才慢慢把它拆開。

稱呼的那欄什麽也沒有。

他直接寫道：“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看到這封信，如果是50年以後，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別人叫你江老先生？就像其他人稱呼你外公那樣。要是那個時候，你還認得我的筆跡，記得我是誰，對我就會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了。

要是幾個月，幾年以後你提前看到了這封信。我也想告訴你，做出這個決定，沒有先告訴你，我很抱歉。但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想要隐瞞你任何事。”

“任何事。”何嶼蕭細細咀嚼這幾個字。

他想，這麽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理解江牧哲。

如果他想要探知真相，有那麽多的蛛絲馬跡，可以讓他把拼圖拼湊完整。但他要是不想了解江牧哲，什麽也不管。他不會發現江牧哲愛他。

如果他那個時候直接離開H城，也不會知道他之前生病的事實。

還有更久之前，江牧哲對他的感情。那些愛就放在那裏，是他不敢觸碰，是他視而不見。他從來沒有特意隐瞞他的。

“最晚50年後的現在，你也該猜到了。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的人。即使你頭發花白，已經戴上了老花鏡，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江牧哲寫道：“留下這封信不是為了其它的，只是想與你說，不要難過，不要愧疚。每個人都該以他想要的方式自由地活着。這是我的選擇，我的自由所在。

這就是我最想要的。

我大概比你想象的了解你一點。了解你不喜歡我了解你。這話有點拗口，但我想你能明白。但你對我所知甚少。我不是在抱怨。你不想在你人生的過客身上浪費時間、精力，但更重要的，是你不想打破這條界限。

但從某個時刻開始，你會知道我所有的經歷，原原本本的。不是我請求你這樣做，是你會主動地去了解。我希望你像我認識你那樣認識我，可以少一點、少很多，都沒有關系。所以我的愛也不是無私的，不是不要求回報的，不是麽？”

想要的……

只有這樣麽？

何嶼蕭接着看下去。

江牧哲的信最後卻只剩下一句話，“我希望你可以過你想要的人生，希望你所有的心願都能成真。”

最下面還有個署名，江牧哲。

何嶼蕭把信翻過來，後面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信封裏面空空蕩蕩的，也沒有再放任何其它東西。

他把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順着讀過，也倒着讀過。

他覺得江牧哲寫的每個字他都認得，連起來卻很難懂。如果他的心願是再與江牧哲對話，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呢？如果他的心願是回溯時光，讓江牧哲放棄這個選擇，讓塵歸塵，土歸土，把他的身體物歸原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