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何嶼蕭沒有想到他這麽快又會來到布林。

他處理好外公的事情、離開第七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已經晚上8點了。雖已過了晚高峰,但H城的交通見鬼的擁堵,他到科技園區布林大樓的時候也快10點了。他站在大樓樓下,沒幾分鐘就看到大樓裏零星亮着的幾盞燈也陸陸續續關上了。

一樓裏的值班間裏幾個保安聚在個小桌子邊上打牌,他走過時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徑直走上電梯,上了11層。

研究所裏很安靜,像是所有人都離開了。原本堆着滿滿資料的實驗桌變得空蕩蕩的,辦公桌上的電腦也都被帶走了,就連茶水間裏的咖啡、飲料、零食也都被收拾幹淨了。

何嶼蕭走過研究所的一個個工位,路過單間的辦公室,門也是一推就開,都毫不設防。

直到走到左邊道路的盡頭,那裏有兩間值班室,原是給在研究所值班的研究員住的。在他跟江牧哲互換身體的三天,因為不能離開布林,他們也是住在這裏的。他推開了其中一間值班室的門。在淡淡的月色下,可以看見桌上蒙了層淺淺的灰,想來很多天沒有人在這裏住過了。房間裏兩張單人床并排放着,中間還放了個床頭櫃,靠窗處是個長方形的白色桌子,像是從實驗室直接搬來的,上面還有個造型簡單的護眼燈。一切都與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卻已是物是人非。

驀地,“嘭——”的一聲打破了岑寂的夜晚。何嶼蕭走到值班室的門口,隐隐約約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聲音是從實驗室的方向傳來的。他還沒有去實驗室那裏看過,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在。

他仔細凝聽。下一刻,他竟意外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真希望今天何嶼蕭遭遇到的車禍跟你無關。”

何嶼蕭立即就認出了這個聲音,因為他們今天早些時候才見過面——是葛征。

葛征說完這話就快步離開了。他的腳步聲在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的清晰。

何嶼蕭掩上值班室的門,聽到葛征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還有電梯運行的聲音。葛征離開布林研究所了。

何嶼蕭等了幾分鐘後,他又重新走回了走廊上。

實驗室的大門已經重新被關上,就像之前一樣。但他知道實驗室裏這時還有其他人在,還很可能是布林的高層。

他走到實驗室門口,與他之前來做游戲內測時一樣,需要特質的門卡才能進入。他思考了一下,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一個錢包,是以前江牧哲用的。他一直随身攜帶。

Advertisement

他從錢包裏取出一張門卡,試了一下,實驗室的大門再次緩緩打開。

何嶼蕭走進實驗室。

空曠的實驗室裏只有兩側的燈還亮着,并不十分明亮。實驗室裏倒沒有研究所裏其它地方空曠,電腦、資料也都還在,只有原來擺在實驗室最中間的兩個營養艙消失不見了。在他視線的盡頭是個巨大的落地窗,遠處是個還沒有建設完畢的大型商場,此刻在路燈的照射下,只有個黑魆魆的、不分明的輪廓。

落地窗前是個身型瘦削的男人的背影。

實驗室裏也只有他還在了。

“怎麽又回來了?我都說了,那場車禍不是我的本意。”他聽到實驗室的門又被打開,沒有回頭,直接說道。

何嶼蕭的腳步驀地停住了。

“怎麽?”他又問了一遍,還是沒有等到回答,遂轉過身來。

很難說他們兩個誰對對方會出現在這裏感到更驚訝。

“壽勉。”何嶼蕭輕聲道。

但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裏這個聲音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清晰地傳入了對面的少年的耳中。

壽勉的臉上閃過絲愕然,他的視線飛快地掃過何嶼蕭頭上還纏着的紗布,“你受了傷怎麽還不好好在醫院待着?”

“你知道我出車禍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壽勉沉默地移開視線,沒有回答。

“是嗎,壽鑫?”何嶼蕭又問。

壽勉猛地把頭轉向何嶼蕭在的方向。他死死地盯着何嶼蕭,沒有人知道他這個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何嶼蕭的神色平靜。

想到剛才葛征說的話,想到壽勉此刻出現在這裏,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就像走馬觀花般在他眼前閃過,所有的線索都重新被串在了一起。

他想起那則新聞,H城有個很有名的企業家猝死家中。

他想起研究日記中在他跟江牧哲之前,就有過一次靈魂波段測驗成功的報告,那天除了葛征,跟他兒子和幾個小朋友出現在布林,還有個不是布林的職員卻出現在布林的人,是壽勉——是真正的壽勉。

就在他跟江牧哲游戲內測結束幾個月後,壽鑫就死了。

留下的壽勉,沒有繼續上學,也不了解H城二中的校規——當然,壽鑫原本就沒有在H城上過高中。他是等到大學,才考來這裏的。

所以那天在會議室裏,他來找何嶼蕭時他的筆跡和原來試卷上的筆跡截然不同。

何嶼蕭甚至不敢相信,有那麽多的線索,真相早已觸手可得,他竟現在才發現。“你怎麽知道的?”壽勉,不,壽鑫,他沒有否認。

“我最開始以為是葛征,他拿他的兒子當作容器。又或者,他的兒子生病了,他為了兒子觊觎他兒子同齡孩子的身體。我甚至把那個孩子出生至今的體檢報告都找來看了。這間公司是你們兩一手創辦的。你都死了,誰還會再懷疑一個死人呢?”壽勉會露出破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三番兩次的出現在何嶼蕭面前,給了他足夠的信息。白天少年的話還言猶在耳。何嶼蕭直視他的雙眼,他的眼睛像是兩個漆黑的漩渦,能把周遭的一切都卷到深不見底的漩渦裏,“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麽要攫取別人的身體。”

他一步步地走向壽鑫,“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你從小到大的經歷,你把壽勉當作親弟弟一樣,把你都未曾擁有過的、你認為好的東西都通通給他,你把他放在身邊養了這麽多年,你不會那個時候就知道你得了胰腺癌吧?還是你那個時候就有了進行這個實驗的想法?”

“當然不是。”壽鑫看着他面前的何嶼蕭。因為江牧哲的身高比壽勉要高不少,他需要微微仰着頭。他的眼睛裏空蕩蕩的,“如果只是個容器,又怎麽會投注這麽多感情?何先生對江牧哲不也是這樣嗎?”

“什麽意思?”

“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二進行過互換身體游戲還成功的人。我以為……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壽鑫側過身,科技園這裏很多地方還在施工,從窗外望出去不是燈火通明的夜景,是他曾經最重要的弟弟模糊不清的模樣。

想要見到你,又害怕再見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