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了解你的感受？”何嶼蕭環顧實驗室，目光落在原先放置營養艙的位置，“就你做下的事你還想得到其他人的體諒，說你做的是對的嗎？”

“每個人都有追求活下去的權利。”壽鑫道。

“在不危害其他人生命的前提下！但你偏偏選了這樣一條路。”

“他是願意的。江牧哲不也是嗎？也沒有危害到社會，他沒有其他親人，不會有人再因此感到傷心。江牧哲呢？也沒有人發現他不在了吧。”壽勉喃喃說道：“讓你活下去，健康、平安，不才是他的心願嗎？”

何嶼蕭不願聽到他提江牧哲。

他也不清楚壽勉、壽鑫以往的關系如何。

“壽勉，你的弟弟。他才剛剛18歲。除了你自己，沒有人知道你是怎麽給他洗腦的，讓他覺得讓你活下去更有價值。又或者，他真的以為這是個游戲，三天互換身體的游戲。”就像原來的他一樣。何嶼蕭道：“他是被你騙了。”

何嶼蕭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從他進入實驗室開始，他就打開了錄音，他們的對話已經被原原本本地記錄了下來。

“你比我更虛僞。在咖啡館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你是要否認自己既得利益者的身份，扮演個無辜者，把自己從這場游戲裏完全摘出去嗎？”壽鑫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實驗室裏，“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我們應該很難再見面了。作為這個游戲的第一個參與者，最早的樣本，我還是不希望你出事的。”

“你還要繼續更多的實驗？”看着壽鑫的模樣，何嶼蕭就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他與文一凡猜測的那樣。“你從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物手裏拿了這樣多的資金、技術，實驗又成功了，他們這時候該是在開香槟慶祝吧？又或者在磨刀霍霍地找容器，迫不及待地再來找你，進行靈魂波段的測驗？這樣想想，H城科技園的确不再是個好地方。這裏監管太嚴了。

“可是研究所能搬，你還能走嗎？他們會同意你抽身離開？”壽鑫的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何嶼蕭并不在意他，接下去說道：“你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罷了。你所謂的那些夢想，制作出讓你自己也喜歡的游戲，不過都是借口，是你用來安慰自己，說服自己是正義的東西罷了。”

“呵。”壽鑫冷笑一聲，面上極盡嘲諷之色，這樣的神色出現在個18歲、相貌清秀的少年身上實在怪異至極。“何嶼蕭，你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夢想于你，不過是唾手可得的東西。你們這樣的家庭只會憂愁孩子沒有目标，哪裏會擔憂實現不了。沒有人想要庸庸碌碌地度過一輩子。是因為，我們只有竭盡所能才能活下去——餓了，有飯吃；病了，有藥醫；冷了，有房住。在花了90%的力氣有了這一切後，我們心裏才敢生出希冀來，奢望有機會去實現我們的夢想。”

壽鑫快速、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用異常嘶啞的聲音說道：“你又怎麽會懂。”

“既然如此，那就讓法律來判定這一切吧。”何嶼蕭說罷，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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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有走到實驗室的門口，實驗室的門就已緩緩關上。壽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何嶼蕭，難道白天的車禍還沒有給你足夠的教訓嗎？”

何嶼蕭轉身，壽鑫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手上還拿着遙控器。顯而易見，剛剛是壽鑫操控，關上實驗室的門的。

“我對你的要求不高。你只要在這裏待到明天下午就可以。”壽鑫道。

那個時候，他們也已經成功登機了。他們會飛往新基地。布林其他決定離開的研究員也不知道，他們可能再不會回H城了。

同時壽鑫給布林的值班室打了個電話，“守住大門。從現在開始，不要讓任何人離開。”

何嶼蕭冷淡至極地瞥了他一眼。

壽鑫攤了攤手，說道：“相信我，只要你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

他話還沒有說完，何嶼蕭就直接朝他走來，壽鑫下意識地抓住邊上椅子的椅背，對比兩個人的身高、身體素質，他都不占優。如果何嶼蕭要動手，他必須利用身邊所有可以利用的武器。然而何嶼蕭走到他邊上，又直接越過他。

他愣了一下。

就見何嶼蕭打開安全通道的門，直接跑了下去。

“艹。”

壽鑫低聲咒罵了一聲，不得不追下去。

何嶼蕭飛快地跑着，直接從11樓下到3樓，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布林大樓安全通道3樓到2樓的門竟是鎖着的。

而在他樓上，有個人的腳步一直都是不疾不徐的。

壽鑫的聲音在樓梯間回蕩着，“都跟你說過了，你不可能離開這裏的。”他還不忘抱怨，“早跟葛征說了，緊急通道的門不能鎖。萬一發生火災怎麽辦？他都這些事總是不上心。”

何嶼蕭沒有理會他，直接打開了另一側的門，離開了樓梯間。布林的3樓主要是員工食堂，另一邊還有一塊區域是健身房。

食堂這時也是空無一人的。

時間已經過了12點，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位置。何嶼蕭在牆上拍了一下，打開開關，食堂裏的燈就這樣亮了大半。

就在這時壽鑫也到了3樓，看到何嶼蕭直接朝後廚走去，他挑了挑眉。

他就像貓捉老鼠一樣，不急不慢地緊随何嶼蕭身後，邊走邊說道：“別白費力氣了。後邊貨運的電梯，晚上8點以後就禁用了。那裏沒電，下不去的。”

何嶼蕭走到後廚的盡頭，有兩面銀色的大門。

他打開門，立即就感到陣攝人的冷氣，裏面是一排一排的食材，都整整齊齊地擺放着。這裏是低溫庫--食堂裏用來存儲食材的。後面再沒有路了。

壽鑫也看到了這幕，他一步一步地朝何嶼蕭走進，他自以為何嶼蕭走到了死胡同，他已經勝券在握。

“跟我上去吧。”壽鑫好言勸道。

何嶼蕭依舊波瀾不驚的，宛然陷入絕境的不是他一般，“你已經想好了嗎？任他們擺布，做一個傀儡？等會就收好你的資料，登上飛機，餘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幫那些黑色的靈魂換到年輕、健康的身體裏嗎？幫助他們……永生？”

“就像你說的，我沒有選擇。”只有提到這些事的時候，壽鑫的目光才會出現些波動。“他們的靈魂是黑色的。我跟你又好得到哪裏去呢。我想活下去。以己度人，其他人有這樣的想法又怎麽能說是龌龊的呢。”

“人的底線就是這樣一步步拉低。”壽鑫已經走到何嶼蕭邊上了，他猛地攫住壽鑫的手臂，把他拉進了低溫庫。何嶼蕭的力氣太大，壽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甩到了地上。

壽鑫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心裏升起股狠勁，用盡全身力氣，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撲到何嶼蕭身上，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你在做什麽？！你想要把我關在裏面？！”壽鑫覺得何嶼蕭是想要他的命。

低溫庫的溫度一般是在-25℃到-20℃。他如果在裏面關上一段時間，定是活不成的。

這還能被推脫成意外。

即使監控拍下何嶼蕭又怎樣。他現在的身份僅僅是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怎麽可能對何氏的繼承人産生威脅。雖然布林彙報上來的消息一直都是何嶼蕭與何氏沒有聯系，但他從不相信。何嶼蕭是獨子，即使他們父子關系再糟糕，這點也是不能改變的。

這時，何嶼蕭的手已經碰到低溫庫的門把手了。

就因為壽鑫這樣死命地抱住他，把他往後扯，不讓他離開低溫庫的範圍。何嶼蕭腳下一滑，直接朝後摔去，連帶着壽鑫一起摔倒在地上。

低溫庫的門也直接被帶上了。

食堂的光再沒有辦法照進來，四周又重新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剛才那一下，因為有壽鑫墊在下面作為緩沖，何嶼蕭摔得并不厲害。壽鑫就全然不是那麽回事了，他剛才就因為緊張，頭上冒了不少汗，這會在低溫庫他感覺更加冷了。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顫，他哆嗦着爬了起來，走到大門處，想要打開。

但無論他怎麽用力，大門都紋絲不動。

“喂！喂！喂！有人嗎？！”他拍着門，用力地大喊着。

沒有人應答。布林的食堂不提供早飯，通常要9點以後才會有人來上班。

門邊上有塊溫度顯示屏，标示着低溫庫裏現在的溫度——-23℃。壽鑫定定地看了顯示屏3秒鐘，就想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聯系值班的保安。但他摸遍全身，都沒有找到手機。

難道是剛才摔到地上了？

他正準備開始在地上摸索，就感覺到何嶼蕭手上一直在動作着，他立即把何嶼蕭手上的東西奪了過來。

是他的手機。

但是已經摔得七零八落了。

他立即把手機電池裝了回去，想要開機，但怎麽都不能成功。“你剛才做了什麽？”他厲聲問道。何嶼蕭異常的安靜，如果不是還有呼吸聲，他甚至無法确定低溫庫裏還有一個人。“你的手機呢？”他沒有來的愈發心慌。

他把手伸到何嶼蕭的身上，想要把何嶼蕭的手機找出來。

“不在這裏。”何嶼蕭抓住他的手腕，叫他停止動作，但他怎麽也不肯死心。“我放在外面了。”他告訴他。

壽鑫的動作驀地僵住了。他一動不動，像是個冰雕一般。

“你早就計劃好的。”他終于明白，他心底的不安來自哪裏了，“你知道這個低溫庫從裏面是打不開的。你想跟我一起死在這兒。你想拉我給你陪葬。”

何嶼蕭沒有說話。他當然也沒有否認。

“你不怕死嗎？好不容易才有機會重新活一次。”壽鑫完全不理解。

“所以我說，我們是不一樣的。”何嶼蕭輕聲道：“我從來都不畏懼死亡。”他一直缺的，都只是去再見到江牧哲的理由。

這是壽鑫第一次認真聽了他說的話，也很可能是最後一次。

“為什麽？”他覺得何嶼蕭可能不會說，就又道：“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他感覺到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體表的溫度正在迅速流失。

“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損害。為了讓你做出的行為付出代價。法律不能懲罰你。我越過法律給你下判決，我也不再是完全的正義了。我自然也是要受到懲罰的。”

“太荒謬了……就差一點點啊……”壽鑫不斷地重複那幾句話，“就差一點點啊……”

他們誰都沒有再搭理誰。

皮膚的感覺愈發的不正常，時而麻痹，時而灼熱，甚至有種溫暖的錯覺。何嶼蕭并不在意，他平靜地等待最後的時刻。

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再見面。

恍恍惚惚之間，他好像真的聽到了江牧哲的聲音，“我才不在幾個月，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我還以為，對我的身體，你會比對自己的要愛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