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口（修）

第1口（修）

葬禮已經開始了。

司維一身黑衣，坐在疾馳的勞斯萊斯裏。車子撞開密集的雨幕，往風暴深處去。

他低着頭，一雙白皙的手放在腿上，時而握緊，時而絞着，昭示着主人的複雜心情。

十五分鐘前，司維還在課堂上打盹兒。剛下課就有一群身材高挑胸肌碩大戴着墨鏡穿着西裝的保镖來到他面前，将他叫醒，當着一衆同學的面告訴他：

“您的男友邊少爺昨晚忽然暴斃，請您立刻去參加他的葬禮。”

——嘆人間世态炎涼，這酸爽誰敢想象？

司維人還迷糊着，就被保镖們塞進豪車，帶出了學校。

直到車子開出兩公裏，他才逐漸反應過來。他，司維，普通男大，突然喪偶。

這也太炸裂了。

死寂的車內冷不丁地響起一個聲音。

【宿主，想笑就笑吧。】

司維吓了一跳，在後排抖了一下，司機也被他的動作吓到了。

“司先生，您沒事吧？”他從車內鏡裏往後看，瞥見了一雙俊秀的眉目，即使雨天的陰翳也遮不住他出塵的氣質。

“沒事。”司維彎起嘴角，沖他淺淺地笑了一下。

司維握穩方向盤，收回視線，強迫自己專心開車。

這是怪物少爺留下的小寡婦，不是他能多看的。

腦海中那個系統音略帶歉意：【抱歉，吓到你了。要不下次我先幹咳一聲？】

“別，”司維在心內說，“那更吓人，謝謝。”

司維原本是個演員，長相精致，顏值與演技并存，拍了兩部戲就火爆全網。但他本人比較嚴苛，很挑劇本，甚少營業。前不久公司給他接了一檔蹭飯綜藝，讓他和其他嘉賓一起随機去路人家蹭飯。

他之前看過這種綜藝，說得委婉叫蹭飯，說得難聽點就是讨飯，簡直能把人尬死。

司維有約在身，反抗無效，只得接受。

然而開拍前他發生意外，失去意識後綁定了一個“蹭飯系統”。

這個系統編號517，諧音“我要吃”。

系統說他的任務就是在各個世界瘋狂蹭飯，完成任務他就能複活。司維還沒拿到奧斯卡影帝，當然要努力存活，于是就答應了。

但他的任務目标從普通人變成了全員怪物。

系統以為他會驚恐萬分，司維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好極了，這才是我想要的劇本。”司維興致盎然，“怪物比人類有意思多了。”

系統：？？？

系統：【您需要付出真情，愛他，溫暖他，積極獲取怪物的好感，提升對方讓您蹭飯的意願。】

“真情麽？”司維表示，“我會演就行了吧。”

他擅長僞裝，擅長演技騙人，也擅長欺騙自己，他能演繹出濃烈的，深沉的愛。

問題不大。

愛嗎？

演就完事了。

系統有些擔憂，但劇情已經展開了。

***

第一個世界，司維的任務是：【去死神的葬禮上吃席】。

在這個世界，他是一枚青蔥的男大學生，19歲，大一新生，人設是膽小怯懦小可憐。

他的男朋友名叫邊原，21歲，大三，跟他同校，是個喜怒無常陰暗潮濕的死神。他是這個世界的終極反派，承載着巨大的惡意，最終會拉着整個世界一起毀滅。

邊原，這個名字聽着就很孤寡。

司維剛穿來，男友就直接寄了。

517難掩興奮：【您這是天胡開局。對方可是死神啊，他要是活着咱們還得費勁想辦法弄死他。很難的啦！】

司維也覺得自己走運，但死者為大，笑他是不敢笑出來的。

“他是怎麽死的？”他想問系統，但沒注意直接問出了聲兒。

前面的司機以為在問自己，立刻回答：“少爺昨晚回老宅吃飯，招呼家裏的保姆做了一大桌子菜，還打電話把他二叔三叔大姑小姑全叫了回去。等飯端上桌，剛吃了兩口，他就忽然死了。雖然是當場斷氣，但家裏還是叫了救護車，讓醫生來确認了一下，的确是沒有生命體征了，死透了。”

517說：【等會兒到了，你只需要找機會吃口飯，這個任務就完成了！咱們就積分到手了！】

司維心想，真的就這麽簡單嗎？

十分鐘後，司維到了葬禮現場。

剛下車就有人走上前，往他胸口別了一朵白花，而後領着他往裏走。

邊原的葬禮排場很大，賓朋滿座，還來了很多邊家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他們各個歡天喜地，一個個嘴巴笑得恨不得裂到腦後，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辦喜事。

517切換深沉語氣：【家族裏都當邊原是怪物，所以他死之後大家都很開心。】

司維穿過人群，那張蒼白漂亮的臉龐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大家紛紛停下交談，朝他看來，全都不知道這個氣質出衆的男孩是誰。

等到了靈堂前，一個中年男人遠遠就親切地喊着：“維維，你來了。”

他上來用力拍了拍司維的肩膀：“這次多虧了你啊！”

“這是邊原的二叔，邊睢。”517告訴司維，“你就是邊睢送到邊原身邊，用來幫助他們克死邊原的。你是邊睢的人。”

“二……”司維張了張嘴，實在喊不出“二叔”這個詞。

畢竟原主也才和邊原認識了不到三天，還沒到喊叔的份兒上。況且邊原已經死了，邊家也用不上他了，實在沒必要攀這門親戚。

邊睢喜事臨頭，紅光滿面，笑呵呵地說：“你伯母治病的錢我已經打給你大伯了。你随便坐，等結束了我就送你回學校。”

司維往裏看了一眼。

邊睢說：“還沒火化，我們打算晾他兩天，散散煞氣。你要去看看他嗎？”

司維立刻搖頭。

邊睢又慈祥地問：“你餓了沒？”

這不趕巧了嘛。

司維輕輕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剛下課……還沒吃午飯……”

“飯早就好了，就等你來了。”邊睢馬上擡手招呼服務員，“開席！”

他單獨給司維安排了一桌，在一個安靜的小包廂，本來還想留下自己的私人助理給他剝蝦夾菜伺候他吃飯，被司維婉拒了。

司維坐下來吃了兩口菜，而後等待着系統提示任務完成，但系統卻沒動靜。

司維眨眨眼：“伍幺七？”

系統：【宿主，你……你吃點主食試試。】

司維盛了點米飯，又吃了幾口：“什麽情況？”

系統也迷糊了：【你再多吃點，吃飽。】

“好吧。”司維只得繼續吃。

為了慶祝怪物終于死翹翹，邊家頗為大方，桌上山珍海味，十分豐盛，味道也很不錯。

吃完一碗飯後，司維放下筷子。

系統沒吱聲。

司維看着這一大張桌子：“該不會要我把所有菜都吃完吧？？”

那樣他會被撐死，直接就給邊原陪葬了。

“不會，”517說，【不會有這麽誇張的要求，可能是有什麽條件沒滿足……】

包廂外面傳來觥籌交錯的嘈雜聲音。

司維問：“什麽條件？”

系統：【可能……】

司維心底産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難不成……邊原沒死？”

他脖子僵硬地看向門外，那麽現在靈堂裏躺着的……是誰？

*

司維從包廂出來，走到了靈堂。

這裏很冷清，空無一人。

為了方便客人們欣賞邊原的遺容，棺材蓋是打開的。

司維遠遠看去。

邊原，他的死神男友，就獨自躺在那冰冷的棺材裏，雙手放在身側，一點也不安詳。

他的嘴角微微上翹，遺容帶着一個詭異的笑容，看起來像是活着一樣。

有點吓人。

司維輕步上前，在棺材邊單膝跪地，直接朝着邊原的頭伸出手。

系統倒吸一口涼氣：【別！】

司維手一僵：“你怎麽比我還膽小？？”

517戰戰兢兢：【你怎麽比我還膽大？！】

司維：“我恐傻叉，不恐怪物……”

他懶得廢話，直接手指伸到邊原鼻子下探了探，對方真的沒有呼吸。

他又摸了摸他的臉，冰涼冰涼的，但不僵硬，還挺軟的。

所以這是什麽情況？

司維看向邊原的臉，這位死神黑色短發，長得挺帥的，五官立體，棱角分明。那微揚的嘴角邪氣盡顯，仿佛在嘲弄着這荒謬的世間，簡直越看越詭異。

他撐在棺材邊：“為什麽他們盼着他死？他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

517語氣猶豫：【這個……目前還好，不過是吓死了家裏的老太爺，吓死了幾個仗着人勢偷偷欺淩他的傭人。吓死了幾個欺負他的同學。吓死了幾個虐貓的變态。】

司維心想，這幾個幾個加起來……不少了吧。

邊原生下來一直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三歲時全家出了車禍，他父母和弟弟全死了，就他幸存。在醫院醒來後他血脈覺醒，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告訴大家自己是死神。那以後整個家族就很恐慌，把他當怪物，認為是他克死了他的父母和弟弟，他們自小就苛待他。

了解了他的身世後，司維心生憐憫：“好可憐。”

邊家是豪門大戶，資産雄厚，邊原的父親是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叔叔，兩個姑姑。長輩們擔心邊原長大後會掌控家族大權，所以一直希望他趕緊死。

他們在邊原很小時候就開始耍陰招，包括但不僅限于故意餓他飯，故意在他生病後不給他找醫生，故意在帶他出去玩的時候弄丢他，故意放大狗咬他，帶他去動物園故意“不小心”把他弄掉進老虎園……

517細數着邊家人的惡行，說了十分鐘都沒說完。

司維入戲很快，已經開始心疼上了，直聽得拳頭發硬，眼圈泛紅，忍不住說了句：“我男朋友也太慘了吧……”

【是挺慘，】517緊張提醒，【你小心點，眼淚別掉進去。】

司維不自覺地眨眼：“啊？”

這麽一眨眼，一滴晶瑩的淚水滴到了屍體的手背上。

吧嗒一聲。

司維怔怔地看着那淚珠炸開的水花，輕聲問：“滴進去會怎樣？”

不等系統回答，模糊的視線下，他好像看到……

棺材裏，邊原的手動了一下。

司維：別吧。

他正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忽然幾個年輕人吵吵嚷嚷往靈堂走來。

系統告訴司維，這些都是邊原的堂弟堂妹。

他們嘻嘻哈哈，嗓門極大。

“這喪門星終于死了！咱們邊家終于可以清靜了！”

“可不是嘛，死得好，死得妙！”

“他早就該死了，活該！”

……

司維扶着棺材站起來，收斂悲容，語氣嚴肅：“請你們放尊重點。”

他一出聲，幾個人立刻頓住腳步，齊刷刷看向他，先是被他的樣貌驚豔，又感到很疑惑。

一個男生上下打量他：“您哪位？”

司維表情肅然：“我是他男朋友，司維。”

“男朋友？”另一個男生眼前一亮，“喲，是我們的小嫂子啊。就是你克死的他。我們倒是該謝謝你。”

司維需要進一步确認邊原的死活，直接說：“我想跟我男朋友單獨相處，請你們離開。”

“跟個死人有什麽好處的？他死都死了，怎麽還留下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妻子？”男生靠近他，笑容逐漸猥瑣，“不如跟我好好處一下？你成了他的小寡婦，以後學校沒人敢靠近你，但我不介意接手哦。”

其他幾個人一陣哄笑。

“滾蛋。長幼有序。大堂哥死了，我就是老大。小嫂子由我繼承。”個頭最高的男生拉開他，酒氣熏天的臭嘴直接往司維臉上湊。

這樣一張漂亮的臉，光是憤怒的眼神，就讓他浮想聯翩。

“滾！”司維一把推開他，立刻往邊原的棺材旁靠近，“當心你哥跳起來揍你！”

“哼，”男生不以為意，一腳踹向邊原的棺材，“他倒是跳一個給我看看啊。”

他剛說完，就看到他的弟弟妹妹們露出驚恐的眼神。

司維也看到了。

身後，屍體睜開眼，站了起來。

系統：【餓意值：+10】

“很高興你能來。”冰涼的手從後面撫住司維的臉，大拇指溫柔拭去他的淚痕。

死神彎起嘴角，聲音低啞，陰冷的氣息燎燒着他的耳朵：“我親愛的——維維。”

衆人瞬間魂飛魄散。

詐！詐屍了！！

幾個人四散而逃，死神出手如電，抓住了堂弟的後頸，一把将人扔進棺材裏。

“當着我的面調戲我老婆，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