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沈妤妤第一次進這個世界的菜市場，好在上輩子也跟着師父出宮趕過集，雖然多花了點時間但好歹買齊了食材。
她沒關直播間，所以不管做什麽都能看到彈幕飛快劃過的謾罵。
買青菜讨價還價的時候被說窮鬼占便宜，她解釋菜隔夜不新鮮沒人信。試吃了鹵肉沒買要被罵，沒理會熱情推銷的老太太要被罵，就連特地不往人堆裏走都要被說作精看不起普通人。
菜場人多她回不了嘴，一直走到沒人的小徑，觀衆們才聽到她長舒了口氣。
彈幕停頓了一秒，随即刷得更快。
【憋了這麽久憋壞了吧？罵出來吧不然不好舉報你：）】
【兄弟們頂住，我先撤一手，你們吵贏了再通知我。】
【觀看量這麽多怎麽沒有打賞？哦是沈妤妤啊，那沒事了。】
【低素質主播又要罵人是吧，我開錄屏了。】
【但是我們說錯什麽了嗎，她本來就是作精，掙這麽多錢還和老人讨價還價。】
【這人不會又怼了我們就下播吧？】
……
沈妤妤不緊不慢地走在回去路上，在直播間觀衆以為這次她不會回應的時候，黑暗中才響起她不疾不徐的聲音，沒脾氣一般：“不會下播。”
【呵呵，現在意識到我們是上帝想要舔着我們？晚了！】
【別以為我們會給你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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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沈妤妤哂笑一聲，“你們不覺得這條路特別黑嗎，有你們在我才沒那麽怕。”
彈幕一愣：糖衣炮彈？？？
就算你說得這麽情真意切我們也不會心疼你的！
還沒回過味，又聽到沈妤妤漫不經心地開口：“多虧直播間的活菩薩們照亮了我的路。”
“你們買菜可以不讨價還價，試吃的東西也可以全買，但是別來管我。”說着她還拿出手電筒照着黑漆漆的地面，“真怕你們掉出來的舍利子絆倒我。”
【？？？】
刷個不停的彈幕詭異地停頓了許久，直到五福小心翼翼的奶音在腦中響起：【宿主，直播間關注量破千了。】
沈妤妤有些意外地一擡眉梢，“是嗎？謝謝大家喜歡呢。”
彈幕：呵…呵…
-
菜市場距離沈家有幾百米，鄉下交通不便，三個路燈裏也會有一個壞的。
昏暗的光線下，沈妤妤跟着導航走了近道，沒走幾步前面傳來男生的笑聲，隐隐還有拳頭打在身上的悶響。
“這不是咱們班那個班草嗎？”變聲期的男生聲音有些尖，吆喝着：“怎麽在這裏撿垃圾啊？看他手上的瓶子，那不是老子下午剛丢的嗎。”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笑。
“他家本來就窮，他爸是我們小區的保安。”
“他媽好像沒工作是吧？上次我還在菜場看到他媽跟別人吵架，說是人家把她買的菜偷了。你們猜她買了什麽菜，嘿，一把金針菇，誰他媽沒事幹偷他家金針菇哈哈哈哈。”
隔着一段距離沈妤妤只能看到三個男生圍着另一個人，被圍的那人背對着她。
地上散着幾個空瓶，還有一大瓶快樂水。
原來不管在什麽時候，貧窮都會成為被欺負的緣由。回想起曾經同齡小孩往自己身上扔過的石頭，沈妤妤臉色一沉，點開錄像走了過去。
鏡頭裏三個男生的臉逐漸清晰。
離他們只有幾米遠的時候，沈妤妤佯裝熱情地“嘿”了一聲，“你們在幹什麽呢？”
“你誰啊？”
為首的男生看到她的動作一愣，眉頭緊擰：“你在拍什麽！”
沈妤妤一笑：“照路呢，你看。”她手指一劃，把幹淨的屏幕亮在男生面前：“手機沒電不舍得開手電筒。”
她長得漂亮，哪怕口罩擋了半張臉，幾個青春期的少年還是忍不住頻頻看她。再加上她說話語氣親和，幾人戒心頓消。
“我們是同學，跟這小子談人生講道理呢。”另一個男生說：“姐姐你有什麽事嗎？”
沈妤妤聳聳肩，似真似假道：“太久沒回來，問個路。”
她清楚地感受到身邊少年身子的僵硬，漫不經心地掃過去一眼時卻看到一張熟悉的側顏，少年緊緊地抿着唇，微凹的深邃眼中透着不甘與倔強。半小時前他們還共處一個屋檐下，沒想到在胡同下被欺負的居然會是他。
沈妤妤豎眉，“沈璟一？”
“姐姐你認識他？”
“認識啊。”沈妤妤點頭，見為首男生警惕，她笑了笑補充：“但不熟，他不讨喜。我剛才看到你們打他了，他惹你們了？”
她聲音幹淨好聽，在安靜的胡同格外清晰，那笑意刀子般紮進沈璟一心裏。
她果然一點都沒變，從來不會放過能讓他受屈辱的機會。
沈璟一低着頭，拳頭攥緊時拉扯着手背的擦傷，可他就跟感受不到疼似的，眼神陰沉。
他弓着脊背狼狽的樣子取悅了眼前幾個少年，他們勾肩搭背地笑，把沈妤妤當做了盟友。
“惹倒是沒惹，我們就是看這慫貨不爽而已。”
“怎麽沒惹？”為首男生冷笑：“老子追了半年那女的居然給他寫情書，媽的憑什麽，因為他年年倒數第一還是因為他身上有垃圾臭？”
“他家那麽窮還上得起學，我看班裏同學這兩年丢的錢就是他偷的，上周他前桌不是還丢了塊快一千的表嗎？”
沈璟一眼眶發紅，不管眼前這幾個同學怎麽說都只是忍着的他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架，恨不得沖上去咬死這幾個随口污蔑他的人。
“少放屁！我沒偷過東西！”他如困獸般兇狠地瞪着眼前幾人。
對面男生大笑：“小偷怎麽會承認自己偷了東西？”
他們的話就像給沈璟一暴戾的戰鬥因子點了把火，他再也忍不住狠着臉捏着拳頭沖了過去。
對面人多并不怕他，然而讓人意外的是剛才一直沒什麽動作的沈妤妤突然伸手将沈璟一拽了回來。
她語氣輕慢：“幹什麽，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沈璟一的拳頭揮了個空，連眼神都空洞了幾秒。
這幾個同學接連不斷的羞辱都抵不過沈妤妤這一句話對他的傷害大，他們明明是姐弟，他卻從來感覺不到她的關心支持，她在外甚至不願意認他，幫着這些人一起欺辱他。
沈璟一緊緊地閉上眼，酷暑都沒法讓他冰冷的心暖幾分。
幾個男生笑得更大聲了，還沒開口嘲諷沈妤妤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鈴聲幹淨清脆，像她這個人。
她旁若無人地接起電話。
“我在回來路上呢……啊？不用來接我，我認得路的。沒買太多東西，就夠吃兩天吧。”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沈妤妤始終耐心答着。聊了快一分鐘，她才轉頭看了眼旁邊一臉陰翳的沈璟一，“沈璟一？就在我身邊呢，沒什麽事，路上碰到他同學……”
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到沈璟一的時候她語氣熟稔，根本不像剛才那般漫不經心。
不說眼前這幾個不知情的男生，沉浸在屈辱與失望中的沈璟一都愣了愣。
等她挂斷電話這幾人才回過神，他們上前将兩人圍住，眼神兇狠。
“你他媽騙老子啊？”為首男生滿嘴粗話，“你認得路，說，你和這窮鬼什麽關系！”
另外兩個男生想搶手機，誰知身材纖細的沈妤妤動作十分敏捷，不但快速躲開了他們還将沈璟一推遠了好幾步。
她随手将手機揣進褲兜，對沈璟一擡眉：“除了今天他們還堵了你幾回？”
沈璟一沒回，倒是幾個男生開口叫嚣，“我們堵他的次數多了去了，昨天他還在廁所被潑了盆髒水。”
沈妤妤眼神微冷，“他不還手？”
男生笑起來，“你不知道他以前打架很兇嗎？結果把人打進醫院賠了幾千塊錢，現在賠不起錢就跟個慫貨一樣，怎麽打都不還手的。”
沈妤妤垂眸，“是嗎？以後就有錢賠了。”
她聲音輕得只有在她身後的沈璟一聽得見，他整個人一愣。
沈妤妤沒發現他的異常，她動作靈敏地躲着幾個男生的攻擊，不容置喙道：“這件事我會反饋給你們班主任，要是周一沈璟一沒有聽到你們的道歉，我就報警。”
沈璟一瞪大眼，震驚到木然地盯着她的後腦勺。
她這是站在他這一邊？她是同情他可憐他還是故意……
“有本事就報警抓我們啊！”
“沈璟一你可以啊，學校勾引女同學，學校外勾引比你大的，你是懂用臉的。”
“想老子給他道歉，你跪下給我磕一個啊！”
似是覺得被沈妤妤愚弄，這幾個男生說話越來越難聽，連直播間的觀衆都忍不住噴他們。
沈妤妤沉着臉，轉頭問沈璟一，“這路段有沒有監控。”
沈璟一搖頭，“沒有。”
“幫我拿着。”
她把裝菜的塑料袋和手機一同遞過去，沈璟一剛接過去，她就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速度快得留下一道殘影。
沈璟一瞪着眼看她沖進了那幾個男生的包圍圈。
窄胡同裏響起拳腳相向的打鬥聲，很快又被一陣賽過一陣的哀嚎和求饒聲蓋過。
沈妤妤将近一米七的個子，有兩個男生雖然沒她高，卻壯得好像一下能給她打散架。她沒給三人任何碰到自己的機會，她每一拳每一腳都落在他們身上，然而他們雜亂無章的出擊都會被她躲開，躲不開的時候她甚至能随手拉個人擋。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剛才還一臉兇相的男生都捂着肚子面色扭曲地躺在了地上。
這具身體素質不是很好，這點運動量就出了不少汗，沈妤妤一邊做着健身計劃一邊繞過地上幾人。
若有所思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什麽似的轉身招了招手。
“還愣着幹什麽，走了。”
“……”
沈璟一将手上的袋子攥得很緊，眸光深沉地看了地上一眼後才擡腿追過去。
-
回去的路上沈妤妤什麽都沒問，走出去百米遠抓心撓肺的沈璟一才終于忍不住。
他喂了一聲，別扭道：“那幾個人就不管了？”
沈妤妤瞥了他一眼，“你不放心就給他們叫救護車，不過最好快點，不然等會他們連汗都收回去了。”
她打人從來都是挑地方打，能短時間內疼得對方嗷嗷叫卻不會留下傷口，這些招數還都是攝政王教她的。
拿出手機确定剛才錄的視頻完好後她又道：“這件事我會聯系你老師，沒處理好你再找我。”
沈璟一放慢了腳步，麻木冰冷的心都顫了顫。
過了很久，在沈妤妤以為他不想交流的時候他低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着一絲迷茫，“為什麽？”
沈妤妤停住腳，等他走到身邊才擡手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漫不經心地笑道：“因為我的弟弟只有我能欺負。”也因為你是師母的兒子，她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記事以來第一次看到沈妤妤不帶惡意與嫌惡的笑，沈璟一鼻頭一酸。
他覺得沈妤妤變了，可這麽多年來她的打罵和惡言相向早就讓他不再相信他。
他控制不住地一把打開她的手，“你別假惺惺了！”
慌亂又難過地低吼了聲後他朝着前面跑走了，沈妤妤看着他的背影輕嘆了口氣，也沒去追。
……
擱置一邊的直播間裏
彈幕難得的不罵沈妤妤也熱鬧，不光沈璟一，觀衆都覺得她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剛才好像看了部武打劇，沈妤妤還有這本事？】
【還以為她會被踹飛，沒想到她以柔克剛反手把人撂地上了，要不把直播間名改成[沈妤妤武術房]算了。】
【前面怎麽有個人說沈璟一沒良心的？拜托你們忘了沈妤妤以前怎麽對他的了嗎，她每次都說沈璟一和沈星述不該出生啊。】
【所以她是為了洗白才故意幫她弟弟吧。】
【不管她是什麽目的，這次我先不罵她了，她謊話連篇錄視頻那段也蠻有趣的。】
正聊着，挂滿彩燈的直升機特效使面板一輛，彈幕都被閃得一頓。
他們不是沒見過直升機禮物，是沒在沈妤妤的直播間看到過。
【我c！哪個有錢人口味這麽重給沈妤妤刷禮物？！】
【居然是黎安之！！】
【黎安之也來看沈妤妤？？？】
黎安之：【身手不錯。】
随着他紫氣東來的霸氣字體劃過，彈幕一陣嘩然。
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壕，衆所周知他是李政許的好兄弟，只要是他感興趣的主播都會收到他的打賞。最驚人的一回他在某個足球運動直播間揮手打賞了一百萬，原因是那個運動員的過球技術太下飯，他讓人家去請個好點的教練學學。
這樣毒舌又難以捉摸的人居然會在沈妤妤的直播間，還誇她身手好？
亮眼的特效和彈幕引起了沈妤妤的注意，她将面板拖到眼前，正好看到黎安之的第二句話。
黎安之：【主播不感謝一下？】
在直播界，刷了禮物的都是爸爸，理應得到一句感謝。
沈妤妤也不扭捏，笑笑感謝道：“謝謝黎安之的直升飛機。”
黎安之等了半天就等到這麽一句，還不帶多少感情。
【沒了？】他忍不住又發了一句。
沈妤妤眉梢一翹，心說那不然給你磕一個？
不過想到自己屬于受益方，又是第一次收到這麽大積分額的禮物，她還是耐着性子把五福叫了出來，“給他拉個條幅。”
五福茫然：【怎麽拉呀宿主？】
沈妤妤：“你自己想。”
五福：【……】
她擺明了做甩手掌櫃，他作為系統又想幫着留住人，于是只能絞盡腦汁。
半分鐘後，直播間畫面的最頂上出現了一條鮮紅的條幅，上面寫着——“感謝黎安之大哥的直升飛機，祝大哥年年發財，歲歲安康。”在條幅的最後，俨然是一朵緩慢盛開的荷花，特效粉嫩還閃着光。
黎安之：……
其他觀衆：……
他們見過無數主播謝禮物，有撒嬌有表演才藝，再不濟也說點好聽的，像沈妤妤這樣土到掉渣的還是第一次。
幾乎所有人都在笑她的土。
偏偏她本人無所謂，對滿屏的嘲笑只有一句冷諷，“一天到晚就知道咧個嘴笑，踐踏別人真誠的道謝，你們當心豁了牙。”
【……】
直播間那些呲着的大牙頓時收了回去。
被冷諷過後再看那張條幅這些觀衆心裏更是不對味，憑什麽對黎安之又是笑容又是祝福，對他們就是小王八蛋加活菩薩。
都是觀衆，就不能對他們也笑笑嗎？！
這時候直播間這些人還沒意識到，明明是來看沈妤妤笑話的，他們卻開始在意她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