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劉亞楠家情濃意切室溫驟升，沈妤妤這邊卻是連周圍氣壓都低了好幾個度。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憋屈的感覺了，還有計劃被徹底打斷卻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她沒料到退圈居然都這麽不容易。
當天晚上她就打開電視找到了正在熱播的《田園歡樂多》，這檔綜藝裏俊男美女确實多，年輕的不說，連年紀稍大一點的知名導演都是帥氣老大叔的形象，但也僅限于此，人還沒徹底認全沈妤妤已經從沙發上打瞌睡到地毯了。
翌日醒過來的時候電視上的綜藝已經結束，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瞪瞪地爬上了床。
在重播與結束之間糾結了一秒，沈妤妤果斷按下遙控上的紅色鍵。
這麽無聊的鄉村風景綜藝，還是不要勉強自己看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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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吃的是冰箱裏快過期的速食小籠包，冰久了的包子外皮并不軟，咬一口還掉硬渣。裏面的餡也是幹巴巴的，沒有油滋滋的鮮美湯汁不說，咀嚼時竟還能品到生姜絲的生澀味道。
盯着最後一個幹癟的包子，沈妤妤開始想念自己的禦膳房。
以前沒覺得有什麽，殊不知睡醒就能看到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各種新鮮又稀罕的食材是一件多麽幸福美好的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只負責皇上和攝政王的膳食，大概是她做什麽都好吃絕頂，那兩人很少點菜，想做什麽全看她心情。
正回憶，桌邊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沈妤妤放下筷子接電話，“喂，你好。”
不知是不是她太禮貌，對面詭異地沉默下來，好一會才有個中年女人苦澀又無奈地開口：“妤妤，我是媽媽。”
沈妤妤一愣，明白了女人的苦澀從何而來，原主竟然連一個手機備注都沒給她媽媽。
她又返回通訊錄，翻了一遍沒有翻到任何和家人有關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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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妤，媽不是找你要錢。”沒聽到沈妤妤說話女人匆匆解釋，語氣多了幾分小心：“今天是你奶奶忌日，她生前最疼你肯定想見見你，還有隔壁劉叔家今天殺豬了，給我們送來了一提豬肉，你回家一趟好不好？晚上媽給你做你最愛的紅燒肉吃……”
身為外來者沈妤妤很擔心被看穿身份，尤其是原主的家人與她朝夕相處那麽久最是知道她的性子，她應該與原主的圈子保持距離，可在女人的絮叨下她不自覺地就答應了。
“好。”
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也沒想到沈妤妤應得這麽幹脆，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再開口時她已然帶了哭腔，語氣卻很激動：“好好好，那我們都在家裏等你，你、你想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
挂斷電話後沈妤妤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她拍了下腦袋，懊惱地将最後一個小籠包一口塞進嘴裏。
…
沈家也在A市，不過不是中心而是在很偏的連商場都只有小小一個的城中鄉，叫永寧縣。
沈妤妤下午三點頂着大太陽出發，一路上坐地鐵轉公交，最後步行了二十來分鐘才終于在傍晚找到原主身份證上登記的住址，一個非常老舊的小區。
随着A市的發展，這附近的一片建起高樓造起商場，唯獨這個小區所在的這條街被遺忘了一般，被一衆高樓襯得愈發殘破無助。
沈妤妤循着門牌號找到沈家，比起其他垃圾鞋子都丢在門口的幾戶，沈家大門上貼着有些褪色的春聯，門外地墊幹淨規整，倒是多了點生活氣息。
她擡手敲了敲門，屋子裏面細微的腳步聲一頓，大約半分鐘後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來開門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的，個子挺高、人也清瘦。
這是原主的大弟弟沈璟一。
他只看了沈妤妤一眼，還帶着稚氣的俊臉上看不出情緒，沈妤妤卻沒有錯過他眼中掠過的厭惡。沈妤妤知道原主和家裏關系很差，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因此她只能裝作沒看到少年眼中的冷意。
她往門縫處微側，淺然一笑：“不讓我進去嗎？”
随着她的動作半個身子露出來，沈璟一才看到她手上居然還拎了東西，分量不輕的袋子在她纖細的手上留下了一道很明顯的勒痕。
沈璟一不由一愣。
這還是那個幾年不回家、一回家就謾罵不斷的沈妤妤嗎，她居然還會往家裏帶東西？
在他不為所動之際沈妤妤已經推開門自然地走了進去。
沈家包括她在內有六口人，沈璟一下面還有個四五歲的弟弟叫沈星述，五福說漏嘴的時候提到過，這是個性子十分沉悶膽子很小的孩子；家裏最上面還有一位坐着輪椅要全年伺候的爺爺。
老房子很小，家具和人站在門口就能一覽無遺。
客廳的電視裏放着好幾年前的小品，電視旁邊的地毯上坐着個白淨的小男孩，擡頭看到門口的人時他眼睛瞪圓，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躲到了老人的身後。
老人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孫女來了，他蒼老的臉上想念、不安的情緒變了變，最後只是颔首：“妤妤回來了。”
聽到動靜的姜絮英匆匆從廚房跑出來，看到雙手拎滿東西的沈妤妤時眼眶一紅，“你這孩子，回趟家帶這麽多東西幹什麽。”說完她輕瞪沈璟一，“怎麽不把空調開起來，沒看到你姐姐一身汗嗎？”
沈璟一本就不太好看的臉又沉了兩分，剛要說話就見沈妤妤擡了擡手。
“我不熱，不用開空調。”她轉過身，本想将手上水果遞給姜絮英，然而在看到中年女人那張臉時，她整個人如同被雷劈過一般。
她張張嘴，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師母…
沈妤妤是孤兒，她剛出生就被自己的親娘抛棄，是一位好心的喪偶老人收養了她。三歲時候老人去世，房子被當地惡霸不費吹灰之力奪走，她也再次過上流浪的日子。
那年冬天凍死了很多乞丐和難民，沈妤妤将死之際被一對中年夫妻領走。待生活環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的時候她才知道他們是宮裏的禦廚，她叫他們師父師母，師父嚴厲師母慈愛，他們的相處模式像極了一家三口。
可惜在她十六歲那年兩人相繼離世，子欲養而親不待，沒能為兩人養老送終是她永生的痛。
而姜絮英竟然長了一張和師母八分像的臉。
低頭掩下眼中鋪天蓋地的情緒後，沈妤妤那顆起伏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之前對來到這個陌生世界還會有些抱怨，可現在她覺得有些事既然會發生就一定是冥冥中注定，至少在這裏她還能完成自己的心願。
姜絮英不知道沈妤妤在想什麽，她還以為女兒是對家裏不滿，連忙過去将她手上的東西接過來，“熱壞了吧？快去沙發歇會，媽再去炒幾個菜等你爸回來就開飯。”
沈妤妤沒動：“我幫你。”
說完沒等姜絮英反應過來，她就擡腿朝着廚房走去。站在原地的姜絮英和沈璟一看着她的背影，滿臉不敢置信。
想當初還沒出道的時候沈妤妤就很少進廚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年輕貌美，從來不願意自己的手做家務變糙。
愣了會後姜絮英才把兩大袋水果放到沈璟一手裏，自己追着進了廚房。
“妤妤，你不用忙……”
-
為了湊時長，沈妤妤從進廚房開始就打開了直播。
廚房小得站不下兩個人，臺板上放着一盤洗淨的肉，除此之外竟沒有其他葷菜。難怪這一家子都帶着營養不良的清瘦，連老太太的忌日都只有這點菜，很難想象他們平時都在吃什麽。
“這盤肉用來做紅燒肉嗎？”沈妤妤看向跟過來的姜絮英實話實說：“太肥了。”
姜絮英有些憔悴的臉上飛快閃過不安，她讨好地笑道：“底下有一點瘦肉，媽知道你要保持身材的，你吃瘦肉。”
她近乎卑微的态度讓沈妤妤心中發酸，眉頭也不經意間蹙起。
昨天憋着一股氣的觀衆收到開播提醒湧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彈幕頓時飛快上刷。
【這是沈家的廚房？好窮好心酸。】
【你還有臉嫌肉肥[yue]】
【你不是說一輩子不回家嗎？現在沒錢了回去啃老惡不惡心啊你！】
【好心疼這家人，被你這麽對待還願意接納你，要我是你媽，別說肉，鞋底都不給你吃。】
【你奶奶根本就是你害死的！劇情到現在應該不會屏蔽我了吧？】
【這種抛棄家人三觀不正的主播能不能早點封殺……】
……
沈妤妤沒有太多原主的記憶，但彈幕話密，幾分鐘時間她已經對原主和沈家的事有所了解。
原主在家并非不受寵，相反因為家裏人對她好以至于她索求無度，長大些後她覺得貧窮的父母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一點幫助。高中開始她就不願回家，她怨父母無能還要再生兩個小拖油瓶，把一家的資源硬生生分成三份。
進了娛樂圈後她更是和沈家斷了聯系，除了偶爾給點贍養費外她只在老太太病重時施舍般地多給了點錢治病。
難怪沈璟一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這麽多年來原主對他非打即罵，再見面他沒一拳打上來估計都是怕姜絮英難過。
沒再看彈幕，沈妤妤清洗幹淨手後就将肉扣在砧板上，手起刀落，肥厚的肉很快成了粗細勻稱的肉條。
“這一大片都是豬板油。”側身擋住想要阻攔的姜絮英，沈妤妤解釋道：“肥油太多的肉做紅燒肉不好吃，更适合用來熬豬油。”
“家裏有油…”姜絮英嗫嚅了下。
家裏只有沈丘良一人有收入，老爺子每月要買藥，兩個孩子要交學費，再加上一些生活用度，能花在吃上的錢少之又少，好好的肉用來熬豬油屬實有些奢侈。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沈妤妤解釋了句：“熬完油我再去買點肉。”
豬板油已經冷水下鍋，姜絮英緊張地看着，生怕從未下過廚的女兒受傷，可讓她意外的是沈妤妤每個動作都幹脆利落，就好像同樣的事情做過無數次。
“你什麽時候學會這些了？”她忍不住問。
沈妤妤專心焯肉，好一會才回：“一個人住久了就學會了。”
看着她沉穩的樣子，姜絮英酸澀道：“是媽沒有照顧好你。”
沈妤妤翻肉的動作微頓，沒接話。
和蔥姜一同焯過的肉少了腥味，冷水洗淨後加小碗水重新煮。水幹後廚房很快飄出一股香，起初是淡淡的炒肉葷香，接着是醇厚濃烈的油香。只見鍋裏白花花的肉慢慢蜷縮緊皺起來，鍋鏟輕輕一按就有清亮的油汩汩涓流，再用小火熬煮時，白肉開始呈現出焦酥的金黃色。
姜絮英咽着唾沫，廚房門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被香味吸引來的小腦袋。
眼看炸得酥脆焦香的豬油渣在咕咚冒泡的油上翻滾，沈妤妤漏勺一掂将其撈出，最後在頂上撒上一層細胡椒。
“油沉澱放涼一些後再裝到密封罐冷藏，可以的話丢幾顆黃豆進去，能存更久一些。”
接過沈妤妤遞過來的鍋鏟，姜絮英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你要去哪？”
沈妤妤随手從冰箱邊勾了個菜籃子，“去買點東西。”
躲在廚房門後的沈星述看到沈妤妤走過來，像只受驚的兔子一般縮到了椅子後。
沈妤妤似有所覺得掃了他一眼，沒有主動親近。
一直到關門聲傳來，沈星述才被匆匆走來的沈璟一一同拉進廚房。
廚房裏的香味比外面濃郁不少，一大塊肉只剩下小小一疊。
沈璟一目光涼涼地看着那一大鍋油，語氣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媽，你就看着她胡鬧？”
姜絮英往沈星述嘴裏塞了一塊豬油渣，幫着解釋道：“你姐姐也是好心，豬油營養價值高對你們身體好，她是關心你們的。”
聞言，沈璟一大聲反駁：“不需要她假好心！奶奶是她害死的，最不配來祭奠奶奶的是她！”
“璟一！她是你姐姐！”
姜絮英低呵，“你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和妤妤沒關系。”
沈璟一薄唇緊緊抿起，“從奶奶去世她不回來看一眼開始她就不是我姐了。”頓了頓他揚起頭說：“媽我不上學了，我去打工也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不需要你去求着她那種不知廉恥的白眼狼。”
姜絮英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失望地看着他，聲音疲憊：“不讀書你還能幹什麽？像我和你爸這樣操勞一輩子嗎。”
沈璟一眼神兇狠，狼崽子一般：“操勞也比求她好。”
姜絮英滿臉怒氣：“你閉嘴！你和妤妤都是我的孩子，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話以後別叫我媽，就當我沒你這個兒子！”
姜絮英性子向來溫和，可在沈妤妤的事上她總這樣，她始終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女兒。
“……”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吓了沈星述一跳，他眼眶濕潤小嘴癟起，緊緊地抓住了姜絮英的衣擺。
沈璟一惱得胸口起伏，可姜絮英态度強硬，他只能垂着頭死死地攥着拳。
用力錘了牆壁一拳後他轉身跑出廚房。
他讨厭沈妤妤，從小就讨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