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沈妤妤放下杯子就朝着外面小跑了出去。
賀南站在門口,乖順低頭的模樣像極了很好撸的奶狗,但是當他仰起頭的時候,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加上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皮膚,在鄉村日積月累出來的“野”就出來了。
盧奶奶之前抱怨過,賀南在學校一看就是和家裏表現得不一樣,要不然怎麽可能大學三年都沒有找到一個關系好一些的女孩子。
沈妤妤當時笑說她多慮,但是現在仔細一想也不是全無可能。
“怎麽這麽晚還特地過來。”沈妤妤伸手要去接他手上的藕串,看到他還沒有幹的涼拖時笑問,“不會是剛從荷塘上上來吧?”
“是剛回來沒多久,明後天阿鳳姐要結婚辦酒席,鮮藕正好能用。”
賀南笑着摸摸後腦勺,在沈妤妤的手馬上要碰到藕時他眼疾手快地側身一閃,“我幫你洗,泥多。”藕上本來全是淤泥,現在已經是大致沖洗過一遍的樣子了。
來的時候沒想那麽多,看到沈妤妤的時候他才開始有些局促,生怕自己帶來的東西會弄髒她。
既然他堅持,沈妤妤也沒有強行要把藕奪過來。
兩人一同走到院子的水龍頭邊,賀南蹲在水池邊認真地洗藕,原先還沾着一點淤泥水垢的胖藕很快被他雙手并用搓得一塵不染。
沈妤妤站着,就着水龍頭邊上的燈她偶然看到賀南的後脖頸。
他皮膚不白,哪怕撩起衣服露出的也是小麥色的皮膚,但是天氣熱他後腦勺的頭發留得很短,現在便是脖子曬得格外黑,像是炒焦的小麥。
曬黑點沒什麽,只是夏天紫外線毒辣并不利于身體健康,曬紅、曬得脫了層皮就不太好。
賀南還蹲着,沈妤妤低頭問他:“你是不是不用防曬?”
“我是男人,用那玩意做什麽。”賀南不太在意地甩着藕上的水,手臂随着他的動作露出紋理清晰的肌肉,“在寝室的時候看到室友用過,脂粉味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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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男生都這樣,在護膚這一塊糙得不行。
沈妤妤說:“我那有脂粉味不重的,我拿給你。”
賀南愣了一下,反應了幾秒才着急地轉頭看過來,“我不用,男人就要多曬曬才有男人味。”
沈妤妤忍不住一笑。
她突然就想起了攝政王。
顧嶼和顧之禮不同,要說顧之禮是文臣,那顧嶼便是文武精通。他讀書的時候就是那麽多位皇子裏最聰明的,後來習武進軍營又能帶着精兵隊連連打勝仗。
說來也怪,在軍營裏風吹日曬的,可顧嶼每次回來的時候都和走前沒有區別。
他去打仗的唯一變化大概就是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尤其是到後來當了攝政王以後,那些宮女太監看他一眼就腿肚子直打顫。
最小的那幾位皇子要是哭鬧起來,只要提一句皇兄,那便是把自己憋死都不敢再啼哭一句。
以前經常能見到的時候沈妤妤覺得顧嶼身上大小缺點不少。
他嘴挑、脾氣冷總是凝着一張臉,逼她習武鍛煉麻煩地很。
但是現在見不到了,她又覺得這人好像也沒有壞的那麽徹底,至少他沒有濫殺無辜,也沒有在她面前端過攝政王的架子。
賀南還在看着自己,沈妤妤趕緊收住漸飄漸遠的思緒。
她點了點賀南後脖頸的方向,說:“你自己摸摸疼不疼,曬曬是沒事,就怕開學以後坐在你身後的同學看到你的脖子還以為是看到了黑板。”
賀南:“……”
奪筍!
他臉一紅,擡手摸向脖子。
“嘶…”手上沾着的水順着曬破一層皮的創口往裏滲,不是什麽劇痛,但也已經是曬傷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自己之前根本就沒管這事。
沈妤妤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往小平房方向走的時候說:“在這等着,我去給你拿。”
她走得很快,沒一會賀南就看不到她的背影了。
他的手還覆在腦後,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又摁了一下,嘴角立馬溢出一聲輕呼:“嘶…”
他趕緊把手放下來,接着不知道想到什麽,有些傻呵呵地笑了一聲。
心裏是甜絲絲的,被人關心過的溫暖還餘留着。
沈妤妤很快就從房間裏回來,她手上拿着兩管膏狀的護膚品。
“這個是主打曬後修複的,你晚上洗完澡以後用。”說着她拿出另一管,“防曬,是防水防汗的。你也別只塗脖子,曬得到的地方都抹上。”
賀南用力地點點頭,臉上的紅已經向耳朵尖上蔓延。
剛才他還是心裏暖,現在都已經開始詫異了。
雖然沈妤妤一直都很平易近人,對他奶奶也親近,可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明星,不管火不火她和他們龍剛港還是有着銀河那樣的溝壑。
但是她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麽一些以後,他就開始覺得他們其實是一樣的。
這讓他心裏高興的同時竟還有一絲雀躍和向往。
賀南小心翼翼地将兩管護膚品接了過來,“謝謝。”他小聲道謝。
大概是他腼腆、聲音小得像蚊子,于是他的肚子幫他十分熱情地“咕嚕”了一聲。
賀南:“……”
頓時,他本就紅潤的臉更紅了。
沈妤妤視線有些詫異地下落,問他:“沒吃晚飯嗎?”
“吃了…”賀南說,聲音中帶着一點窘:“吃完又去荷塘泡了一會。”
就消化完了。
別看夏天泡在荷塘裏涼涼爽爽的,實際上辛苦程度不異于在田裏。荷塘淤泥多要留心腳下不能陷進去,摸藕拔藕又要花一些力氣。
體力活嘛,累一點多消耗一點正常。
沈妤妤沒再少見多怪,“你奶奶已經睡了吧?”她随口問了句。
賀南有些不明所以地點頭,“她向來睡得挺早。”
沈妤妤說:“正好你也拿了藕過來,我做點宵夜給你吃。”
“!!!”賀南受寵若驚,一時間差點不知道怎麽說話。
他當然是着急地拒絕,但是沈妤妤并沒有理會他,她繞過他徑直到放着藕的水池邊挑了段長得最标志的藕出來。
藕帶出一串晶瑩的水花濺在她的手背上,又順着她纖細的手指滑落,滴落到水泥地上後很快消失不見。
新鮮的藕外皮是藕黃色,退了皮以後一整個就白淨起來,難怪大家都喜歡用藕來形容白胖的小孩子。
沈妤妤擡手落刀動作很快,只聽“咔嚓”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沒一會時間藕就被片成了片。
賀南站在旁邊欣賞了一會,他驚訝地發現沈妤妤的手極穩。
會做菜的刀工不一定很好,有些不拘小節的只要把菜切碎就好,可是沈妤妤不同,她切出來的藕片就跟機器精準丈量過一般,頭尾薄厚一致,放在砧板上完全就能形成平面。
賀南嘴微張,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
看了好一會,一直到沈妤妤把刀放在一邊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真的清閑着在等明星給自己做夜宵?!
發現這一點的男生局促起來,左顧右盼地想要找到一點他能勝任的活。
“在找什麽?”沈妤妤回頭,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賀南幾乎是一秒站直,比在辦公室罰站的小學生還要端正,“沒,沒什麽。”
沈妤妤也不知道看沒看明白他的不安,不過她倒是突然指了一下放在小平房門口的臺階旁的大盆,說:“你幫我一個忙吧,那個盆裏的蘿蔔幹,你拿剛曬幹淨的那塊紗布包起來,再用石磨紮住瀝水。”
賀南忙不疊地點頭。
他像收到了聖旨一般,動作都不敢慢一拍。以前他沒有瀝過蘿蔔幹,但是這種活沒什麽技術含量,還可以舉一反三。
小時候豆漿磨完以後,就是用紗布将豆腐渣和豆漿給分開來的。
蘿蔔幹也是如此,用手将擰過鹽水的蘿蔔一同放入紗布中裹好,将石磨壓在紗布頂上,一晚上過去蘿蔔中的澀味和辣味就會随着鹽水的下流被帶走。
趁着賀南忙活的功夫,沈妤妤回小平房拿了些攪好的肉沫,調完味往外走的時候,雲韶正拿着水杯從房間出來。
看到沈妤妤端着肉,她有些驚訝,“這是餓了?”
沈妤妤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就是賀南送藕過來,給他做點吃的。”
“哦。”
雲韶應着,腦子裏卻開始回憶賀南是哪號人物,想了十幾秒才想起來是目前龍剛港村那個大學生。
一想到這個人她腦子裏已經差不多浮現出了賀南的臉,足以證明在之前這個少年還是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的。
他确實不像是這個村莊土生土長的少年,膚色是挺符合的,但是陽光開朗的性格放在人群中都是十分亮眼的存在。最主要是他長得也還算不錯,屬于走在路上也會有人想要個微信的那種大男孩。
雲韶倒了杯水後本打算回房,但是轉念一想現在院子裏就沈妤妤和賀南兩個人。
思索片刻後她還是腳步一轉朝着院子裏走出去。
并不是她質疑賀南的人品或者覺得這兩個年輕人之間會有些什麽,只是沈妤妤到底是公衆人物。沈妤妤自己為人親和在這方面鮮少注意,那她這位當前輩的既然已經想到了就稍微幫趁着一點。
若是有心之人想要拍點照片黑沈妤妤,到時候她也能幫着做出解釋。
雲韶這人向來如此,她心很細,對于自己還挺有好感的晚輩也不會吝啬一點關心。
看到雲韶跟出來,沈妤妤剛要擡頭招呼,就見端着茶杯喝水的雲影後對自己擺了擺手。
“你忙你的,我就是出來透透氣,不用管我。”
沈妤妤這才低下頭繼續自己的事情。
在沒有鏡頭的時候,雲韶的話并不多,但是也沒有什麽架子。
她就站在臺階邊看着賀南擰蘿蔔,看了一會居然還主動搭了一句話,“你大學學的是什麽專業?”
賀南都驚了,他忙道:“體育,我是體育特招生。”
雲韶了然,她打量了少年一眼,誇道:“難怪,看着是很強壯。”
她長輩似的語氣。
對上年紀稍微大點、性子更加成熟穩重的雲韶,賀南的不自在就不是害羞了,只是普通人對上公衆人物的拘謹。
不過好在他本來就不是太社恐,雲韶又沒有端着,兩人之間的對話這才沒有顯得太尴尬。
沈妤妤正在往藕片中間加肉。
藕夾有兩種樣子的,一種是兩片藕之間不切斷,像肉夾馍那樣把肉塞進去,還有一種是切斷的兩片藕像夾漢堡那樣夾着肉,再在外面裹上一層漿。
沈妤妤做的是第二種,原因無他,做起來比較方便一些。
裹在藕夾外層的漿液也是需要調配的,一把玉米澱粉加上兩個雞蛋,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
稠的容易結塊,稀的則是挂不住少些味道。
沈妤妤攪合的正是最适宜的,将所有的藕夾都沾上一遍蛋液以後兩邊正好都用完。
油溫六成熱的時候将藕夾放入到鍋中,裹着蛋液的藕夾并不會馬上下沉,而是在溫油中翻滾,沒一會兒最外層的挂漿定型,油溫向藕夾裏面擴散的時候,獨屬于藕的獨特香味也開始在整個小院子中散開。
不過幾分鐘時間,小平房就陸續有人走了出來。
楊冬途是第一個,他出來得急忙,身上的睡衣都還沒有換。
走到院子他就忍不住先深深吸了一口氣,香啊,雞蛋的鮮香混着藕的清冽的香味,還有與它們相輔相成的肉的混香味,光是聞着就讓人渾身舒暢、口中生津。
“妤妤又在做什麽了?”楊冬途摸着空空的肚子走過來,“香得我在床上都躺不住了。”
沈妤妤正好把一塊炸得金黃酥脆的藕夾從油中撈出來,“是藕,楊爸過來嘗嘗?”
楊冬途等的就是這句話,拖鞋還沒有趿穩就朝着碗的方向急急地跑了過去,“那我就不客氣了。”
剛剛出鍋的藕夾還很燙,牙齒咬下去都燙的牙酸。
可是楊冬途忍不住,忍着那點酸意就咬了一大口,他被燙的擠眉弄眼的,可撲面而來的鮮香足以讓他忽略那點燙。
一塊藕夾融合了三種不同的口感,最外面的是炸得酥脆的面粉裹蛋,味道清淡但滿滿的都是雞蛋和面的香味,咬一口都掉渣;中間的是藕,在恰好的火候和油溫下炸出來的藕正是脆爽,一口下去藕斷絲連,比吃拉絲芝士還要帶感,這是夏天獨屬于自然的味道。
最後一層就是肉,沈妤妤調過味的肉根本不用說,鹹味恰到好處,不會因為藕的清淡太鹹,也沒有像外面兩層那樣太淡。
反而因為肉裹在最裏面,像是額外的驚喜那般,令整道小吃口感綿密豐富,吃了一口還想吃下一口。
一塊藕夾的分量是不少的,賀南拿過來的藕大,單是藕片都有半個手掌那麽大。
只是不管藕夾有多大分量,都不影響楊冬途和賀南兩人三兩口解決一塊。
沈妤妤一邊炸,碗裏的已經炸完的藕夾就一邊減少。
在楊冬途兩人夾到第三塊的時候,高可梨和裴少渝一同走了出來。
高可梨一看到沈妤妤就忍不住哼聲,“好啊!大晚上的你們吃獨食!”
裴少渝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站在高處往下睨的表情來看他是哀怨的。
楊冬途吃得說不出話,沈妤妤便對兩人招招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起來吃點?”
高可梨飛奔而下,裴少渝稍稍矜持了兩秒鐘後還是沒抵擋住美食的誘惑。
天大地大食物最大,要是能吃飽,那他稍微丢一點臉是沒有關系的,反正現在也沒有攝像機在拍。
“真的沒關系嗎?現在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
夾着藕片,高可梨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卻還在堅持,“這裏沒有體重計,我總覺得這段時間胖了一點。”
沈妤妤看了她一眼,“那別吃?”
高可梨哀怨地看向她。
沈妤妤頓時明白了,她立馬順着這位大小姐的心思往下說道:“吃吧,沒關系的,你來這檔田園綜藝不就是享受生活的嗎?現在能吃的時候就是要吃得高興,要不然等到開始之後的工作你就又只能吃水煮菜了。”
“你說得對!”高可梨立馬高興起來,“我就吃一塊!”
說着她迫不及待地将藕夾塞進口中,在滾燙的肉汁伴着藕的芳香共同沖擊味覺的時候,她覺得今天一天完美落幕。
吃到這麽好吃的食物,晚上睡覺整個人都肯定是滿足的。
雲韶當了這麽多年演員心中一直有一套底線,之前是過午不食,上了這個綜藝以後,起初因為吃不飽她只能是跟着其他嘉賓們一起吃晚飯。
可自從沈妤妤過來以後,她吃晚飯就完全不是餓了,而是因為饞。
再到現在開始吃夜宵……
“人嘛,還是不能一輩子只為了工作而活,也不是說自律不好,但是特殊時候還是需要特殊看待,偶爾吃一次夜宵不是罪惡的事,對吧雲老師?”
一邊犯罪高可梨還要一邊給雲韶洗腦。
偏偏自律成性的雲韶還真夾着一塊藕,認真地回答她,“你說得對。”
今晚的雲韶是很輕松的,她感覺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樣和老朋友們聚在一起吃燒烤,那時候的她自由沒有什麽煩惱,今夜她總算是又重新找到了當年的一點感覺。
楊冬途一直在偷偷看她,見她臉上有笑,他也忍不住笑得更燦爛了一些。
一頓宵夜吃了估摸着半個多小時,吃完以後賀南說什麽都要收拾,沈妤妤便沒有再勸,任由他兢兢業業地刷鍋洗碗。
收拾完他準備辭別的時候,是沈妤妤又把他叫了回來。
“賀南,幫我跑趟腿?”
賀南想都沒想一下,“好,跑哪裏?”
沈妤妤就拿出打包用的餐盒,将新炸的藕夾有序地放進去,一邊裝一邊說:“我有個朋友住在村長家,我想你幫我把這些送去一下。”
“村長家?那就在我家前面一個弄堂,這算什麽跑腿。”賀南笑得露出八顆大白牙,“順路的事。”
蓋着蓋子都能聞到香味外溢,幸虧賀南現在已經吃飽了,不然這路上怕是走不動道。
熱意隔着塑料盒傳到他手上,剛炸好的藕夾就是要趁熱吃才最美味,賀南不再耽擱,說了聲再見後轉身就跑出了院子。
路上的時候他好奇了一下沈妤妤什麽朋友會住在村長家,但是他沒有得到答案,因為他對沈妤妤的了解僅限于網上的那些胡言亂語和短暫的兩次見面。
一路上賀南跑得腳下都快生風,幾分鐘後,在他站在村長家的院子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從來沒見到村長家這麽亮堂過。
或者說除了阿鳳家,村裏誰家都沒有用這麽亮的燈泡。
“村長!”賀南喊了一聲。
沒過一會一個個子矮小但是腿腳還算矯健的小老頭從偏院趕了過來。
“你這小子,小點聲。”村長瞪他一眼,小聲教訓道:“這麽晚了過來幹什麽,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不要影響了貴客休息。”
賀南皺了下眉,有些奇怪道:“什麽貴客?”
村長說:“京市來的,是大公司的負責人,咱們村近百年來沒人說能開展什麽旅游業,現在有貴人來了,咱們村子要富起來了。”
賀南:“……”
他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什麽貴人、什麽旅游業,聽着怎麽那麽像騙人的?
勸誡的話剛到喉間他又想到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沈妤妤說了,住在村長家的是她的朋友。既然是她的朋友,那不應該是騙子……
沒得到回答,村長追問,“你到底來幹嘛的?”
突然一陣風吹來,鮮香味飄進小老頭的鼻子,他的視線便落到了賀南的餐盒上。
村長眼睛一亮,“你小子是來給我送夜宵的?哦喲難為你小子有這份孝心。”說着他就伸手想要去接餐盒。
賀南就像運球過人一邊,眨眼間繞過村長跑到了他前面。
“這不是給你的。”賀南笑說:“這個給裏面那位貴客的,沈小姐做的夜點心,專門讓我帶過來給她的朋友。”
村長:“……”
一聽說這夜宵是給顧千嶼的,他立馬不敢肖想,就是這鼻子啊怎麽就是不聽話地想要跟着食盒跑呢?
村長家是一層平房,正對着大門的就是主廳,一個房間是連着客廳和床的。
說是客廳其實也只是多了張茶幾,畢竟是鄉下,像村長家這樣能把房間裏面貼上瓷磚已經是極少數見的了。
村長家的隔音不是很好,在房間裏的貴客應該是聽到了聲音,賀南才朝着正廳的方向走了兩步,眼前緊閉的房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
逆着光他看清了貴客的臉,長得還是挺帥的,五官端正身型也高大。
這一身西裝看着就是“貴客”,不過賀南忍不住在心裏想,這麽熱的天穿得這麽厚,他真的不熱嗎?
在賀南打量周臨捷的那一會,周臨捷也在看他,眼前的這是一個看着就還餘學生稚嫩的青年。
“進來吧。”周臨捷稍稍往旁邊讓了讓,對這青年還算客氣。
他在房間裏的時候是聽到了外面兩人的對話的,這不是故意,所以他也沒有必要裝出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
賀南是想送了宵夜就走的,只是周臨捷既然說了讓他進去,他也就朝着房間方向走了過去。
他承認自己有些好奇,他有些想知道像城裏來的這些成功人士私底下是在做什麽,是繼續工作呢還是想平常人一樣刷刷視頻看看書。
只是賀南萬萬沒想到,他進房間看到的是一個坐在桌邊的男人。
那個男人只是随意穿了件黑襯衫,扣子慵懶地散了一顆。
他大概是在處理公務,就那麽若有若無地從電腦前擡頭掃過來一眼,就足以讓賀南斂了所有的表情,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顧總。”周臨捷叫了顧千嶼一聲,解釋說:“沈小姐托這位先生來給你送夜宵。”
賀南:“……”
他被周臨捷的“這位先生”稱呼地坐立難安。
眼前這兩位穿着西裝,腕上都戴着一塊很亮的他不太知道牌子的表。
其實就算他們身上沒有外物,也是一眼能從氣質看出來的精英人士。
而他穿着露出肩膀的大背心,一條寬大的走起路來都透風的花褲子,腳上還是一雙鄉村最常見的涼拖鞋。
對上顧千嶼看過來的視線的時候,他心裏突然就升起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在看到裴少渝或者楊冬途等人時候都沒有過的謙卑。
也許是慕強的心理開始作祟,他覺得像眼前這個男人這樣看人一眼就能給別人帶來壓力的“上位者”才是成熟男人的表現,而他這樣滿山亂跑的是不成熟的。
“賀先生!”
耳邊突然傳來周臨捷拔高的音量,賀南才終于回過神來,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走神了,你們剛才說什麽了嗎?”
周臨捷沒有表現得不悅,依舊客氣,“顧總問沈小姐有沒有讓你帶什麽話。”
賀南搖搖頭,“沒有,她就是讓我順便跑一趟。”
顧千嶼終于正兒八經地看了賀南一眼。
視線落到他緊緊地攥在手上的兩管護膚品時,他眉頭一皺,剛才還有些愉悅的表情盡散,“你剛從她那邊回來?”
有些質問的語氣,賀南不是很懂,但還是老實說:“對。”
顧千嶼不看他了,聲線也淡下來,“東西放下,你走吧。”
“哦。”
賀南就真的放下東西走了。
房間的木門再次被阖上,顧千嶼清冷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手倒是很誠實地拿過了那個快餐盒子。
那是很樸素的食物,包括他今天吃的醬爆桃仁雞丁都是有些家常的。
周臨捷不是很明白顧千嶼為什麽會喜歡這種。
斟酌片刻,周臨捷還是很貼心地對顧千嶼說起他愛聽的話。
“顧總,沈小姐還是很想着你的。”他很細心地從另一張桌子上拿來了一雙新筷子遞過去。
顧千嶼夾過藕片慢條斯理地吃着,香味散滿房間。
就在周臨捷以為顧千嶼不會理會自己的時候,顧千嶼卻突然開口,“她不是專門做給我的,只是給別人做夜宵,順便給我。”他是順便的。
而那個少年,不用細想都能知道是他拿了藕給妤妤,沈妤妤為感謝他下了廚。
可那不過是沒見過幾次面的人而已。
周臨捷:“……”
隔了一些距離他都好像聞到了一股沖天的酸味,這是醋上了。
聽着他低低沉沉、似乎是波瀾不驚的語氣,周臨捷卻想起了林黛玉說的那句話,是單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別的妹妹都有?
只是醋歸醋,顧千嶼的動作和嘴卻誠實得很。
周臨捷很想笑,他在暗中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以後,才終于找到自己冷靜的聲音。
他說:“你和沈小姐只見過兩次面,她願意主動提出來做你的一份飯,說明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今夜的藕夾不讓人送來你也不會知道她做了夜宵,但她還是找人送來了。”
顧千嶼擡頭輕飄飄地掃了周臨捷一眼,眼神晦澀。
周臨捷話音一頓,好在下一秒他又從自家上司眼中看到了一點鼓勵的意味,像是在暗示他繼續說。
他悄然松了口氣,說出了最後一句,“顧總,沈小姐心裏有你。”
正如他所料的,顧千嶼的臉上雖然還看不出什麽,但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低氣壓卻散了不少。
沈妤妤給送了八塊藕夾,顧千嶼就今天才剛恢複一點進食的狀态,盡管他很想全吃完,卻也得考慮到自己身體的真實狀況。
于是就便宜了剛說過好聽話的周臨捷。
顧千嶼往餐桌那邊掃了眼,口吻淡淡道:“再去拿一雙筷子過來。”
周臨捷先是一愣,随即受寵若驚,“顧總,這不合适。”
顧千嶼有些不耐地擰了下眉,“她不喜歡浪費。”
周臨捷:“……”
他明白了,因為沈小姐不喜歡浪費所以他就得充當這個垃圾桶。
不敢多說,他趕緊去拿了雙筷子。在他拿着筷子過來的時候,顧千嶼接過他幹淨的筷子,“屈尊”把分給他的幾塊夾到了食盒蓋子裏。
這該死的潔癖!
周臨捷心中有些憤憤然,他夾着藕夾入口,當豐富的口感和各種鮮明又和諧的味道在口中跳躍的時候,他突然就明白顧千嶼嘴這麽挑的人為什麽偏偏能吃下沈妤妤做的菜了。
人為食亡,周臨捷發現被當做垃圾桶也沒關系,最好沈妤妤給他家顧總多送一點。
這樣他就也能沾光吃到這樣的美味了。
賀南麻利地走出了村長家,一直到站在自己門口的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對顧千嶼的态度是畢恭畢敬的。
賀南覺得有些震撼。
在他這個年紀,是最熱血沖動的,他自認不是脾氣很差的人,但也絕對不好糊弄。
這麽多年來他沒覺得出生在龍剛港是一件很丢臉的事,剛上大學那會寝室有個富二代知道他是山村來的以後總想使喚他,那人是被他摁在地上叫爹的。
他向來維護自己的自尊,可剛才那位顧總用命令的語氣讓他放下東西走人的時候他竟然沒有任何不悅。
換種說法,他那會根本就沒有想那麽多,那位顧總沒有不尊重他是一點原因,更多的卻是他打從心底裏的折服。
就像是森林裏面的百獸之王和其他動物,沒有哪只動物覺得服從獅子老虎是件奇怪的事……
這一夜賀南久久未能眠。
他想他怨不了別人對他的态度,在這個社會從來就沒什麽平等,人家京市來的能這麽客氣地對他已經是很難得的。
他想的是有朝一日,他自己也要成為那樣能讓人尊重服從的人。
沈妤妤并不知道自己讓賀南幫忙跑趟腿還影響了他的心境。
小平房的嘉賓們吃了夜宵後都又回房了,可能是因為今晚蔣歡歡沒有出來,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錯。
姜絮英他們又是忙碌到晚上十點左右才收工。
躺在床上的時候沈妤妤給姜絮英打了一通視頻電話,那邊過了很久才接通,姜絮英大概不怎麽會用手機的功能,點開視頻的時候大半張臉怼在鏡頭前,神情還有些茫然。
“妤妤?”又過了幾秒鐘姜絮英總算是看到鏡頭前的沈妤妤,她有些驚喜的喚了一聲,趕緊往房間亮一些的地方走,“這麽晚了怎麽不休息還給媽媽打電話?你在那邊還好嗎,天氣是不是很熱?”
沈妤妤坐在床頭,笑說:“都還好,你們剛回家?”
姜絮英不想沈妤妤擔心,但她又不怎麽會說謊,就只能承認,“是剛到家,不過你別擔心,我們下午都是休息過的,倒是你要注意身體,別太辛苦。”
沈妤妤嗯了聲,又聽到姜絮英笑着說:“今天媽在車上放你的直播了,我女兒的膽子怎麽這麽大喲,那幾個人出現的時候我都吓得把鍋鏟丢掉了,差點還打翻了一碗飯。”
她埋怨自己笨手笨腳,語氣裏卻滿是欣喜和驕傲,“下午有人來買飯的時候認出你了,我們家妤妤真是越來越火了。”
沈妤妤聽着她念叨,但笑不語。
她知道姜絮英在唠叨的時候還想說些能讓她高興的話。
身為一個明星,姜絮英認為能讓她高興的就是讓她覺得自己火了。只是是不是真的能火,在娛樂圈混了這麽些日子沈妤妤也明白了點。
她的風評是稍微好轉了,就是距離火還只有十萬八千裏的距離。
認識她的人可能是一百個裏面有幾個吧,畢竟這檔綜藝就算再火,每天看直播的也就百萬。
沈妤妤自知在娛樂圈裏的輕微,不過她并不會向姜絮英傳遞任何負面情緒。
等到姜絮英說完,她才開始說今晚打這通視頻電話的目的。
“舒姐已經聯系好舞蹈機構了。”沈妤妤說:“都是國家冠軍級別的老師在機構教學生。星述這個年紀開始學舞稍微晚了一點,但是年齡不是主要問題,只要他願意去跟老師是會教的,等周日的時候你先帶她去試一節課,地址在A市廣恒寫字樓,我晚些再給你發一份。”
姜絮英很高興,為沈星述也為了舒旻這麽重視自己家的事。
舒旻對她家那麽關心,就說明她對沈妤妤更加上心。
姜絮英坐到沙發,笑着笑着眼中就好像有了水意:“替媽謝謝舒旻。對了,學習的費用……”
沈妤妤說:“錢我已經交了,你只管帶着星述去就行。”
姜絮英死活不同意,但拗不過沈妤妤,在沈妤妤一句“之前沒為星述做過什麽”中她眼眶徹底泛紅。
在她看來,沈妤妤為他們這個家做的已經夠多夠多了,是他們做父母的不能給孩子好的生活條件。
不想和姜絮英說這些,沈妤妤趕緊轉移話題,“星述是不是還在看電視?”
姜絮英說:“對,手舞足蹈的。”說着她就把旁邊的沈星述拉了過來。
小孩白淨的臉蛋跳得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像裝着星星。
“姐姐!”隔着手機看到姐姐的臉,沈星述又新奇又激動,貼着手機甜甜地叫,不太熟練地關心姐姐在山村有沒有吃好睡好。
沈妤妤心裏軟軟的,只是在看到沈星述額角分明的傷口時微微眯起眸。
“星述的臉怎麽了?”
姜絮英眼中一閃而過的心疼,卻不見生氣,她把沈星述推回電視前,小聲說:“今天和小朋友玩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
沈妤妤追問:“真是不小心?他不是那麽調皮的小孩。”
姜絮英本不想說,在她的不斷逼問下才說出實情。
沈星述的腦袋居然是被其他的小孩用石頭砸的,沈星述被欺負了不哭也不鬧的,姜絮英自己忙是一回事、又想着小孩子大人不好教訓,那小孩道過歉以後也就算了。
聽完這些,沈妤妤雖然沒有多說什麽,心卻是往下沉了沉。
她能改變沈家人的生活,卻不可能每時每刻與他們在一起,他們多年來因為貧窮艱難而養成的懦弱、老實的性格并不是她能幫得上忙的。
視頻最後是姜絮英那邊挂斷的,姜絮英的手機是原主換下來以後又用了很多年的,一天下來早就沒電了。通視頻的時候也是卡得像動畫。
挂斷視頻後,沈妤妤發了句晚安後就沒打算回撥。
今晚過後,她還得想想怎麽才能把姜絮英這些人從那條老實的路上拽回來。
太懦弱的人絕對做不大生意,關鍵是她也不放心将自己的生意交給他們。
沈妤妤這邊交談并不太讓她歡心。
而在高可梨那邊的家庭視頻就完全不一樣了,甚至是可以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高可梨坐在地毯上,臉上的怒火都快把她的面膜燒起來。
“什麽叫我聯合外人欺負自己的表姐?”
她對着視頻那頭的美婦吼道:“誰跟你這麽說的,蔣歡歡?”
視頻那邊的美婦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無奈,“總之你就聽你爸的,離那個沈妤妤遠一點。”
高可梨:“……”
寫到小孩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這是誰家的all 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