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因為沈妤妤在，沈記餐車第一次在晚上十點之前回家，天蒙蒙暗的時候姜絮英賣完最後兩鍋焖飯就準備回家。
傍晚六點半左右，沈丘良開着車回家，這會兒沈璟一和沈星述已經在家了。
沈璟一所在的銀和中學距離沈星述的新城幼兒園坐公交車就六七站，自從沈丘良夫妻倆和沈老爺子開始做餐車生意後，接小孩放學這項工作暫時就落在了沈璟一身上。
沈璟一身為哥哥自然也沒覺得有什麽，只是每天沈星述先放學的時候他的老師都會給姜絮英打個電話。
畢竟幼兒園放學的時間還要再早一個小時。
四人剛一回家打開門，肉團子似的沈星述就跟沖天小炮仗似的沖了過來，小拖鞋在老舊的木板上噼裏啪啦地響。
他大概沒想到來人中還有個沈妤妤，在看到姐姐時大大的杏眸一亮，随即又失了光彩，撲身抱住了姜絮英的腿。
小小的不過大腿高的奶娃娃主打的就是個弱小無助，腦袋上還豎着兩根毛茸茸的呆毛。
姜絮英心都化了，揉了把他的腦袋後才對着客廳喊，“沈璟一，你弟弟怎麽回事？是不是你欺負他了！”
沈璟一只覺得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他沒有出來迎接，就是從客廳傳來的聲音又悶又燥的，“他長這麽大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他。”
沈星述從小性子內向，就連說話不怎麽過腦的曾經的沈妤妤有些話都會避着他說，生怕本來就敏感的小孩變得更加不愛說話。
姜絮英一想也是，這才又摸摸沈星述的腦袋安慰道：“等會再跟媽媽說發生了什麽好不好？我先去給你們做飯吃。”
沈星述抱着她的腿不松手，委屈又猶豫的樣子看得沈妤妤都有些心癢。
她轉身将手上拿着的砂鍋放在櫃子上，随後走到姜絮英身邊把小孩從她腳邊拉了過來，半蹲下身子與他大大的杏眸對視。
“真的被人欺負了？”沈妤妤嗓音溫和，聽起來像是在哄孩子。
沈星述的臉頓時就紅了，他沉默了兩秒後低下頭搖了搖腦袋，聲音細若蚊蠅，“沒有。”
沈妤妤想了想，“那就是練舞練累了，你舒旻阿姨給你找的舞蹈老師你不喜歡？”
沈星述的眼神一頓，頓時急了起來，稚嫩的聲音也響亮了一些，“不是！”
“那就是喜歡了。”沈妤妤笑了笑，面上多了幾分鼓勵的神情，“我還沒有見過我們星述跳街舞，給我看看你兩節課都學了些什麽好不好？”
小孩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轉移，即便是沈星述這種比同齡人聰明且沉默的孩子也不例外。
他被沈妤妤輕扶着肩膀，在她溫柔的眼神下用力地點了點頭。
沈星述大着膽子拉住沈妤妤溫暖柔軟的手，率先把人往客廳帶了帶，“姐姐、跟我來。”
沈妤妤順着他的力道站起來，起身時對着姜絮英使了個眼色。
這讓姜絮英失笑。
沈家的玄關處和客廳隔着一面做成櫃子形狀的強，隐隐約約的不太能見人，也讓本就不是很寬敞的房間看起來更擁擠了一些。
沒一會客廳就又傳來沈璟一有些別扭的聲音，“你怎麽來了。”
沈妤妤疑惑反問，“這不是我家？”
沈璟一的聲音停頓片刻，好一會才又響起，“我又沒說不是。”
他聲音沉沉的，像是扭着一股勁。
還站在門邊的幾人心中詫異，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真好。
為了方便老爺子的進出，沈家的門檻設得很低，他的輪椅上挂着一些蔬菜和肉，跟在沈丘良的身後進門并且艱難地帶上了門。
聽到客廳的動靜他忍不住笑了笑，小聲戲谑道：“妤妤這孩子，沒想到也是個孩子王。璟一一個月前還吵着說不要見她，現在——”他沒把話說完，蒼老的臉上滿是欣慰。
“妤妤懂事了，這孩子身上的重量不比我和她爸輕。”
姜絮英從輪椅上拿下食材，又端起沈妤妤放下的砂鍋往廚房走。
走了三個人，這玄關處看起來才總算寬松一些。
一轉身見到老爺子正在彎腰自己換鞋，沈丘良身子一震，一步跨過去将人扶起，“爸，我們都在這你還自己忙活什麽？”
沈丘良拿出拖鞋給沈老爺子換上。
沈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背，“去廚房給絮英打打下手吧，我老頭子是殘了又不是廢了，這些事還是可以的。”
沈丘良要推他去客廳，被他打了下手才作罷。
“那我先去廚房。”
沈老爺子擺擺手，“忙去吧忙去吧。”
沈家來來回回都不夠走幾步的，眨眼間沈丘良的背影就消失在移門後邊，而老爺子的表情也在這會兒發生了變化。
他抓着輪椅的手一緊，蒼老的剩下皮包骨的手背上青筋跳了幾下。
另一只手攥着胸口的衣服，自己給自己拍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自打老伴去世以後老爺子的身體就不如從前，胸悶是時常有的情況，這段時間的症狀和頻率雖然高了些，但是沈記的生意好不容易開始走上正軌，他不想這時候還因為身體原因影響家裏人。
調整好了臉色以後，老爺子才轉着輪椅輪子慢慢地挪到了客廳。
沈璟一正盤腿坐在客廳的小茶幾前寫作業。
沈妤妤走過來的時候在他的小腿上一踹，“回房間寫去。”
“不要。”沈璟一當即把手上的筆丢到了一邊，“不想寫了。”
他一臉不服管教的樣子，心裏想的卻是她對沈星述好言好語的，怎麽到他這裏就冷了這麽多，就因為他沒有沈星述那樣肥嘟嘟的臉蛋子嗎？
沈妤妤對他的動作感到莫名，只是想到再過一會就要吃飯了，也就沒有強迫他。
兩人說話之際，沈星述已經理理衣服站在了客廳最空曠的地方，接着一雙亮亮的眼睛就看着沈妤妤。
沈妤妤笑問：“需要伴奏嗎？”
沈星述點點頭，報了個她之前都沒有聽過的歌名，沈妤妤連忙拿出手機給他把這首歌給找了出來。
這首叫《中間人》的開頭是很舒緩的，剛開始沒幾秒鐘沈星述就起了範。
他今天穿的是酷酷男孩裝，一件黑色打底白色字母做點綴的T恤，一條黑色的寬松工裝褲，再配上一雙灰色板鞋，屏蔽那張稚嫩可愛的臉的話完全就是走在街上都能吸引小女孩視線的“酷哥”。
音樂一響沈星述臉上怯弱乖巧的表情就消失不見，他小手交叉放置在腿前，腦袋微低着。
得知沈星述要開始學舞蹈的時候沈璟一其實并沒有太在意，弟弟在家喜歡看一些舞蹈類的電視他是知道的，但是哪個小孩沒點喜歡的東西，過段時間可能就忘了。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沈星述的表情是那麽的認真，連帶着他的情緒都被帶得認真起來。
前奏結束歌聲響起的瞬間，沈星述左手放至胸前做了個短wave的動作，與此同時他的脖子靈活地向右做了個點頭的動作。
身體還沒發育完全的小孩在做這樣的動作的時候是有一點不穩的，可能因為肢體不協調顯得幽默可愛，但是在沈星述身上并不會讓人這麽覺得。
他很努力地把動作做好，有些動作确實因為年紀小而跳不出性感的感覺，卻又別有一番風味。一首歌從頭到尾他的動作都沒有出現卡頓，很難想象這只是一個才上過兩節舞蹈課的初學者。
這首歌越往後沈星述越是漸入佳境，竟然連雙手插兜的痞帥邁步都學得七八分像。
“現在是新的以後也會舊歐，所以我不向左也不往右歐——”
最後一句歌詞唱完，沈星述虛虛地将手從口袋拿出往嘴邊一擦，還當着客廳三人的面演示了什麽叫無實物脫衣服，引得沈老爺子連連拍手。
一曲舞以一個懶洋洋的耍酷pose作為結尾，當客廳安靜下來的時候，沈妤妤都鼓起掌來。
沈星述出了薄汗的臉上更是一片喜氣洋洋。
沈妤妤從沙發上站起來，學着他剛才的樣子做了個掏口袋的動作并且問他：“這是在做什麽？”
沈星述的小臉紅撲撲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是玫瑰花，把插在口袋裏的玫瑰花拿出來叼在嘴裏。”
典型的性感撩妹動作。
沈妤妤笑彎了眼睛，“老師教的？”
沈星述更為用力地點頭，黑葡萄似的眼睛裏滿是敬佩，“趙老師、很厲害，所有的動作都是、他自己編的！”
趙老師就是那位得過國際街舞獎的老師，全名趙冬黎，這種級別的老師實力不言而喻。
沈妤妤并不驚訝，又問：“他有沒有給你課外的跟學視頻？”
“嗯！”沈星述從那個空角落跑過來，又要往廚房的方向跑，“他加了媽媽的微信，把視頻都、發在媽媽手機裏了，我去拿！”說完他就跑沒了影子，像剛才那樣踢踢踏踏的。
客廳邊上的沈老爺子只覺得一陣風刮過自己的耳邊。
他轉頭看了眼沈星述小小的背影，無奈笑道：“難得星述還有這麽着急的時候。”
沈璟一剛才一直有些走神，這會兒也随口接了句，“也很少聽到他說話說得這麽清楚。”
沈妤妤重新坐回沙發，趁着沈璟一不注意的時候還拿了他放在桌上的數學練習冊。
聞言她的手微頓，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若有所查的沈璟一同時轉頭，在看到她的動作時神色一變，猛地朝着她的方向撲了過來。
“幹什麽你，把我的作業本還給我！”
沈璟一現在和沈妤妤差不多的個子，坐在小茶幾底下讓他的長腿有些憋屈地盤着，這會兒做這樣的動作純純就是自己找虐了。
沈妤妤随意伸手就摁在了他的腦袋上，兩人一個坐地上一個坐沙發完全就是僵持不下的狀況。
“我是你姐姐，檢查一下你的作業怎麽了？”沈妤妤漫不經心地問他。
沈璟一漲紅了一張臉，聲音大雨點小地喊了一聲，“你又不懂，我不需要你檢查。”
這還是沈妤妤第一次摸沈璟一的腦袋，沒想到這小子平時跟個刺頭一樣，發絲卻是柔軟的。沈家人的基因都不錯，不管是沈星述還是沈妤妤還是現在正在被揉腦袋的沈璟一，頭發都是又細又軟，摸起來毛茸茸滑溜溜的。
沈璟一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一只溫暖的手柔來又搓去。
他怔愣了一會，俊秀的臉蛋一點一點的變紅變燙。最後他手忙腳亂地移開沈妤妤的手坐回原地，跟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包一般。
看他努力想要和自己保持距離卻又忍不住要朝這邊看的糾結模樣，沈妤妤勾了下唇，低頭繼續翻看練習冊。
初二已經快要結束，這本練習本只剩下薄薄的幾頁，沈妤妤剛一打開就在前面的幾頁。
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沈璟一的練習本，除了字難看一點，準确率堪比學霸，好幾頁翻下來只能看到幾個小小的圈，其他大多數都是勾勾。
沈妤妤往旁邊瞥了一眼，有些好笑：“抄了誰的？”
沈璟一：“……”
他低着頭不做聲。
別看在學校裏面孤立他的人不少，也有很多人覺得他窮不想和他玩，但是長了這麽一張臉還是避免不了一點桃花的。
之前每天上學的時候隔壁班都會有個女生悄悄繞到後門給他送作業本。沈璟一讨厭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批評的這種麻煩，所以人家給他就抄。
老師一開始還管一些，到後來就無所謂他了。
這些沈璟一不好意思和沈妤妤說，怕她生氣。
見她越往後翻臉色越淡，他放在茶幾下的手擰巴了幾下，終于忍不住解釋，“我已經有很多天沒有抄過了。”
記得那天那個女生給他來送作業被他拒絕的時候還震驚地紅了眼眶，問他是不是找了女朋友。拜托，他們才初二，怎麽能随随便便就找女朋友啊！
“你看後面，你給我買了練習冊以後我就是自己做的。”
在沈璟一的解釋聲下，沈妤妤也翻到了他所說的自己做的那一頁。
沈妤妤只覺得眼前一亮：“……”
那是怎麽樣的慘狀呀，一眼看過去幾乎都是飄紅。
老師打下的叉叉是紅色，除了少數用黑色水筆寫的錯誤答案，在旁邊也是一片片紅色的訂正的筆記。
沈妤妤覺得自己的腦子也出現了一點問題，沈璟一自己做的作業是那樣的慘不忍睹，而她居然覺得後面的作業紙看起來比前邊的順眼。
瞥見她嘴角戲谑的笑，沈璟一的臉比作業本還紅。
他探過身來一把将作業本奪回，一邊藏一邊小聲嘀咕：“笑什麽笑，讀書哪有這麽容易，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成績還不如我呢。”
“你少胡扯。”沈妤妤還沒說話，老爺子已經在旁邊沒好氣地哼了聲，“你姐讀書那會成績可比你好多了，她好歹還上過高中，你要是再這樣下去連高中都考不上喽。”
沈璟一：“……”
“現在讓她再來看這些她肯定也不會。”接連被怼的少年試圖做出最後的掙紮。
沈妤妤并不否認，“你說得也沒錯，這種數學題我确實不會。”
沈璟一傻了一下，正要陰陽兩句，又聽到沈妤妤接話道：“但是我能背四書五經，你會嗎？”
“……”沈璟一無語地看她，“你胡扯。”
沈妤妤輕笑了一聲，張口就來：“那我就給你背一下四書中《大學》的內容，你聽好。”
沈璟一哼了一聲，心想沈妤妤還挺會裝腔作勢。不過下一秒他就哼不出來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言必行……”
這是沈璟一第一次看到沈妤妤在他面前背書，就像他剛才說的，沈妤妤其實并不是一個成績很好的人，她初中的時候比他還混蛋呢，不讀書就算了還追星、要買各種當時就行的亂七八糟的貴東西。
沈璟一平等地讨厭每個時期的沈妤妤，現在的除外。
在沈妤妤毫不停歇地背了好幾百字并且沒有半點停頓後，沈璟一終于忍不住叫停。
“師父，別念了！”
沈妤妤便停下來，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這下相信了？”
沈璟一垂着腦袋，看起來有些喪氣樣，“你什麽時候背的，以前也沒見你在家讀書。”
當然他對沈妤妤讀不讀書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初三，再往前他也是個沒啥記憶的嬰兒。
沈妤妤可不知道自己對沈璟一尚且年幼的心靈造成了什麽樣的打擊傷害。
她不答反問：“你們班前五都是誰？”
“不知道，我只記得有個男的叫榮果。”
沈妤妤又問，“他在學校經常表現得很用功嗎？”
沈璟一仔細地回憶了一下以後搖搖頭，“沒有，他說自己除了上課認真聽以外沒有學別的。”
“你信？”
“為什麽不信。”沈璟一一臉茫然。
沈妤妤又沒忍住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并且給他上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課，“你要知道，大多數學霸讓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不否認真的有聰明的人，但是更多的是嘴上說沒學背地裏偷偷學的頭都禿的人。說不準你們班的榮果在家就是頭懸梁錐刺股地挑燈夜讀的。”
沈璟一大為震驚，“不可能。”
沈妤妤一嗤，“這有什麽不可能的，我不就背着你背完了四書五經嗎？很多次在你睡大覺的時候我還打着手電筒在被窩裏學習。”
沈璟一：“……”
沈璟一不敢置信并且大為震驚，他不願相信沈妤妤還會在私底下偷偷學習，但是她熟知四書五經，背書的時候身上有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光芒。
他暫且把這種光芒當做是文化之光。
沈老爺子到底是見過一些世面，驚訝歸驚訝卻沒有失态。
他推着輪椅到沈璟一身邊，把桌上的作業本攤開在他面前。
見到孫子難得比自己矮他也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璟一你也要好好學習啊，現在你姐姐有出息，你弟弟的性格也越來越開朗，你這個做哥哥的可得給他做好榜樣工作。”
沈璟一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說話間沈星述已經捧着手機從廚房跑出來了。
“姐姐，視頻。”
姜絮英的手機已經打開到微信頁面，此時正在播放剛才聽過的《中間人》那首歌，不太大的屏幕上能看到男人在跳舞，跳得很好，就是具體的動作看不太清楚。
沈星述把手機塞進沈妤妤手裏，自己則是站在她跟前看，看着看着他就貼到了她眼前，小臉都認真地板着。
沈妤妤不動聲色地按了音量鍵，結果按了好幾下都沒聽到音量升高，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手機音量和聽筒壞了。
她看了眼沈星述朝着手機越發靠近的腦袋，心裏有了想法。
沈璟一想好好看題，可是耳邊音樂環繞，他怎麽都靜不下來。
轉頭看到沈星述和沈妤妤的腦袋越湊越近的時候，他心裏更是不知怎麽的還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羨慕。
沈璟一自認不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他沒有好好讀書也沒能幫家裏減輕負擔，但是有時候他也會控制不住地想家裏要是只有自己一個小孩會怎麽樣。
他想起來小學的時候班裏的很多小朋友都在說自己在外面學習了什麽什麽興趣班，他們不是學鋼琴就是學舞蹈，還有學書法、唱歌和畫畫的。
看到小朋友聚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話題，還認識了不少興趣班的別的朋友，沈璟一羨慕地不行。
回到家他就向姜絮英提出來想要學畫畫，那時候他偷偷看過班裏同學的不少漫畫書，他的願望就是長大以後能夠當一名漫畫家。他甚至連掙大錢了給父母換一套大房子都想好了。
可是這個願望剛萌芽就夭折了。
姜絮英不同意給他報興趣班，他們家的條件不允許并且沈璟一是個有些三分鐘熱度的人。
當時的沈璟一哭過鬧過，只是過了幾天以後他就真的沒有那麽想要畫畫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還是有些唏噓。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重新回到那時候會怎麽選擇，可能再多求一下姜絮英就會心軟，但是他不一定能學得很好，至少做不到像沈星述這樣滿眼都是自己喜歡的事。
所以他想所有的事情可能冥冥之中都有安排，就像小可憐沈星述現在的生活終于好起來。
沈璟一想，當一個沒有太大願望的普通人也不是不好，看到家人過得好的時候，他的心裏升起來的也是滿滿的幸福感。
“開飯啦，都去洗手！”
七點一刻，廚房終于傳來沈丘良叫開飯的聲音。
興致高了好一會的沈星述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能量，他推着沈老爺子就要去洗手。
沈璟一剛要跟過去就被沈妤妤叫了回來。
“你先等會，去隔壁送點東西。”
沈璟一一臉懵，“送什麽？”
沈妤妤說：“湯。”
魚羊一品鮮是在房車上的時候就已經炖好的，蒸好的羊肉經過炖煮，切成塊後平鋪在鮑魚和各種鮮菇上，澆上一勺清湯再焖兩小時後就是極品美味魚羊鮮。
拿回家的砂鍋還沒有冷，放在火上稍微加熱一下就恢複了最初的溫度。
沈妤妤拿出勺子盛了大半碗，走出廚房将碗遞給了沈璟一。
“知道說點什麽嗎？”沈妤妤瞥了他一眼，“說些好聽的，你們住在這還要多虧陳叔照顧。”
沈璟一點了點頭，但是走到門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以後你每次來都要給他們家送吃的嗎？”
陳德确實很照顧他們家，但是前提是他們也是很不錯的鄰居，在生活上沒少幫隔壁的忙。
要是每回沈妤妤來都要給隔壁那麽多好吃的，他心裏都會覺得不上不下的。
沈妤妤知道他在想什麽，她當然也不是那種慷慨到家裏的東西都會随便往外送的人。
她幫沈璟一打開門，把人往外一推，“放心吧，送不了多少次了。”
沈璟一有些奇怪，“這話什麽意思？”
沈妤妤沒接話，轉身進了屋。
沈璟一朝着她的背影看了兩眼，這才擡腿去敲對面的門。
沈妤妤給他盛的湯還挺滿的，他壓根空不出手，就只能用腳尖踢了踢對面的門。
這棟樓的隔音都很一般，沒幾秒鐘裏面就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
“又不帶鑰匙，要我跟你說多少遍才能記住！敲門不會好好敲嗎，下次再敢踢小心我不讓你——”
房門應聲而開，方莉不悅的犀利表情在看到沈璟一的那個瞬間僵硬在臉上，連帶着剛才還沒罵完的話都憋了回去。
方莉：“……”
她大概用了兩秒鐘時間才回過神來，扯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是璟一呀，有什麽事嗎？”
沈璟一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方莉變臉了，他以前并不是很喜歡和眼前這個咋咋呼呼的女人打交道，但是現在不知道怎麽的看她都順眼了一些。
他将手上的臉那麽大的碗往前送了送，說道：“方姨，這是我姐做的湯，她讓我拿來給你們嘗一嘗，陳叔還沒下班？”
方莉的目光落在湯上，只見清透濃白的湯裏放着片好的羊肉和整塊的鮑魚。
她眼睛驀然瞪大：“這不行，你們家人多，留着自己吃吧。我已經給你陳叔做好飯了，你快些拿回去。”
嘴上是這麽說，她的眼睛卻怎麽也移不開，還悄悄咽了口口水。
她想關門，又怕沈璟一吓到灑了這碗湯，一時間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關鍵時刻沈璟一腦子裏閃過了一些沈妤妤曾經跟人客套時候說過的話。
“方姨你就拿着吧，我家還有。”沈璟一說着就想把湯往方莉手上塞，“這麽多年你和陳叔都很照顧我們，這點東西不算什麽。”
推搡間陳德家的房門開得更大了一點，沈璟一無意間看到了裏面餐桌上擺着的菜。
最顯眼的是一道椒鹽土豆，旁邊的是鹽焗蝦，還有什麽他沒太看清。
陳德是個挺喜歡吃海鮮的人，因為平時還要喝點小酒什麽的，在他家蝦蟹嘗嘗能看到，但是他家的蝦是死的，看得出來連蝦頭都掉了不少。
以前沈璟一還挺羨慕住在對門的陳德一家的，他家時常能飄出來一些葷腥味，不像他們沈家大多數時候吃的都是素菜。
現在他家的日子逐漸好起來以後，一看才發現對門的生活其實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
方莉和陳德都是普通公司的員工，陳德稍微好一點一個月掙得多一點，但一直住在這裏也足夠說明大家的生活水平大差不差，就是沈家要更貧窮一些。
沈璟一倒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在自己好了以後希望別人也能好一點，同時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有些過于小氣。
沈妤妤都沒覺得送點吃的是什麽吃虧的事，他一個更占便宜的怎麽能這麽小家子氣呢？
湯碗的邊上都還是燙的，方莉的心暖暖的，也沒有再把碗往沈璟一手上塞。
“那方姨就先收下了，幫我謝謝你姐姐。”
沈璟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沒什麽。”
方莉又說：“妤妤晚上怎麽回去，要是沒人接的話我讓你陳叔送她去車站，她什麽時候回去來敲門就好。”
沈璟一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姐的司機會來。”
方莉是個蠻小心眼的人，要是之前聽到這樣的話她肯定覺得這家人是想向自己炫耀什麽，但現在她要是還這麽想那就是白眼狼了。
“妤妤有出息呀，我們這個小地方要出大明星喽。”方莉笑着調侃道，眼神在沈璟一身上來回看了一圈，“你這孩子也變得不一樣了，比以前陽光帥氣好多。”
沈璟一什麽時候聽過這種誇獎，他想不在意，卻還是悄然紅了臉。
“我先回去了方姨。”
方莉連忙應：“欸，吃完我讓你陳叔把碗給你們送回去，一定幫我謝謝妤妤。”
沈璟一不适應這種鄰裏之間的親熱，他點點頭，一個飛步轉身回了家。
關上門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還有些僵硬，就好像剛才是經歷了什麽人生大事一樣。但是有一點不得不提，聽到以前說自己不學無術的人現在對自己誇贊有加，這種感覺還是很爽的。
正緩神中，他擡頭對上了沈妤妤的視線。
她正拿着筷子站在廚房門口，眼神戲谑地看着自己。
“還站在那做什麽，快去洗手吃飯。”
沈璟一呼了口氣，擡腿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路過沈妤妤旁邊的時候他還聽到她輕笑了一聲，問：“臉怎麽這麽紅？”
沈璟一立馬大聲說：“熱的！走廊熱死了，下次別讓我做這活。”說完他就跑進了衛生間。
從廚房出來的姜絮英聽到這話，皺了下眉，“這小子說什麽呢？”
沈妤妤一邊分筷子一邊說：“沒事，害羞呢。”
姜絮英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生氣什麽的情緒，這才不多說。
姜絮英今晚做的菜就是沈妤妤中午做過的那幾道，肉末茄子和地三鮮是主菜，重新鹵的一鍋肉也放在邊上。
“好香啊。”
沈星述還沒有上桌，小孩站起來不過到桌子那麽高，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盯着桌上的菜。
“媽媽，越來越、厲害。”
姜絮英笑着說他是小馬屁精。
到了這個世界後姜絮英成了沈妤妤第一個真正教過的“學生”。
姜絮英對食材運用的天賦并不如當初在禦膳房給她打下手的宮人那麽高，但她勝在熟練。
三十年的飯不是白做的，她的刀工不算精細，不過切切大的土豆茄子這些的不成問題，看到沈妤妤切的滾刀塊以後她還學得有模有樣的。
其他調料什麽的沈妤妤也教過，她記不住索性就拿本子記下來，甚至沈妤妤做菜的時候她都找老爺子把視頻給拍了下來。
上桌以後沈妤妤一邊吃飯一邊點評，俨然是美食家的模樣。
“肉末炒得時間有些久了，還能再少一分鐘，醬油再少一勺，家裏的醬油味道重。”
“煎土豆還不錯，但是翻得不夠快，我現在吃的這塊外皮有些焦過頭，硌牙。”
這要是以前的沈妤妤在飯桌上說這話，饒是沈丘良再寵愛這個女兒也少不得要說她幾句，眼下滿桌人卻沒有人說她一句不好。
姜絮英臉上的表情甚至是興奮，“你這舌頭厲害，我做菜的時候被你爸撞了一下，還真是多抖出來了一點醬油。”
沈丘良也笑着說：“是我不好，以後我們家換了大房子住一定要給你們娘倆裝個大點的廚房。”
“要好大好大的。”嘴裏裝着肉的沈星述雙手畫圈做了個“很大”的手勢，含糊道：“等我再長大一點，我也要給媽媽、和姐姐幫忙。”
姜絮英笑着罵他們想的真多，現在家裏連存款都沒有哪來的房子。
沈丘良被她說了幾句也不生氣。
生活要是沒有盼頭，那他們努力的目的在哪裏呢？現在他們一天能掙不少錢，當然要想着好好做生意以後換個大房子住，最好是一家人都能住在一起的那種。
那得是高檔小區，要不然妤妤出門不方便。
一家人你說一句我想一句的，餐桌上的氛圍又溫馨又比平時多了幾分诙諧。
沈妤妤并沒有怎麽插話，但是臉上的笑意沒有消下去過。
陳德今天加了一點小班，回到家已經是八點左右了。
剛打開家門他就看到妻子房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嘻嘻哈哈的，好像是個什麽綜藝。
“回來啦。”看到陳德回來，她也沒有關電視，只是放下遙控器站起來，“去洗手吃飯，下次再這麽晚回來我可不等你。”
陳德笑嘻嘻的，“你上次也這麽說。”
視線落在電視上一張熟悉的臉上的時候，他不由一愣，“這不是妤妤嗎？你怎麽在看她。”
方莉往廚房方向走，邊走邊道：“看妤妤怎麽了，好歹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大侄女。對了，我看到有粉絲在微博上搞了個投票活動，等會你把你手機給我，我要給妤妤投票。”
陳德脫衣服的動作都頓了下：“……”
“你今天這是怎麽回事，前段時間不是還說妤妤不好嗎？她上這綜藝有沒有被罵，現在網上說什麽的人都有，不管怎麽樣你可別到老沈家人面前去說，他們家人聽着只會更難受。”
聽到丈夫教育自己，方莉當即沒好氣道：“你當我傻呀，再說妤妤在這綜藝裏口碑好着呢，哪裏輪得到你來擔心。”
陳德愈發覺得奇怪，今天的妻子好像善解人意地過頭。雖說她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但是有時候說的話是他這個當老公的都受不了的。
正腹诽，方莉已經從廚房端了個很大的碗出來。
陳德的鼻子敏銳地嗅到了一股鮮得掉眉毛的香味，讓他連想別的事情的時間都沒有了。
“這是什麽。”他快步朝着方莉的方向走了兩步，看到一整只的鮑魚時震驚地瞪大眼，“你發財了？”
“說什麽呢你，起開！”方莉踹了他一腳，“妤妤拿來的。”
陳德頓時了然，“難怪。”
方莉剛才是把湯放在桌上的，誰知道左等右等沒等到陳德回來，這才又把湯放到了鍋裏去保溫。這麽好的湯她可不想白白放涼。
聽到陳德不陰不陽的語氣說話，她立馬不高興道：“什麽難怪，你是覺得我收了妤妤的好處才給她說好話，我是那種人嗎！”
“是是是，你是人間仙女。”
陳德說完就跑到衛生間洗了個手，手都沒擦幹就出來盛湯。
他先給方莉盛了一碗，然後才輪到自己。
湯是溫熱的，不燙嘴卻暖心。
夫妻倆同時喝了一口，心尖兒都顫了一下，這是何等的鮮啊。
鮮這個味道不同于鹹辣甜這些，它是淩駕于這些味道之上的，不少廚師研究了一輩子就是為了個鮮味。
這道魚羊一品鮮連名字都帶鮮字，就更別說它的味道了。羊肉湯不帶一點腥味，抿上一口只覺得鮮鹹可口，還有當歸、陳皮以及紅棗的香甜，鮑魚的海味融合其中，不顯突出卻也不會被忽視。
陳德喝了一口小酒，吃上一塊炖的軟糯嫩滑的羊肉，再來一只鮮爽彈牙的鮑魚。
一天的煩躁與疲憊都在這會兒煙消雲散。
連方莉都美得直眯眼睛。
“你之前在老沈家吃的就是這樣的菜？”喝完一碗湯，方莉突然問道。
陳德的臉上心虛一閃而過，他趕緊澄清，“那時候還沒有這麽好的東西吃，就是些家常菜。”好吃得有些離譜的家常菜，他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方莉倒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覺得自己的偏見太重了一些，要是早點發現沈妤妤的好就更好了。
又過了一會，陳德突然道：“也不知道還能吃多少次，妤妤這孩子也是有心。”
“什麽吃多少次。”方莉問。
陳德笑了笑，“你以為老沈家的還會一直住在這小破樓裏呀？他們的生意做得好了遲早要搬走。”
方莉愣了愣，沒說話。
陳德看了眼她的表情，只見羨慕沒見嫉妒，他稍稍松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方莉才再次開口，“老沈家那幾個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女兒懂事了，總得盼着點他們好吧。”
陳德笑嘻嘻地喝了口酒，“是這個理。”
看着丈夫悠閑自在的樣子，方莉在心中嘆了口氣。
吃過飯後沈妤妤就上了李叔的車回蓮清公寓。
舒旻沒來，車上就她和李叔兩人。
稍微熟悉了一些以後李叔話也多了，邊開出小巷邊問她：“明天有什麽工作安排，要不要叔來接你？”
沈妤妤搖了下頭，“不用，明天暫時沒有工作。”
她打算明天去一趟商城，離開沈家前沈妤妤問了沈璟一關于沈星述不開心的事情。
沈璟一猶豫了一下才告訴她是晚上在幼兒園保安亭等人的時候，有小朋友說沈星述是爸爸媽媽不要的小孩，這才讓向來堅強的沈星述心情低落。
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後，沈妤妤覺得還是有必要買點新時代設備。
回公寓的路上，沈妤妤還接到了個電話，來電顯示“白茵”。
她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眼熟，想了好一會沒想起來是誰。
接通電話的第一秒，對面就傳來一道趾高氣揚的嬌麗聲音，“沈妤妤，明天出來逛街。”
那命令式的語氣讓沈妤妤頓時下頭，她把手機拿遠了一些，淡聲道：“抱歉，沒空。”
說完她就挂斷了電話。
聽着聽筒傳出來的忙音，白茵的臉調色盤般變了好幾個色。
白茵大家還有印象不，之前出現過。被服裝造型師吉阿狗貶低過的藝人
歌詞摘自《中間人》
妤妤背的書摘自四書中的《大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