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市場裏空間有限,人和外面一樣多,卻顯得更加擁擠。

饒是有攝像師和其他工作人員跟着,為了最大限度減少對其他行人的影響,仍然免不了磕磕碰碰。

許奕星是做好了人擠人的準備的,可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自己的準備毫無用處。

陸宣站在他身旁,利用細微的身高優勢,将他護在中間,替他擋開來來往往或有意、或無意的行人。

有許多稍微年輕的行人已經認出了陸宣,紛紛停下腳步駐足觀看,膽大的已經拿出手機靠近拍攝。

陸宣沒有露出任何不滿意的表情,而是停下腳步,沖衆人點頭致意,道:“拜托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影響到其他人,謝謝。”

從頭到尾,許奕星都被牢牢護在中間。

他轉頭看着一臉誠懇的男人,忽然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和陸宣的位置颠倒了,陸宣才是那個萬衆矚目、走到哪裏都會引起轟動的人,需要被護在中間的該是陸宣才對。

被這麽多陌生人包圍在中間,許奕星感到有點恍惚,一擡頭看到陸宣平靜淡定的面容,忍不住問:“宣哥平時對所有人都這麽好,會不會覺得累?”

兩個人站得近,說話的時候,也不過離開幾公分的距離,即便身邊有各種人群的嘈雜聲,陸宣還是聽見了。

他低頭看一眼身邊的男孩,抿了抿唇角,意味不明道:“這就是好了嗎?”

許奕星眨眨眼,在心裏體會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宣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機會,指指旁邊的小攤店鋪:“買東西吧,還得做飯呢。”

許奕星自覺這種關乎人間煙火和柴米油鹽的小事不應該讓巅峰男人親自來做,想想看,陸宣這樣的,蹲下來在攤販面前挑挑揀揀、讨價還價,像個什麽樣子,豈不是見證無數粉絲的偶像濾鏡徹底破碎?

于是,他十分自覺地蹲在一個個攤販面前,一會兒指指這個,一會兒指指那個,将食材買得七七八八,順便還買了點能填肚子的糕點零食。

而陸宣則和剛才一樣,始終站在他身後。

這樣的畫面落在鏡頭裏,有種無形的親密。

最後一個攤販面前,許奕星還絮絮地說着什麽,人群裏忽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星星,看我啊!”

許奕星沒想到還有自己的粉絲,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身後的陸宣也跟着他看過去。

兩張臉一同看着一個方向,一個表情淡淡,疏冷矜貴,另一個笑容滿滿,幹淨陽光。

“啊!拍到了拍到了!”

人群中有幾個舉着手機的小姑娘驚喜地尖叫。

許奕星覺得很新奇,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喜悅。

他不是沒有粉絲,但因為走的不是偶像的路子,所以很少遇到這種熱情追随的粉絲。尤其最近出事後,更讓他一度覺得真正喜歡他的人已經快消失了。

沒想到,人群裏還能遇到。

反觀陸宣,大概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從頭到尾都十分淡定,此刻也不忘拍拍他的肩提醒:“回去吧。”

好不容易穿過人群回到老夫婦的家裏,兩人又馬不停蹄地收拾食材做飯。

依然是許奕星掌勺,陸宣沒閑着,而是站在一旁認真地幫他打下手。

做飯的時候,兩人話很少,只有許奕星時不時交代一下“幫忙剝兩瓣蒜啦,謝謝”、“宣哥能不能給我找個大點的盤子”,陸宣則通常一言不發就将一切都準備好了。

他這個樣子,似乎對廚房不太陌生。

許奕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問:“宣哥平時空的時候會下廚嗎?”

陸宣把要用的調味料擺到他手邊,搖頭:“很多年不下廚了。”

“咦,很多年?”許奕星敏銳地抓住關鍵詞,“那就是很多年前會下廚啦?”

他轉頭說話的功夫,竈臺上煮着的熱湯已經沸騰,呲啦從鍋裏争先恐後地湧出來,似乎快要翻湧到竈臺上。

“小心。”

陸宣反應極快,一手把他拉開擋在自己身後,另一手則迅速揭開鍋開,關成小火。

直到沸騰的湯重新縮回鍋裏,才放下擋在一旁的那只手。

“上大學的時候在國外交流過一年,那時天天自己做飯。”

許奕星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

大學啊,那就是T大了,他沒上過大學,卻也大概能猜到,作為全國最頂尖的大學之一,T大一定給學生提供了許多交流和學習的機會。

真好啊。

他在心裏偷偷羨慕一下,臉上也只短促地愣了一瞬,便又笑了。

“這樣啊。那宣哥做飯肯定很好吃。”

陸宣看着他系着圍裙低頭繼續做菜,不知怎的,脫口道:“以後做給你吃。”

這話聽起來,有種熟稔親昵的感覺,好似在許諾着什麽。

話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連拍攝的攝像師都瞪大眼睛繞過攝像機往這邊看了一眼。

許奕星先反應過來,哈哈一笑,把這句話當作一句玩笑:“哇,那我要因為太激動當場昏倒啦!”

鏡頭當前,陸宣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六菜一湯做好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怕老人等得太久,許奕星提前把準備好的點心送去讓他們墊墊肚子。

兩個義工也被邀請一起坐下吃飯。

六人圍在不算大的餐桌邊吃飯,老奶奶像個懵懂的孩子,一邊問這是什麽,一邊讓老爺爺給她夾。

許奕星看着,只覺太像自己的奶奶了,心也變得更軟,時不時和爺爺奶奶說話,逗得兩個老人心情大好。

一直到走的時候,老奶奶甚至任性地拉着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老爺爺不好意思地沖兩人眨眨眼,好不容易才把老伴兒安撫住。

陸宣在旁邊低聲道:“別急,奶奶,明天我們還會來的。”

第二天的安排,是讓他們帶着兩個老人去醫院體檢。

一直顯得有些沉默高冷的男人用低沉輕緩的語氣勸慰老人,明明沒說什麽,卻莫名讓人信服。

老奶奶高興地笑起來,一邊沖兩人揮手,一邊說:“那明天給你們泡茶喝!”

許奕星看着忍着疲态,卻掩不住高興的老夫婦,突然特別挂念在療養院的奶奶。

回去的時候,另外兩組也先後到了,大家照舊一起吃飯,圍坐在餐桌旁的樣子,頗像普通的大家庭裏,大家各自在外工作學習一天後,回來聚在一起享受溫馨時光的樣子。

導演拍得很高興,覺得終于拍到了符合《親愛的舍友》原本定位的氛圍。

許奕星在這樣愉快輕松的氛圍裏也照舊笑得開心,只是話比平時少了些。

少得不多,并不顯沉默,更沒異樣,似乎所有人都沒有發現。

一直撐到回房間,拍夠了素材,摘麥關機器,目送陸宣拿着毛巾進了浴室,他才一頭倒在沙發上,拿起手機,猶豫片刻,撥通護工的號碼。

這個點,也不知道奶奶睡了沒有。

那邊電話很快接通了,他先問兩句最近的狀況,又問奶奶睡了沒,得到否定的答案,才讓把電話交給奶奶。

“誰呀?”電話那頭是老人熟悉的聲音,語調帶着點歡快,大概遇到了什麽高興的事。

許奕星趴在沙發上的臉也跟着露出溫和的笑意:“奶奶,是我呀,星星。”

“星星?星星是誰?我不認識。你是不是打錯了?”

許奕星停頓一瞬,翻了個身,将臉對着沙發靠背,耐心地解釋已經重複過無數遍的事實:“沒打錯,奶奶,我是星星,您的大孫子,您以前最喜歡我啦!”

“哦,我孫子呀,可我怎麽一點也不記得了?”

屋裏的燈亮着,許奕星大概累了,覺得有點刺眼,眼睛泛酸:“沒關系,我記得就好啦。奶奶,今天晚飯吃的什麽呀?”

“晚飯?我想想……好像吃了炒菜?哎呀,我拿了饅頭,可他們都不讓我吃!”

“奶奶,您血糖沒控制好,不能吃饅頭的。”

“可我餓了,什麽好湯好菜都比不過白花花的大饅頭好吃!”

“那奶奶好好控制血糖,如果穩定下來,下次我就偷偷帶半個饅頭給奶奶,好不好?”

“真的?好啊,咱們說好了,可不許耍賴。”

“嗯,跟奶奶拉勾。”

……

浴室門口,陸宣倚着門框,看着背對自己的男孩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懸在半空中,小拇指彎了彎,好像真的隔空與電話那頭的人拉鈎一般。

明明是溫和柔軟的語氣,可他聽起來,卻總覺得有些落寞摻雜在裏頭。

他就這麽靜靜地看着,沒發出半點聲音,直到男孩挂斷電話,把臉埋進柔軟的抱枕裏,平複情緒似的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重新站直身子,走到茶水臺旁,泡了一杯淡淡的花茶,放到沙發邊的茶幾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有走動間的聲響和玻璃杯擱到茶幾上的聲音讓男孩從抱枕裏擡起頭。

許奕星剛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直到這時候,才發現浴室裏的水聲早已停了。

他看看茶幾上的花茶,又看看書桌邊已經照舊打開平板的陸宣,小心翼翼問:“這是給我的嗎?”

男人沒擡頭,淡淡“嗯”了一聲。

許奕星捧起茶杯喝一口,被恰到好處的溫熱熨帖着喉嚨,露出标志性的燦爛笑容,道:“謝謝宣哥,我太開心啦。”

書桌邊才拿起筆的陸宣卻動作一頓,慢慢擡起頭,仔細端詳着他,輕聲道:“不開心的話,不用假裝開心。”

許奕星僵在原地,茶杯裏袅袅的蒸汽撲到他臉上,形成一陣濕意,連帶着他的眼睛也跟着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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