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休息區

休息區

要說裁決系統唯一人性化的地方,就是每局游戲正式開始之前,會給玩家們暫作休整的機會。

初篩結束,沈滄瀾穿越了那道螺旋樓梯,只覺周圍空氣傳來輕微波動,等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來到了一處陌生房間。

房間被無形結界封印住,面積不大,但幹淨整潔,卧室、浴室和廚房齊全,櫃子裏裝滿了各式衣服,抽屜裏塞滿了藥品和醫用針具,冰箱裏還保存着許多密封的食材。

這相當于玩家的充電站。

腕表上的倒計時顯示,距離下場游戲開局,剩餘24小時。

24小時之內,玩家将在這座房間內度過。

既來之則安之,沈滄瀾當即去浴室洗了個澡,洗完挑了一套寬松的休閑裝,總算換掉了先前那身破爛的行頭。

她用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長發,冷眼端詳着鏡中的自己,她的瞳仁顏色幽深,像是濃得化不開的松煙石墨,光線凝聚在其中一點,随睫毛水珠的滴落,慢慢氤氲開去。

她在不笑的時候,撕開溫柔的僞裝,猶如夜風挾沙掠過深海,從眼神裏滲出徹骨的寒意。

她将水池邊那件米白色的串珠,重新戴回了腕間。

其實之前她對玩家金輝講的話,都是真實的,這串珠的材質确實是狼的骨頭,是她殺狼剔骨,經年累月一顆接一顆打磨出來的,為的是消遣枯燥而漫長的時光。

當然,偶爾也會撚着珠子,象征性超度一下那些死在她手裏的,各路牛鬼蛇神。

罪孽深重。

的确早就已經罪孽深重了。

她走去廚房,從冰箱裏拿出面包和啤酒,誰知剛咬了一口,忽覺腕表振動,界面原本只顯示着她自己的位置,現在居然莫名其妙又多出了另一個閃光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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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個閃光紅點,就在距離她極近的地方。

下一秒,空間通道開啓,當四面熟悉的波紋淡去,有人重重摔在了玄關處。

血腥味迅速蔓延開來。

沈滄瀾頓了一頓,卻還是淡定喝完了一整罐啤酒,這才不緊不慢走出廚房查看。

那裏躺了一個男人。

一個受了重傷的,長相俊秀的年輕男人。

他穿的明顯是時空管理局的制服,并且是高層成員的黑金色制服,領上三顆星,胸前佩戴飛盾形徽章——這是局內首席的标配。

他從肩膀到左胸被利器劃開,仍在汩汩向外冒血,只差半寸就可能是致命傷。

可他眼神卻是明亮清醒的,就這麽一瞬不瞬注視着她,像隔了很久的時光,在無聲确認故人的模樣。

沈滄瀾沉默半晌,微微俯下身去打量他,不得不說,她看他有些眼熟。

她記憶力其實是不錯的,尤其當年局內如果有這麽個修眉鳳眼,極具東方審美的帥哥在,她不應該毫無印象。

……哦,想起來了。

審判院,好像是審判院那邊的人。

時空管理局除了局長,麾下分屬四院:執行院、情報院、信息院、審判院,各司其職。

這男人穿的是審判總長的制服,可她記得,當年自己被關進荒山牢獄時,審判院的首領還不是他。

她懶洋洋地問他:“叫什麽名字?”

“祁陵。”

“你上司呢?”

“死了。”

“怎麽死的?”

“我殺的。”

這幾句話像是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閉上眼睛,略顯艱難地喘息。

祁陵。

沈滄瀾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她對他的印象似乎又清晰了些。

他當年是審判院的精英成員,執行院去平行空間出任務時,偶爾去審判院借調,總是由他帶一隊人增援配合。

他實力很強,相比起前任審判總長那個窩囊廢,更顯得有些屈才。

除此之外,他在她這裏的代號,是“長得好看的啞巴”,因為無趣又寡言,說不出一句讨人喜歡的正經話。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他到底為什麽也會進入到裁決游戲,又為什麽會來到她所在的獨立空間。

沈滄瀾稍作權衡,鑒于祁陵是她目前唯一能獲取時空管理局信息的途徑,暫時還不能讓他死,得讓他活着才能慢慢審問。

所以她難得大發慈悲,把他從冰冷地面挪到了卧室裏——雖說是拽着一條腿拖過去的。

她從抽屜裏找了外用傷藥和紗布繃帶,走回床前,絲毫不需要做心理建設,直接徒手撕開了他被血浸透的制服。

在此期間,她順便多欣賞了兩眼。

無趣歸無趣,有一點得承認,雖然時空管理局從不缺帥哥,但祁陵算是格外長在她審美點上的,說白了就是看着舒服。

不僅如此,這男人身材也不錯。

果然,在荒山牢獄待得久了,是得看點新鮮的美色來換換心情。

脫掉的制服被随意扔到地板上,那道撕裂外翻的傷口觸目驚心,她目光微轉,剛想去拿旁邊的紗布,突然又像反應過來了什麽,神色驟沉移回了視線。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陰冷無比。

在祁陵的心髒位置,被鮮血濺染的紫金圖騰如同觸須向外延展,正緩緩顯現出皮膚下血管的紋路。

* * * * * *

祁陵昏迷了十幾個小時,等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的上衣已經被完全脫掉,連傷口都被包紮好了——盡管包紮的手法實在不怎麽高明。

而沈滄瀾正搬了張椅子坐在不遠處,叼一根煙微微仰頭,不曉得在冥想什麽,煙霧随着她呼吸的頻率上升飄散,很快就消失在天花板的縫隙間。

她似乎沒怎麽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慵懶随性,美得不可方物,偏又透出令生人勿近的寒意。

但終究是,恍如隔世。

“沈執行長。”

祁陵低聲喚了這一句,然後就沒了下文。

這稱呼有些久遠,沈滄瀾單手把煙掐滅,垂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我早就不是執行長了,你還活在過去呢?”

他嘆了口氣,像是無奈,又像是自嘲:“确實。”

他習慣于活在過去,畢竟在長久的歲月裏,他只憑記憶度日,即使試圖向前看,卻也看不清前路在哪。

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麽,沈滄瀾不知道,她也沒興趣知道,她只問自己感興趣的事。

“你不好好守着審判院,為什麽要到這來?”

“來找你。”

“來找我?”

祁陵緩緩點頭:“局內試行裁決系統,趁本階段尚不穩定,我……”

“你怎麽?”

“我利用首席權限,開啓了極地牢獄。”

極地牢獄設有五大區域,分別為荒山、深海、叢林、沙漠、冰川,每一處都意味着漫長煎熬、不見天日的酷刑。

自然,在極地牢獄中關押的犯人,也都是各個平行空間的重刑犯,無不懷着滿腔仇恨被困在哪裏,可想而知,一旦把他們放出來,會産生什麽後果。

這群危險分子會把裁決系統攪個天翻地覆。

沈滄瀾冷笑起來:“真有意思,難怪我服刑期間被釋放了——你應該知道程雪烈最恨什麽,他必定要殺了你。”

程雪烈,是時空管理局現任局長的名字。

祁陵說:“他已經下令了。”

“嗯,我看見了。”

他聞言一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客廳竟橫陳着幾具身穿藏藍雲紋制服的屍體,無一例外都被扭斷了脖子。

那些是天眼部隊的成員,獨立于四院之外,直接聽命于局長程雪烈,據說都是特殊選拔出來的精英。

不過精英歸精英,除了為首的那幾個,其他人落在她手裏,下場都只能是個死。

“新系統挺嚴格,外來武器是無法帶入的。”沈滄瀾觀察着腕表,悠閑自語,“他們手無寸鐵都敢來殺你,可見是确定你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

“因為他們沒料到你在這。”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我能把你放出來,自然也能定位到你。”

話音未落,沈滄瀾突然起身,她面無表情掐住祁陵的脖子,将他按回了枕頭。

她單手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可惜我不是你的救星,你該死依舊要死。”

“沒關系。”祁陵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他沒有反抗,顯得異常平靜,“死在你手上,是我早就預想過的事。”

“那你還預想過了什麽?繼續講。”

他沉默思考,像在遲疑。

沈滄瀾的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都這麽多年了,還是個啞巴,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應該很清楚我的耐心有限。”

祁陵嘆息:“你想聽什麽?”

“你身上為什麽會有滅神印記?”

她指的是他心髒部位的紫金圖騰。

這看似晦澀抽象的圖騰,是當初時空管理局創始人留下的、名為“滅神計劃”的象征,據說是創始人為了防止後來的繼承者們肆意濫用權利,使時空管理局的運行偏離正軌而專門設立的,必要時可以啓動局內隐藏程序,以自毀的方式重置并更疊為全新的總系統。

滅神,意為世間無人配稱神明,逆道而行,終将迎來滅頂災禍。

啓動隐藏程序的具體方法,是将五份被特殊标記過的液體芯片,在被封隔的古老儀器中合成。

但問題在于,這五份液體芯片并不保存在同一地方,至今無人知曉集齊的真正方法。

祁陵說:“滅神計劃的其中一份芯片,已經植入了我的心髒。”

其實剛才看到他心髒的印記,沈滄瀾就已經隐約猜到了,不過聽到他親口承認,她依然眉梢輕挑,很給面子地松開了手。

這說明她又來了些興致。

“你把自己變成了滅神計劃的一部分?這更是必死無疑的一條路。”

畢竟目前的情況是,想要得到滅神芯片,就得剜去他的心髒。

他今後要面臨的,将是來自四面八方的追殺,再無寧日。

祁陵似乎對此并不在意,他告訴她:“裁決系統是經過程雪烈改造的新系統,原版系統在管理局創立那年啓動過,用于為局內篩選人才——我不知道他重啓的初衷,但我懷疑跟滅神計劃有關。”

“真難得聽你一次性講這麽多話。”沈滄瀾揶揄了一句,随即又問,“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麽?”

“如果你也想探察裁決系統的秘密,可以先留着我的命,趁我還有利用價值。”

她笑了:“那等你徹底失去利用價值以後呢?”

“到那時就殺了我取出滅神芯片,對你沒有任何損失。”

這是他給出的交易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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