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他整個人站在窗邊的光影裏，窗外涼風吹過，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和白色衣領。
衣領跳躍着翻起，一下一下，勾向他鎖骨的位置。
少年人身高腿長，一腿站直，一腿微微曲着，單手支頭撐在窗臺上，打量着她。
十八九歲少年無意中的，半是撩撥半是懶散的眼神，最拿人。
顏汐夏停下了腳步，和他對視幾秒：“我上課要遲到了。”
這會兒劉一然已經跑過來了，拉上顏汐夏的手臂就跑：“夏夏，怎麽不跑了？”
顏汐夏沒再理會裴蘇忱，随着她的步子跑了起來。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
裴蘇忱依舊站在那裏，雙手手肘撐在窗臺上，整個人向後仰。
慵懶又随意的一個姿勢，莫名有幾分頹廢感。
顏汐夏沒再看，快步跑進教室裏。
一上午的課程過得很快，太陽從偏東方慢慢高懸，陽光刺眼卻感覺不到溫暖。
北方的風猛烈些，卷起沙塵，拍打窗戶，呼呼作響。
時針指向12時的位置，教室內，老師激情四射地講解，同學們卻有些躁動。
“高老師不會又拖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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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一然喃喃了句，等着顏汐夏接下文，等了半晌，沒聲音。
她側頭，顏汐夏腦袋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拿了支鉛筆，胡亂地塗抹着什麽，看起來畫作十分抽象。
若是往常，她一定臨近下課就開始數秒，還要嚴厲譴責老師的拖堂行為，今天這是怎麽了？
“夏夏，”劉一然用手肘拱了拱她的手肘，恰好下課鈴打響，講臺上老師還沒有要下課的打算，“你是不是餓暈了？”
顏汐夏手肘移開些，沒什麽精神地打了個哈欠，側頭看她：“你覺得我看起來好耍嗎？”
“啊？”劉一然猛搖頭。
顏汐夏嘆了口氣，繼續垂着頭塗塗抹抹。
以前，都是她耍別人，怎麽遇到裴蘇忱之後，被他耍好幾次了？
難道裴蘇忱是她的“天道好輪回”？
還是她最近能力減弱了？
她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講臺上，老師抓緊時間講完最後一道題，門外的嘈雜聲從熱鬧變得冷清，宣布下課那一刻，足足拖了十五分鐘堂。
“我靠，去食堂也沒東西了吧，泡面走起！”
“點外賣不？我去栅欄那兒拿。”
“我媽中午給我送飯，分你個包子。”
教室瞬間熱鬧起來，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商量午餐怎麽解決，劉一然拍拍顏汐夏的手肘：“夏夏，要不咱們去超市買點吧？”
“走。”顏汐夏撂下筆，先離開座位，帶着劉一然快步往食堂沖。
劉一然：“……”
可見，她剛剛說去超市的話，夏夏一個字也沒聽見。
也不知道在想點什麽。
兩人逆着回教室的人流來到食堂，食堂相對封閉，說話的回聲都能聽見，顯得更加嘈雜。
窗口外排隊的人很少，一眼望過去，有幾個窗口的阿姨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米飯總是有的，我們先去拿米飯。”
顏汐夏說着，兩人快步往米飯窗口走，穿過一排排藍藍綠綠的餐桌，一個一身騷粉色馬甲的男生和她們招手。
“這裏！這裏！”
笑得這麽燦爛一定是周岐。
顏汐夏看過去，周岐校服外套外面套了件粉色羽絨服馬甲，整個人顯得臃腫了些，但不失可愛，相反，旁邊的裴蘇忱依舊穿了件白襯衫黑褲，衣衫單薄。
兩人好像不是一個季節。
“凍不死你。”顏汐夏小聲說。
“夏夏，那邊是裴學長嗎？我們要不坐過去？”劉一然說着，卻已經自作主張地拉着顏汐夏往那邊走。
“哎哎哎，我們還沒打飯呢。”
顏汐夏沒想到一向乖巧聽話的然然這次竟然這麽有主見，她力氣不大，整個人被拖着，拖到裴蘇忱那桌。
“哈哈哈哈你們怎麽來這麽晚，我和蘇忱還幫你們打了兩份，一起來吃啊。”周岐熱情地說，推出兩份滿滿的餐盤來，一份葷素搭配，一份肉食齊全，一看就知道哪個是誰打的。
顏汐夏垂頭掃了一眼，先坐在了周岐的對面，接過那份肉食齊全的餐盤。
“啊。”劉一然猶豫了會兒，拉拉顏汐夏的衣袖，“夏夏，你不是不喜歡吃肉嗎，要不坐那裏。”
“沒事，你坐吧。”
周岐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麽搶手：“哈哈哈哈，蘇忱，我就說吧，讓你多拿點肉你不聽，沒人和你玩了吧。”
一直垂頭吃飯的裴蘇忱聞聲擡起頭來，視線很快地掃過周岐，落在斜對面的顏汐夏身上。
她垂着頭，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沒有往日那麽愛鬧，倒有些垂頭喪氣的可愛。
“這麽喜歡吃肉？”裴蘇忱看着她問，“還是比較喜歡那個位置？”
顏汐夏拿起筷子夾起米飯，故意對着幹：“比較喜歡這個位置。”
裴蘇忱：“……”
劉一然：“……”
她看了看右邊，又看了看對面，拿起筷子埋頭默默吃。
空氣安靜了幾秒，裴蘇忱低頭似乎自嘲地笑了一聲，拍拍周岐的背：“咱倆換一下。”
“哥，我還沒吃完呢。”周岐抱着自己的餐盤，頗為無奈地和裴蘇忱換了個位置。
他很了解裴蘇忱，裴蘇忱這個人，教養好性子好那都是表面，被多年的生存環境壓出來的。
暗地裏腹黑又幼稚，要是本性暴露，北郗校霸都要給他挪地兒。
顏汐夏沉默地看着裴蘇忱坐到她的對面，一筷子米飯還沒入口，裴蘇忱食指敲了敲桌子：“躲着我多久了？”
他的聲音刻意放低，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幾乎是用氣音說話。
暗啞又好聽。
但顏汐夏不買賬：“我沒躲着你，你不是坐我對面了嗎？”
“小姑娘還挺難哄的。”裴蘇忱直起身子，半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顏汐夏就當沒聽見，低頭嚼米飯。
小姑娘頭埋得很低，和誰較着勁兒似的，就是不給一句好聽的話。
白白淨淨一張臉有些緊繃，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濕漉漉的，平日裏嚣張的小狐貍耳朵這會兒似乎耷拉下來。
哄不好了？
裴蘇忱沉默着，長這麽大他沒哄過誰，無論是親弟弟還是表弟齊也，都沒有過。
自己也是個被老師同學一路寵捧過來的，哄人，還不大會。
“對不起，我沒和你解釋過，我沒在夏令營當老師，也不是困難學生。”
但他琢磨半晌，還是開口哄了。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他說。
聞言，顏汐夏盯着他足足愣了三秒，不在于他的态度，而是他說話的內容。
他怎麽知道自己誤會他家境的事情？
側頭，她看向劉一然：“你和他說的？”
劉一然瞬間緊張起來，但她不會說謊：“我，我是下課的時候看裴學長還站在教室門口，就和他，和他說了。”
她害怕顏汐夏生氣，聲音小小的還帶着哭腔。
“沒事。”顏汐夏拍拍她的手安慰，放下筷子，“你待會兒吃完了回教室找我就行。”
“岐哥，我先走了。”她和周岐說話。
“哎哎哎，你都沒動幾筷子，你吃飽了嗎？”
“我還帶了面包。”
兩人說話間，顏汐夏已經站起來走出這排餐桌，全程沒看裴蘇忱一眼，也沒打招呼。
食堂外，秋風已經停了，正午的陽光熱烈耀眼，顏汐夏擡起一手擋着眼睛跑回教室。
桌肚裏沒有什麽面包，只有開了封剩一半的辣條。
很涼，她倒出來，都吃掉了。
午餐只是兩筷子米飯和小半袋辣條。
什麽啊。
她也是有小脾氣的，也是驕傲的，那麽放低姿态嬉皮笑臉地去找他補課，到頭來只是一場烏龍。
太丢臉了。
裴蘇忱，好讨厭你啊。
午後，秋風乍起，呼呼的風聲不絕于耳。
顏汐夏第不知道多少次按向腹部，上半身佝偻下來，前幾次只是隐隐的疼，一陣就過去了，但這會兒疼得厲害，她完全坐不住了。
“然然，”老師在上課，她只能拍拍劉一然的手肘，壓低聲音說，“我肚子好疼，你能陪我去醫務室嗎？”
“啊？你怎麽肚子疼了？”劉一然緊張起來。
兩人舉手和老師請了假，一路攙扶着到學校醫務室。
“醫生，醫生在嗎？我同學肚子疼。”劉一然一進門就問，顏汐夏站在門口，一手撐着門框，緩緩蹲了下去。
已經沒什麽說話的力氣了，感覺後背、額頭的汗一滴滴滲到衣服裏。
“怎麽回事？”白色簾子後面走出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姑娘，看起來比她們大不了多少，梳着馬尾辮，戴着口罩。
“疼得這麽厲害？”她問。
顏汐夏點點頭，疼得不想說話。
“哎呀，醫生去隔壁學校運動會支援了，”白大褂姑娘邊說邊走過來，“我就是剛來兩天實習的，你是左邊疼右邊疼？”
顏汐夏：“……”
她可真是出門沒看黃歷。
她伸手指了指，手心都是汗，又冷又濕：“這兒。”
接着，白大褂姑娘說了句更讓她冷汗倒流的話：“這兒啊，別是闌尾炎啊，這我們可看不了，快送市醫院吧。找老師叫你爸媽過來啊。”
顏汐夏：！？
闌尾炎？
她記得發小何瑤去年就是得了闌尾炎，疼得死去活來，還做了手術把闌尾割掉了。
不會是闌尾炎吧。
她怕疼啊。
“闌尾炎？确定嗎？”顏汐夏手指發抖，也顧不上會被校紀處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先打給顏宇。
“你要去市醫院檢查了才知道啊。”白大褂姑娘說。
電話沒通，那邊溫柔的女聲說：“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顏老爹，你又去哪了你。”顏汐夏嘟囔了句，挂斷電話打給夏琳琳，電話通了，沒人接。
“夏夏，要不，要不我們先去醫院吧。”劉一然有些慌了，她一向性子軟沒什麽主見，這會兒看到顏汐夏手指顫抖到握不住手機，她說話也結巴起來。
“別在這兒蹲着了，打個車去醫院看看啊。”白大褂姑娘說，指着劉一然，“她同學，你帶手機了嗎？給她叫個車。”
“嗷啊啊。”劉一然慌亂地在身上摸了摸，直到白大褂姑娘拿過顏汐夏的手機遞給她，她才反應過來，打開叫車APP。
手機殼上都是汗水。
“叫好了，在校門口，夏夏，我們……”
“走。”顏汐夏勉強站起來。
腹痛一陣陣的，這會兒好一點，她快走幾步，走出醫務室。
外面秋風猛烈，打在臉上，一陣陣疼。
恍惚間，顏汐夏有點委屈，第一次住校，沒有爸媽在身邊，生病了也聯系不到人。
還能再糟糕點嗎？
她，很想家。
“卧槽，學妹，怎麽一節課沒見，你就……”遠遠地，周岐看到顏汐夏的背影，調笑着走過來，一看到她焦黃的臉，話頭頓住了。
“怎麽回事？”裴蘇忱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空着的那只手，“肚子疼？”
顏汐夏想躲開他的手，身子一動，沒掙脫開，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太丢臉了。
她顏汐夏從來不在人前哭的。
她擡手，想擦掉眼淚，一只白色衣袖卻先她一步，蹭掉她臉頰上的淚。
裴蘇忱的手很暖，衣袖也很暖，有陽光曬過的味道。
棉質布料，一點點擦過她的臉頰，然後放下來，動作溫柔又小心。
指尖無意識地碰觸她眼角下的皮膚，如同羽毛刮過，似乎腹痛感減輕一瞬，又劇烈疼痛起來。
“去過校醫院了？去市醫院的話，叫車沒有？”裴蘇忱問。
他是這幾個人中最冷靜的。
“叫了叫了，到校門口。”劉一然馬上接話，聲音還帶着顫。
裴蘇忱視線放遠，看向路邊秋風卷起的枯葉和一眼望不到頭的校園甬路，校門口還很遠。
“我背你過去，”他說，頓了一下，“可以嗎？”
顏汐夏有些茫然，卻沒說話。
周岐咋咋呼呼插話：“放心吧學妹，我們忱哥天天舉鐵，背你沒問題的。”
裴蘇忱蹲下身子，頭發在光線下有些泛棕。
顏汐夏只猶豫半秒，就爬上了他的背，雙手下意識地圈住，淺淺地呼吸。
腦海裏只有兩個念頭。
不背白不背。
還好她不太胖。
三個人快步跑了起來，顏汐夏只能抓得更緊，鼻尖都是他發絲的味道。
淡淡薄荷香。
他穿着白色衣衫看起來很單薄，肩膀卻很寬厚溫熱，很有安全感。
衣衫幹淨整潔，卻被她壓出了褶子。
“對不起。”裴蘇忱說，奔跑中，聲音有些粗。
“對不起什麽？”顏汐夏終于順着他的話問了一句。
畢竟在人家背上，身不由己。
“你在生氣什麽就對不起什麽。”他說。
顏汐夏莫名有點委屈：“都怪你，我一定是中午沒吃飯才這樣的，要是得了闌尾炎，做鬼都纏着你。”
裴蘇忱又好氣又好笑：“亂說什麽呢。”
“我平時成績不是那樣的，上次物理測試是個意外。”
“好，知道了。”
裴蘇忱的聲音刻意放軟，混雜在奔跑的粗重呼吸裏，有一種難言的撩人感。
顏汐夏有點得寸進尺：“我剛剛沒哭，剛剛那是……”
她一時沒想到什麽說辭，就聽到裴蘇忱溫柔地說：“知道了，幫你擦汗。”
兩人一時間都安靜了下來，涼風吹過，她的頭發不安分地飄到裴蘇忱的脖子上，挑逗般的一下下擦過，黑色發絲與冷白皮膚色差明顯。
裴蘇忱的喉結滑了滑，呼吸似乎刻意壓了下來。
一條甬路雖然漫長，幾個少年跑得快，很快到了校門口。
“那個，就是那輛白車。”
劉一然拿着顏汐夏的手機，指着校門口停得最近的一輛車。
三人跑了過去，拉開車門，先讓顏汐夏上了車，周岐落座前排，其他三人坐後排。
市醫院不遠，車程很快，挂號問診繳費，确認不是闌尾炎，只是急性腸炎。
顏汐夏吃了藥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能感覺到周圍人三三兩兩地進進出出，卻懶得睜開眼。
暮色漸沉，黃昏而至，空氣中帶着更加發涼的寒意，呼嘯的風拍打着窗戶。
很冷，顏汐夏是被凍醒的。
一覺醒過來，周圍光線晦暗，頭頂一盞柔和微弱的橙黃色小燈，床邊，劉一然把食品從外賣袋裏一一拿出來，是皮蛋瘦肉粥的香氣。
另一邊，張倩倚靠着窗臺，雙手環胸站着，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看到她醒來，劉一然開心地停下手裏的動作：“夏夏，你醒啦！這裏有粥。”
說完，她先挑了份顏汐夏喜歡的皮蛋瘦肉粥出來，又考慮了下，換成小米粥，放在顏汐夏病床上的餐桌上。
顏汐夏坐直身子，低嗯一聲，沒想到自己發出的聲音竟然這麽沙啞。
張倩拍拍手：“還不錯，知道聞到好吃的醒過來。”
顏汐夏：“……”我明明是被凍醒的！
下意識地，她側頭看了看周圍，只有隔壁床幾個陌生人，沒有她想看到的。
張倩很懂察言觀色，走過來，語氣平淡地說：“叔叔阿姨打電話過來，叔叔沒在國內，阿姨在往這邊趕了，至于那兩個學長——”
她刻意拖長音調，話鋒一轉：“你喜歡哪一個？”
顏汐夏：“別鬧行不行！”
她摸了摸腹部想佯裝腹痛，但其實一覺過後已經一點都不痛了。
張倩輕嗤一聲：“少裝，裴蘇忱是不是？你喜歡他？”
顏汐夏瞪大了眼睛，說話暗啞又破音：“怎麽可能？”
“哦，”張倩沒找到八卦，無聊地站回窗臺邊，聲音遠遠地飄來，“那兩個學長，周岐回去上晚自習了，裴蘇忱被小姑娘叫走了，還挺着急的，怎麽樣？失落不？”
裴蘇忱：我不是，我沒有。
入v啦，感謝各位小仙女的陪伴呀！本章2分評有紅包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