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這幾天顏汐夏的狀态很不好，夜裏被各種不同的夢魇纏繞，白天渾渾噩噩地參加期末考。
高三上學期期末考剛結束，還沒出成績，寒假補課已經開始了。
顏汐夏埋頭在座位上做了兩套物理試卷，思路就像是堵塞了一樣，一邊做一邊煩躁。
“唉——”她長長舒了口氣，扔下筆，沒叫哪個朋友，自己獨自出去轉悠。
寒假的校園空蕩蕩的，高一高二已經走空，高三在教室上自習，校園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甬路兩側的樹枝大多幹枯，幹巴巴的樹枝以一種可憐的姿态向上蜿蜒。
顏汐夏踢着地上的石子，腦子裏還是昨天參加的期末考。
物理倒數第二道大題沒做出來，數學後兩道題好像都做錯了，英語，那個英語……
“大叔，我真的認識裏面的學生嗳，你通融一下啦，讓我進去嘛。”
她正胡思亂想，思路被一道嬌軟的女聲打斷。
她擡頭，朝聲源望過去。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校門口，一個打扮得像洋娃娃的姑娘站在校門外面，雙手合十，撒嬌着想進校門。
洋娃娃一看就不是學生打扮，她的妝容很濃，眼影打得很漂亮，頭發又長又卷。
一身淡粉色公主裙，像是童話城堡裏走出來的。
“你認識，你認識哪個？”門衛大叔鐵面無私。
Advertisement
洋娃娃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一側頭看到出來的顏汐夏：“這不出來接我了嘛。”
顏汐夏：？
門衛大叔扭頭指着顏汐夏：“同學，這你朋友？”
顏汐夏：我說我不認識，可以嗎？
她睜眼說瞎話：“是，您讓她進來吧。”
門衛大叔又念叨幾句“不要把外人往學校帶”，放洋娃娃進來。
洋娃娃小跑着進了校門，很熱情，從手提包裏拿出兩顆奶糖給顏汐夏：“小妹妹，謝謝你呀。”
顏汐夏接過奶糖：“沒事，你是進來找人的嗎？”
洋娃娃俏皮地眨眨眼：“不是哦，這是我朋友的母校嗳，我進來看看他上學的地方長什麽樣子。”
“哦。”
顏汐夏聽出來了。
這大概是熱戀期情侶的戲碼。
互相看看對方的小學中學，好像陪對方成長過一樣。
“嗳，裴蘇忱你認不認識哦？他們都說他在學校很有名呢？”
“誰？”顏汐夏震驚。
本來想幫她進來就走掉，卻一步也挪不開。
“哦，就是他啦，”洋娃娃眼神好，看到了校門口的光榮榜，指着左手邊第一個說，“他就是我朋友哦。”
然後，她就像怕被戳穿秘密似的，微俯下身，食指抵住唇峰，很可愛地悄悄說：“也是我喜歡的人哦。”
啊？
顏汐夏目光移開，盯着光榮榜上的照片。
紅底照片，少年穿着幹淨的白T，眼睛又亮又溫柔。
這張她每次路過校門口，都會停下多看幾眼的照片，此刻被別人指着，說，那是她喜歡的人。
他們似乎還挺熟。
顏汐夏張張嘴，大腦似乎不停使喚，聲音也不像是自己的。
她聽見自己說：“是嗎，裴學長很優秀。”
洋娃娃很驕傲，笑起來唇角梨渦淺淺：“對吧對吧，你也認識他？明天的分享會他也會來哦，臨時決定的呢。”
認識嗎？
當然認識啊。
他們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不記得了。
上次聊天呢？
是她問一道化學題，傍晚問的，他淩晨回複。
微信聊天大多是在問題。
是真的只是把她當學妹吧？
別人是大學校園的主角，而她，只是別人故事裏的配角。
是好多好多喜歡裴蘇忱的人中最不起眼的學妹。
“學姐，我還有課，我先走了。”顏汐夏找理由，匆匆離開。
洋娃娃在後面喊她：“嗳，你叫什麽名字呀？我不是學姐呀。”
快跑。
快點跑。
從校門口到高三教學樓有一段距離，顏汐夏在心裏告訴自己快點跑回去，跑回教室，拿手機，給裴蘇忱打電話。
他不是答應有喜歡的人，她幫忙追的嗎？
怎麽可以騙人？
還是說他根本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可憐她記了整整一年。
跑回教室，她沒注意到旁邊劉一然的座位空了，她從書包內側翻出手機，藏在衣袖裏跑去天臺。
高三樓的天臺很冷，零星有幾個裹着羽絨服背書的同學。
樓高風盛，顏汐夏站在天臺，拿出手機的時候，手指很涼。
按了兩次，指紋解鎖才成功。
她沒有打微信電話，而是翻開通訊錄，裴蘇忱的名字很早很早就在她的通訊錄中，而一次通話記錄都沒有。
她第一次打他的電話。
接通了，忐忑地聽着提示音樂，好久，直到冰冷的女聲傳來。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沒人接。
卻沒有勇氣再打第二次了。
失落感回籠，顏汐夏蹲下身子，整個人藏在天臺欄杆後。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胡思亂想、瞻前顧後又擰巴。
大概因為喜歡一個人。
“反正我又不是走矜持路線的。”
她自我安慰着，打算再打一個，裴蘇忱的電話就回了過來。
她秒接：“喂，蘇忱哥哥。”
“喂。”裴蘇忱低沉又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剛剛有點事兒，你放學了？”
顏汐夏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她沒回答問題，先問：“明天的分享會你也來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嗯，看看我們小顏同學這次期末進步多少。”
顏汐夏蹲着身子，明明天氣很冷，手心卻有汗，她磨蹭了好久，才如實招。
“我這次，好像沒考好。”
裴蘇忱笑：“所以打了個電話過來，先告知一聲？”
顏汐夏沒說話。
裴蘇忱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小顏同學，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什麽？”
她還想問問什麽意思，一通電話插了進來，是張倩。
除非特別棘手的事情，張倩是不會給她打電話的。
“蘇忱哥哥，我好像有點事情，我晚點給你回。”
“嗯，我今晚應該就到北郗了。”
“今晚回來嗎？”顏汐夏還想再說什麽，張倩的電話很急，她只能先挂斷裴蘇忱的電話。
接通了張倩的電話。
“喂，倩姐？”
張倩：“你在哪兒呢？然然被叫去教務處了。”
“什麽？”顏汐夏一臉震驚，劉一然一直安靜乖巧，犯什麽錯誤能被叫走？
“她給張漾表白被狗哥發現了，行了，不和你說了，我到門口了。”
“等等，倩姐，喂……”
電話被挂斷，顏汐夏抓抓頭發，來不及多想，站起身，從天臺往教務處跑。
跑到行政樓，上了兩層樓梯，穿過長廊，就看到“教務處”牌子下圍攏了不少人。
十七八歲，早戀和表白還是一個比較敏感的話題。
教務處的門關得很嚴，狗哥的斥責聲斷斷續續傳出來，還有一圈人的議論聲。
“讓讓，麻煩讓一下。”顏汐夏擠過人群，敲敲門，進了教務處。
她聽到身後有人說“哇勇士啊”。
進了教務處，屋內的氣氛很壓抑，狗哥站在辦公桌旁，面對着張漾、劉一然、張倩三人。
還有剛進來的顏汐夏。
“你幹什麽來的？有事待會兒再說，出去。”狗哥瞪着顏汐夏。
他的法令紋很深，看起來有點兇。
“我，我也是幫兇，也幫忙表白來着。”顏汐夏說。
張倩偷偷在背後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狗哥沒想到她能說的這麽直白，嘴唇顫了顫，上前兩步指着他們：“你們一個個都無法無天了吧！還知道有幾天高考了嗎！”
張漾因為顏汐夏的一句話側頭掃了她一眼，又扭過頭，事不關己似的看着窗外。
張倩和他差不多狀态。
只有劉一然垂着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子一抽一抽的。
顏汐夏在屋內環視一圈，決定加入劉一然的狀态，低着頭，知錯能改的樣子。
“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主犯，啊，還有幫兇！張漾！你少嘚瑟！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還勾搭小姑娘呢……”
狗哥罵了半晌，嗓子都啞了，終于累了，坐回到自己辦公桌後的椅子上：“行了，你倆，我想想給你們個什麽處分……”
他指着張漾和劉一然，考慮着什麽處罰。
一聽說還有處分，劉一然眼淚掉下來：“老、老師……”
辦公桌上還擺着她折了好幾個晚上的星星罐，就這麽成了一個笑話。
門外推推搡搡的同學叽叽喳喳，口中念叨的都是她的名字。
她不僅表白失敗，被暗戀對象嘲笑，還成功全校出名，十八年第一次受到處分。
“老師，要是處分，就算上我這個幫兇，一起處分了吧。”顏汐夏說。
劉一然很慌，一邊哭一邊走到她身邊抱住了她的胳膊。
“也算我一個。”張倩舉手。
“行行行！你們！一人一次大過！留校察看！”
也許是覺得留校察看太嚴重，也許是有顏汐夏陪在身邊，劉一然哭得很厲害。
張漾只是側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該說的都當面說完了。
他說，你太胖了，我不喜歡。
晚自習下課，教學樓到宿舍樓的甬路鬧哄哄起來，半個小時後，又恢複平靜。
女生438宿舍關着燈，只留書桌上一盞小臺燈。
三個女生圍坐在長條書桌前，一言不發。
半晌，還是劉一然先打破沉默：“對不起，我打亂咱們的計劃了，是突然聽說，張……那個誰來學校了，我就急着去……”
她垂着頭，說話還有濃濃的鼻音。
“沒事，”張倩靠在椅背上，單腿踩着椅子，就這麽酷酷地坐着，“剛好讓你看清他是個什麽人。”
劉一然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嗳，你呢？”張倩朝顏汐夏努努下巴。
“我？”
“我可聽說，明天分享會也有裴蘇忱啊，你暗戀人家三年，連個喜歡都不敢說？”
“我……”顏汐夏感覺心底堅硬的某一處，被拿着小刀一點點刮開了。
裏面其實又軟又慫。
“夏夏，你比我優秀得多，別害怕。”劉一然對她說。
“就是說，你現在不說，過幾天裴蘇忱被人搶走了，有你哭的。”張倩吓唬她。
“他會被人搶走嗎？”
顏汐夏想到那個洋娃娃，甩甩頭，拼命把她甩掉。
“這可說不準，你想想裴蘇忱那個人氣。”
“可是你以前不是教我，要撩不能追嗎？”
“大姐，此一時彼一時好吧？現在你們異地，你不主動，他被別人占上了怎麽辦？”
顏汐夏托着頭，想了好半晌，和張倩說：“倩姐，你教教我，怎麽表白，可以嗎？”
晚上八點，夜空陰沉，濃霧遮住了月光，看不見一顆星星。
顏汐夏敲響了裴蘇忱小姨家的大門，開門的是齊也。
他長高了不少，頭發剪得很短，看到她似乎不怎麽開心。
“進來吧。”齊也說。
他一側身，顏汐夏就看到會客室沙發上站起來的洋娃娃。
她也很震驚，但震驚只是一閃而過，她笑着點點頭：“好巧啊。”
顏汐夏卻有點說不出來話。
她怎麽也在這兒？
好在齊也媽媽梁爽很快走了出來，笑眯眯地說：“是小顏啊，來來來，快進來，剛好，穎兒也在，你們還可以聊聊。”
一聽稱呼，竟然是洋娃娃比較親近些。
“阿姨好。”
顏汐夏打了招呼走進屋子，洋娃娃也走近，笑嘻嘻地和她說話：“你是來找裴蘇忱的嗎？”
她先進來的，很有主動權。
顏汐夏答話：“對，我是裴蘇忱的學妹，”把主動權拉回來，“今天忘了和姐姐說，我和裴蘇忱，也挺熟的。”
“是哦，那真是巧，我叫朱曉穎，是蘇忱的同學啦。”
“我叫顏汐夏。”
兩人相互介紹後落座在沙發上，朱曉穎拿了杯水給她，自己也倒了一杯：“人生到處都是巧合呢，就像我和蘇忱呀，我們同一專業，同一選修課，上課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的爸爸也是同事呢。”
這麽巧。
顏汐夏幹笑一聲。
朱曉穎繼續說：“下學期哦，我們要一起去加拿大做交換生，好期待呀。”
“什麽？”顏汐夏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你們下學期要出國嗎？”
那豈不是她高考的時候，裴蘇忱在國外？
她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對呀，我們為了這次交換生的申請做了好多努力呢，當時我們天天熬通宵。”
通宵？
你倆嗎？
顏汐夏感覺來之前做的所有功課都作廢了。
從裴蘇忱上大學開始，兩人就像是走入了永遠不可能交集的圈子。
她不了解他的圈子，不懂他的世界。
“姐姐，是喜歡……”她語速很慢，一點點地問，“裴學長嗎？”
“是啦，我白天不是和你說來着嗎，并且，我是先喜歡他，再發現我們爸爸是同事的，這可能叫天賜緣分吧……”
後面的話顏汐夏沒再聽下去。
她垂着頭，在梁爽端着滿當當的果盤過來的時候，她想走了。
“阿姨，我想起來還有功課要做，我先回去。”
梁爽：“嗳，怎麽剛來就要走啊？”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是不是你小子幹什麽了？”
齊也一直在旁邊逗狗，無辜中槍：“媽，我都沒說話。”
“不是的阿姨，我是突然有事請。”
顏汐夏推辭了幾次，梁爽放行，她想快點走，不想遇到裴蘇忱。
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小醜。
不等齊也幫忙，她快步跑到門口，松了口氣，一推開門，裴蘇忱單手拿着鑰匙站在門口。
旁邊還拖着一個黑色行李箱。
看到她，先是愣了一瞬，而後皺皺眉，微俯下身湊過來，與她視線平齊。
“誰欺負你了？”
冬日的寒風裏，他像是不怕冷似的，穿了件黑色襯衣，随着他的動作，領口敞開，露出一截白淨性感的鎖骨。
身上有很淡的薄荷香。
直到他的手指伸過來，擦過她的臉頰，顏汐夏才意識到，自己掉眼淚了。
他的指尖冰涼。
“嗯？”
“誰欺負你了？”
他又問了一次。
顏汐夏不得不說謊：“考試沒考好。”
她垂着頭說話，聲音悶聲悶氣的。
反正也不用在乎形象了，反正他也不屬于自己了。
“就因為這個？”裴蘇忱笑，手伸過來，掌心擦了擦她剛剛掉眼淚的眼睛，“小朋友。”
很奇怪，他的手指很涼，掌心卻很暖。
能不能求求你，能不能求求你別對我這麽溫柔？
因為我一想到這麽溫柔的男人，是別人的男朋友，就會很難過的。
顏汐夏拍掉他的手，側着頭，不吭聲。
“小朋友脾氣還挺大呢，”裴蘇忱就這麽站在門口，半倚着門框，身子懶懶散散的，“我怎麽聽說在教務處，要處分眼睛都沒眨一下啊？”
顏汐夏：“……”
這消息傳的這麽快嗎？
她抿緊了唇，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覺得很丢臉。
好半晌，她說：“你讓開點，我要回家了。”
“這就回家了？來這兒不是找我的？”
“才不是找你的。”
顏汐夏彎腰，想從他身側的地方鑽過去，他身子一擋，沒成功。
就是故意的。
顏汐夏擡起頭瞪着他，眼眶很紅：“我今天不想和你說話，能不能走開些？”
她在說謊，用了最傷人的話。
裴蘇忱着實愣住了：“因為處分心煩？這個還沒通報，高考前會撤銷的，不影響高考，明早我去教務處……”
“我先回家了。”顏汐夏打斷他的話，伸手用力推，推開了他。
快步往前跑，跑離了他家。
回頭，裴蘇忱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了。
挺好的。
也算不用看到他了。
只是，以後，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會從兩棟教學樓間的十幾米變成跨越不了的太平洋吧。
他會說着流利的英語，進入我走不進的世界。
以後，要學會，不要喜歡裴蘇忱了。
晚上九點，一家光線明亮的普拉提店。
前面的老師指導着動作，顏汐夏猛地松了普拉提器械上的手環，整個人曲腿躺在器械上，眼淚再也繃不住地往下掉。
這是她從喜歡裴蘇忱開始報的課程。
裴蘇忱，真的好想好想讓你知道，有個人為了你努力啊。
後面就開始甜了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