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進來收拾的護工已經離開了。

病房裏窗戶全敞開着,陽光大片大片地鋪散在窗臺,沙發和白色的磚面上。

大概是為了讓他多感受大自然,綠色也能平複心情,裴寧的病房是在住院部一樓的。

祁鈞寒進去後,在窗邊站定。

裴寧跟了過去。

從這裏往外看,是一整片綠色的花園,隐約,還能在樹葉灌木的枝幹縫隙間,看到露出的琉璃色涼亭角。

男人微低着頭,不知在看些什麽。

裴寧便也垂眼,随意看過去。

窗臺上,一只小小的螞蟻手裏舉着一片小小的葉子,正準備爬下窗臺。

大概是感覺到被注視着,小螞蟻停下搬運的動作,仰起了腦袋。

一大一小兩個生物互相對視了三秒。

小螞蟻舉着葉片,往前爬了兩步,快速滑了下去。

裴寧自很小起,便很喜歡看螞蟻搬東西。爺爺知道他喜歡,還在家裏造了一個小小的蟻巢供他參觀。

裴寧一點都不覺得這些黑色的小東西可怕或者惡心,只覺得他們很厲害。

明明生命那麽脆弱,卻無比努力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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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寧有時候會想,如果他不考電影學院,而是去學生物,将來做一個研究小螞蟻的生物學家,也是很不錯的。

不過這些都是一閃而過的念頭。

他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讓爺爺安享晚年,再不受旁人輕視奚落。

裴寧回神過來,現在可不是他一個人發呆看螞蟻的時候。

他趕緊往祁鈞寒那邊看過去。

意外的是,男人眉頭微擡,視線方向竟也是那搬着樹葉的螞蟻。

裴寧:“祁先生,您在看螞蟻搬樹葉嗎?”

祁鈞寒:“嗯。”

裴寧眼裏閃過一抹雀躍:“我還以為您會讨厭這些東西。”

祁鈞寒轉頭過來,問他:“為什麽?”

裴寧用力眨了眨眼睛:“因為他們模樣很醜,數量又多,容易造成麻煩。”

起碼大部分人都是那麽認為的。

裴寧記得高中時候,有同學知道他家裏養了一個螞蟻的小型景觀時,看他的眼神特別像是看神經病。

祁鈞寒看着他:“你剛才看了它們很久。”

裴寧抿了抿唇:“被……發現了。”

祁鈞寒篤定道:“你很喜歡他們。”

裴寧眼神閃爍,雖不想當着祁鈞寒的面承認,最後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祁鈞寒看着他:“所以我也想看看。”

男人的眼珠特別黑,看人的時候,目光幽深。

明明是有些冷淡的表情,可這麽近距離被看着的時候,卻莫名有一種令人沉溺的錯覺。

尤其配上這麽一句富含意味的話語。

“你為什麽會喜歡他們?”祁鈞寒問道。

裴寧迅速收回發散的神思:“大概是因為小時候遇到挫折的時候,有人告訴過我,就算是螞蟻這樣渺小的生物,也能頂起身體重量幾十倍的物體,我們就更應該堅持。”

“它們很厲害。”

像是想起了什麽,祁鈞寒嘴角微微勾起,看向裴寧的目光更深邃溫柔。

裴寧臉頰微燙,卻沒有移開視線。

青年眼睛閃爍,白皙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

祁鈞寒定定看了他幾秒,突然伸手,掌心貼上了他的額頭。

男人掌心炙熱,貼着他微涼的皮膚,像是有電竄流過一般。

裴寧呼吸微滞,剛來得及叫一聲“祁先生”,男人低沉的聲音已落在耳邊:“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裴寧從小都體溫偏低,總是貪戀爺爺溫暖的被窩,到了小學也不肯分床。

每天晚上洗漱完畢,當他像只小豬一樣拱進爺爺懷裏的時候,爺爺總是會抱着他,滄桑又不失溫柔的聲音裏滿是笑意:“寧寧都這麽大了,該自己睡小床了。”

“我不,我要和爺爺睡到30歲。”

每當他這麽回答,爺爺總會哈哈大笑:“到時候你媳婦可不答應。”

小小的裴寧抿起嘴,緊緊貼着爺爺,心想他才不要媳婦呢。

大家都說,娶了媳婦還得給媳婦暖床。

他要找個可以給他暖床的。

這之後不久,有同學來裴寧家玩,發現他還和爺爺一起睡後,把這事宣揚的全班都知道了。

被連着取笑了好幾回,裴寧再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和爺爺一起睡了。

爺爺在隔壁房間,幫他布置了一個小房間,晚上也不關門。

睡覺的時候,他能清晰聽到爺爺睡熟之後,厚重的呼吸聲。

就仿佛,爺爺還睡身邊一樣。

只是有時半夜驚醒,冷冰冰的被窩總是提醒着他,他已經和爺爺分床了。

大部分的時候,小裴寧都會努力繼續睡覺。

除了偶爾的,他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會赤着腳尖,快步跑到爺爺那邊,窩回到他懷裏去。

每當這時,爺爺總會用力抱緊他,然後很輕地用手掌貼住他的額頭。

就像此刻,祁鈞寒的掌心貼在他的額上一樣。

男人手掌寬厚,掌心溫度炙熱,源源不斷的暖流溫暖着他被風吹的微涼的額頭。

裴寧本能地,很輕地蹭了一下對方。

祁鈞寒手掌僵滞了片刻,垂眸下來:“不舒服嗎?”

裴寧搖了搖頭,往他掌心裏又湊了一點。

暖意穿過皮膚,分散到四周,直到耳朵也感覺到了熱,裴寧才往後退了一步,離開對方的掌心。

也許是受家庭因素的影響,裴寧并不大愛和人分享一些內心的情緒。尤其随着年歲漸長,爺爺越發衰老,無法和他流暢溝通之後。

他沒有父母,沒有太多親戚,做什麽都必須要靠自己。

那些不開心的,痛苦的,壓抑的東西,只需要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像一只小小的螞蟻。

渺小又微弱,從小到大,總是被很多人不喜歡,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

他必須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讓自己不要被這個世界碾成塵土。

祁鈞寒這麽一個出生在金字塔頂端,生來就站在終點線上,很有可能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螞蟻”這種生物的人,卻能認同他的想法,并且誇贊螞蟻很厲害。

這句話,聽在裴寧耳朵裏,幾乎等同于祁鈞寒在誇他“很厲害”。

裴寧以前備考的時候,曾無限循環過一首歌,叫《原來你也在這裏》。

這會兒,祁鈞寒同樣給了他一種歌中的感覺。

啊,原來你也是這麽想的。

濃黑纖長的眼睫連續顫了好幾下,裴寧一點一點擡起眼,有些怔怔地看向祁鈞寒。

今日難得無風。

冬日的暖陽金黃燦爛,将他微微濕潤的眼睫染成了一片絢爛的暖金色,本就俊秀的五官更是精致到無可挑剔。

他睜大眼睛,認真看着祁鈞寒,薄而透的淡色眼瞳猶如一片湖,映着半片碧藍的天空,同樣,也映出祁鈞寒越放越大的面容。

男人看着他,雙眸幽深一片。

他探頭過來,身體也随之往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縮越小,眼看就要貼靠到一起去了。

裴寧腦中突然警鈴大作。

祁鈞寒幹嘛要靠過來,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祁鈞寒不會是想要……親他吧?!

這個念頭讓裴寧雙肩繃直,雙眼快速眨動起來。

就在祁鈞寒手搭上他的肩膀的瞬間,裴寧條件反射般地偏過頭去,結結巴巴道:“我有、有點冷。”

就算這個身體已經有了很多經驗,可對于現在的裴寧來說,他才十九歲,沒有談過戀愛,他才不要什麽鋪墊都沒有,就去和人親吻。

就算這個人長了一張他夢中情.人的臉也不行。

四周很安靜,男人沒有說話。

裴寧看不到他的臉,但他很清楚剛才自己的反應太奇怪了。

裴寧咬了咬牙,僵着脖子把下巴尖磕到了祁鈞寒的肩膀上。

他勉力讓自己說話的語調不要太奇怪:“我太冷了,祁先生,您抱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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