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後遺症

十歲的少年郎,唇紅齒白,眉目如畫。這正是秋正南,她前世的第一任夫君——她前世嫁了兩次。

秋正南是她舅舅護國公秋君霖的嫡長子,今年年初剛剛被冊封為少護國公。

前世,三年後,秋正南和夏馥安訂了親。這門親事是夏知秋和秋氏二人生前便訂下的,是以夏疏桐恢複了身份之後,她外祖母便作主讓她嫁給了秋正南,畢竟她才是真正的長房嫡女。

這是她外祖母心疼她,偏心補償她,否則以她那時幹癟瘦巴的模樣,哪裏配得起龍姿鳳表、才華橫溢的秋正南?只是當時她的那點自知之明,都被心中的歡喜給淹沒了——長大後的秋正南溫文儒雅、風度翩翩,十八歲便高中狀元,他的一舉一動,無一不牽引着她情窦初開的少女心。

十六歲那年,她懷着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嫁給了秋正南。

可是洞房花燭夜,他卻連碰都不願意碰她,直言自己心中有了人,她如同三九寒天被潑了一盆冷水,她早該知道的,他喜歡的是夏馥安。

當晚,二人一夜無話,和衣而眠。

次日清晨,他說不想讓父母親他們擔心,讓她假裝二人同房了,她紅着臉答應了,二人昨日已拜過天地,還能如何呢?以後他就是她的夫君了,那時的她還幻想着,有一日可以打動他的心,與他琴瑟和鳴。

可是這個幻想很快就破滅了。當天早晨,她敬茶的時候傳來消息,夏馥安昨夜***了,她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報複他們秋家。

夏馥安出殡時,秋正南撫棺痛哭不止,如同喪妻。

那時的她自責得厲害,覺得是自己逼死了夏馥安,是她拆散了他們兩個。在那之後,她自覺虧欠他,整整四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秋正南在人前與她相敬如賓,人後待她冷漠疏離,她就這麽配合着他演着戲。本以為這戲會這麽一直演一生,誰知道那日,夏馥安突然活生生地歸來了,帶着千萬身家。

這二人如同幹柴烈火,一點即燃,她的一味忍耐最終只換來了一紙可笑的休書!在收到休書的那一刻,夏疏桐方才如夢初醒,這何嘗不是解脫呢?她不哭不鬧,拿着休書回了娘家,她放手就是,成全他們。可是回到娘家後,她才發現自己以為能保留的那一丁點尊嚴,都被踐踏得不成樣子——

夏府一派喜慶,夏馥安明日就要出嫁了,這對狗男女竟是那般地迫不及待!

秋正南停在了她面前,少年低頭看着她,眉目青稚而不失俊雅,聲音也是十分溫和,“夏二姑娘,你可曾看見……”

“沒有!”夏疏桐毫無征兆地搖頭,看也沒看他,扭頭便走了。

“這……”秋正南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有些怔愣,他話還沒問完呢?秋正南一臉不解,他記得這夏二姑娘以前膽子不是很小的嗎?今日怎麽好像來了些脾氣?

夏疏桐走得有些快,想借此平複有些煩躁的心情,正快步走着,冷不妨迎面撞上了一人,她趔趄往後倒去,一雙有力的手及時穩住了她的身子。

她擡起頭來,可在看清眼前的少年後卻猛地後退了兩步,跌倒在地。她驚恐地看着他,如同獅虎爪下的兔子,瑟瑟發抖。

夏疏桐突然生起一種狹路相逢的感慨來,這是她前世的第二任夫君——秋一諾。

秋一諾是她舅舅護國公秋君霖收養的義子,也是秋正南的二弟。任誰也想不到,眼前這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十年後會成為北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孤竹王。不說十年,僅七年後,十七歲的他便是以年少馳名天下、讓敵國聞風喪膽的的鬼面将軍了。

之所以被稱為鬼面将軍,是因為他的臉。當年護國公收養他的時候,他的右臉上便有一塊好大的紅印,像塊鬼掌似的。在他三歲那年,護國公命人給他打了一個半面的面具,自那日起,他便一直戴着這半個面具,不曾解下來過,以至于城中的人也快忽略了他面上有鬼掌之事,可是今天……他怎麽就突然取下了?

夏疏桐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來,目光落在他右臉上那塊手掌般大小的紅印上。現在的他不過才十歲,穿着一身玄色劍服,如同一個小大人一般,肅穆沉穩的神色很容易讓人忽略掉他面上的掌印,而專注于他的威儀。現在這般年少的他,便帶有一股王者之氣了。

二人四目相對,他眸中的冷意驚得夏疏桐低下了頭。這還是前生今世,她第一次見到他面上有掌印的模樣。前世的時候,他臉上的掌印在二十歲那年便消失了,其實這掌印與他的身世有很深的關聯,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孤兒,他的真實身份,尊貴得她高攀不起。

所以,當她被休棄次日、也就是秋正南和夏馥安成婚那日,他手持賜婚聖旨,在萬衆矚目下高調地前來夏府迎娶她的時候,震驚了所有北梁人。

随着賜婚聖旨的到來,還有鳳冠霞帔、八擡大轎,八個宮裏來的嬷嬷押着她沐浴焚香,她任人擺布,半日沒反應過來。直到起轎時,她才有些回過神來,忽地後背起毛,生起一種不知被他惦記了多久的心情。

後來她才聽說,那日是向來閉門謝客的孤竹王府唯一一次賓客盈門,王府前車水馬龍不斷,而同日舉辦婚事的護國公府則門可羅雀,原本應該熱鬧非凡的婚宴分外冷清。

孤竹王像是,狠狠打了護國公府的臉。

直到現在,她還是想不明白秋一諾為什麽會娶她這麽一個棄婦回去當王妃?她模樣雖然生得不差,可是身材瘦小幹癟,也沒什麽才藝,只會刺繡和做飯。她曾經給他做過衣裳、煮過飯,可是他面上卻沒有半點高興,只冷冷說了一句:我娶你回來不是讓你當繡娘和廚娘的。她吓得不敢說話了,是啊,就連她僅拿得出手的這兩點才藝,比起他府中的廚子和繡娘,根本不值一提。

她當時是二嫁了,二嫁按習俗是不能穿紅衣、也不能坐八擡大轎的,不過他有聖旨,可能會例外吧,他就這麽風風光光地娶了她。

前面這些也就罷了,可是——她在被休棄之前的身份是他的義嫂啊,她是他義兄秋正南明媒正娶過的妻子。

北梁是禮儀之邦,對蠻夷戎狄收繼婚的習俗是嗤之以鼻的,其兄未死,他娶棄嫂,事态似乎要更嚴重些,可他偏就這般大張旗鼓地迎娶了她,饒是她愚昧無知,也知他在朝上定會因此受到文武百官的彈劾。可是,她卻從未見過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此事,她不知他是怎麽壓下此事還堵住了悠悠衆口的,許是因為他戰功累累,有着聖上的寵愛,又或者是旁人忌憚他的權勢?

她知道,他一定做了許多許多,只是從未在她面前說過半個字。夏疏桐有些不敢想,他這麽做是不是因為……喜歡她呀?

想到這,夏疏桐面上一熱,偷偷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可是一擡眸,便對上了他一雙冷漠的雙鳳眼,她忽地想起了前世的洞房花燭夜,竟條件反射地覺得身子一疼。

她是害怕他的,二人身份過于懸殊,她每次對上他都緊張得要死,她怕他板着臉不說話,也怕他開口說話,當然,她最怕的是……和他同房。想到前世那僅有的幾次同房,夏疏桐止不住雙腿直打顫,她怕他十成,其中一成是床下的他,餘下九成是床上的他。

秋一諾垂眸,将夏疏桐臉上出現的數次驚懼都看在了眼裏,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大步走開了。

夏疏桐被他這最後一眼吓得雙腿發軟,前世洞房花燭夜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木棉見她小臉都白了,站都站不穩,主動将她背了起來。

木棉心道:這秋二少爺平時戴着面具,露出來的半張臉看起來倒挺俊俏的,可是今日取下面具,就變得有些可怕了,怪吓人的,二小姐今年才六歲,而且膽子一直很小,難怪會被吓成這樣。

聽得背上的夏疏桐心跳如雷,木棉連忙安慰道:“二小姐,你別怕。秋二少爺雖然不愛說話,但他不兇的。”

夏疏桐欲哭無淚,才不是這個問題!這是前世同房的後遺症啊!

不遠處,秋一諾并無走遠,聽到木棉的話後腳步略略一頓,又擡腳往前走去,很快便碰上了前來尋他的秋正南。

秋正南見了他,吃了一驚,“二弟你……”他看着他手中的面具,左右看了看,好在沒人,連忙勸道,“快點戴上吧。”

秋一諾微微抿唇,利落系上了面具,他的确,是不應該到處吓人,可是……他就想看看她的反應,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她從小就害怕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