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未央湖畔

夏疏桐身子雖然才六歲,可心裏卻住着一個雙十年華的靈魂,當即就漲紅了臉,耳根子都紅透了。

秋一諾一怔,本來他覺得沒什麽的,她這樣反倒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可是她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難道要他說唐突她了?秋一諾輕咳一聲,端出長輩的氣度來,“小心些。”

夏疏桐胡亂“嗯”了一聲,匆忙下了馬車。

下得急,頭差點又在車壁上撞了一下,虧得秋一諾動作快,伸手在車壁上替她擋了一下,夏疏桐又紅了臉,窘迫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好在木棉已經将她抱下車了。

夏府年輕的門房跑過來一看,見到了夏疏桐主仆二人,頓時激動了起來,連忙小跑回去,朝裏面大聲通報道:“老爺,二小姐回來了!”

房門話沒落音,便見夏知秋風風火火趕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府裏一群侍衛,聲勢頗為浩大。

夏知秋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來,見了夏疏桐後忙問道:“桐桐沒事?”

夏疏桐連忙搖頭,“沒事,”又有些愧疚,“讓您擔心了。”

“說的什麽話,沒事就好。”夏知秋蹲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又看向了從馬車上利落下來的少年。

“姑父,”秋一諾向夏知秋行了一個晚輩禮,從容解釋道,“先前小侄去西市辦事,在西市口見了小表妹和丫環兩個人在烈日下攔馬車,便自作主張邀她們上了馬車。”

夏知秋連連點頭,“多謝,你表妹正是與嬷嬷們走散了,剛剛嬷嬷才回來報,你姑母都快急哭了,我這邊還打算帶人去西市找。”夏知秋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對身後的鄭管家道,“叫謝管事回來,不用報官了。”

鄭管家連忙去辦。

這時,夏府大門內也傳來了聲響,夏疏竹趴在木棉肩上探頭一看,便見秋氏和史氏妯娌幾個先後小跑了出來。秋氏見了夏疏桐明顯松了一口氣,史氏則是哭得像個淚人兒一般,“桐桐!桐桐!”立馬就奔了過來,走得急,還差點摔了一跤。

一過來,立刻就從木棉手中接過了夏疏桐,緊緊抱在懷中,哭得泣不成聲。

夏疏桐勉強擠出了幾滴眼淚,小手拍着她的背,懂事道:“娘親,桐桐沒事,您別哭了。”

“二弟妹,別哭了。”秋氏勸道,“你哭得這般厲害,別吓到了桐桐。”

史氏拭了拭淚,見了夏疏桐身後的木棉,有些生氣斥責道:“你怎麽照顧小姐的?見小姐和嬷嬷走散了也不快些回來?”

木棉連忙跪下請罪,“奴婢知錯了。”

“娘,不關木棉的事,是桐桐走太慢了,跟不上嬷嬷,鞋子也掉了,木棉幫我撿了鞋子穿上,然後我們就看不到嬷嬷了。”夏疏桐吸了吸鼻子,“桐桐怕嬷嬷找我們,我們就一直找嬷嬷,還在市口等嬷嬷等了好久。”

木棉跪在地上附和道:“是啊,劉嬷嬷走得快,之前李嬷嬷還說在市口先攔輛馬車給我們,可等我們回去了都沒見到人。”

秋氏聽了二人的話,道:“還好有這丫環跟着。”

史氏聽了秋氏的話,知是不好責怪木棉了,便道:“我就是擔心桐桐,錯怪你了,你快起來吧。”

“謝二夫人,”木棉起身,又對秋氏福了福身,“謝大夫人。”

“好了,”秋氏道,“這會兒日頭毒着,快進屋歇會兒吧。”秋氏讓她們婦孺入了屋,前去招呼秋一諾。

秋一諾謝絕了秋氏讓他入屋的好意,道:“小侄這還要去錦繡樓看龍舟,怕義父和祖母久等,便先行一步了。”

“好,”秋氏道,“待會兒你同你義父義母說一聲,我們晚些兒到。”

秋一諾颔首,行了一禮,辭別了二人。

夏知秋點了點頭,這孩子,是個知禮數的。

夏府內院裏,夏馥安已是哭得一身大汗,頭發都濕了,秋氏命丫環打了洗臉水來,絞了帕子給她擦臉,道:“還哭?不想去看龍舟了?”

“想的!”夏馥安抽泣道。

“那就不哭了。今日這事,你犯了很大的錯,好在你二妹妹沒出大事,不然……”見女兒哭得厲害,秋氏也不忍再說她,只嘆了口氣道,“你二叔去得早,只留下桐桐妹妹這麽個女兒,我們更應該照顧她不是嗎?”

“安安知錯了,以後不趕妹妹下車了。”夏馥安啜泣道。

“知錯就好,如果以後再犯,我一定重罰。今日這事,就罰你禁足兩個月,待會兒再好好去和你二妹妹道歉。”

夏馥安一聽到禁足兩個月,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她以前犯錯,娘親最多罰她禁足三日,兩個月,那得多長時間啊?

“好了,不哭了,再哭就成小花貓了。”秋氏輕輕擦着她哭得通紅的小臉,“明日起禁足,你只有今天這一天的時間出去好好玩,我讓你玩到天黑,晚上再去舅舅家好好玩。”見她還哭,秋氏板起臉道,“今日也不想出去了?”

“想的!”夏馥安吸了吸鼻子,勉強止住了哭。

史氏那邊,只粗粗問了夏疏桐幾句,便趕緊補妝打扮了,免得耽誤了出行。

車馬院裏,夏馥安已經讓秋氏抱上了車。

秋氏安排好了,史氏母女同三房的坐同一輛馬車,她們長房則和四房坐一起。因為安安這孩子自尊心強,若是讓同齡的夏疏桐和夏華珊見她在哭鼻子,只怕又有得鬧了,眼下四房的兩個孩子還小,看見了倒沒什麽。

四房的小子今年才兩歲,這會兒被奶娘抱在懷裏睡熟了,還沒醒;他的姐姐夏舒巧今年不過四歲,性子是有些伶俐的,上了馬車後,見夏馥安眼睛有些紅腫,便一直盯着她看,看了一會兒問道:“大姐姐哭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夏馥安面上就挂不住了,有些委屈地哭了一聲,直往秋氏懷中鑽,秋氏連忙柔聲哄着。

洪氏忙道:“巧巧,你大姐姐身子有些不舒服。”

“哦。”夏舒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思:不就是哭了嘛,真是羞羞臉!

未央湖畔,已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

夏府侍衛護着府中一衆婦孺上了錦繡樓,夏馥安這會兒不想看到夏疏桐,便一直将臉埋在秋氏脖間,秋氏也不勉強,打算明日等她情緒好些了,再讓她去和夏疏桐道歉。到二樓雅間門口時,她怕待會兒安安和桐桐共處一室,見了她還要鬧情緒,便和夏知秋說了一聲,抱着夏馥安上三樓了。

臨走前,夏馥安擡頭偷偷看了夏知秋一眼,見夏知秋板着臉一臉嚴肅,便知爹爹還在生她的氣,一下子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錦繡樓這兒統共三層,像秋氏的娘家護國公府,是訂得到三樓的雅間的,她便抱着夏馥安上去了,三樓的景致自然是要比二樓上好不少。

夏馥安到了之後,一見到老護國公夫人,眼淚便止不住了,委屈巴巴地叫喚了一聲,“外祖母!”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護國公夫人葉氏今年不過四十有六,多年來的養尊處優,加上保養得當,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年輕上十歲左右,有時抱着夏馥安出去,還有人以為這夏馥安是她的女兒呢。

葉氏先前已經聽義孫秋一諾說了夏府那邊的事了,這會兒見寶貝外孫女哭得小嘴巴都歪了,她心疼得不得了,連忙從秋氏懷中接了過來,珍寶似的抱着,“我的安安呀!怎麽哭成這樣子了……”

夏馥安見有人寵,更加肆無忌憚地放聲哭了起來。

“安安,別哭了。”秋氏擰眉道,聲音有些嚴厲。

夏馥安哭得更厲害了,葉氏心疼不已,連連哄着。

“娘,您可別寵壞了安安!”秋氏道,可葉氏才不搭理她,反而抱着夏馥安去了窗前。

秋氏無奈,轉而對秋君霖道:“大哥,你看娘!”

秋家的人容貌都生得不錯,秋君霖今年不過而立,自年少時便是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只不過到底是行過軍打過戰的人,俊美中又帶着幾分剛毅與煞氣。他平日裏,對着屬下和兒子硬得下心腸,可是對這唯一的親侄女卻是從來都舍不得大聲說一句話的,對此只能置之一笑,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大嫂!”秋氏又喚秋君霖的妻子馮氏。

馮氏和她同歲,今年二十有六,生得花容月貌,只是身子有些瘦弱,看起來略顯病态,當年她因生秋正南的時候難産,催産時傷了身子,現在也要不了孩子,每每見了夏馥安都是喜歡得不得了,這會兒笑道:“女孩子是得嬌着養。不過,今日之事是怎麽回事,一諾回來也只說了三言兩語,你快同我說說是什麽情況?”

秋氏無可奈何,只能将今日之事細細說與她聽。

馮氏聽後,頗有責怪道:“要我說呀,今日之事安安也是受害了,還不是桐桐先弄髒了她的裙子?”

馮氏這話說得十分護短,秋氏聽得微微擰眉,這話可不能讓安安聽到,不然還真以為自己沒做錯了,她看向了夏馥安,好在夏馥安這會兒被她娘葉氏哄着,也沒往這邊看,秋氏低聲道:“桐桐這孩子也是無心的。”

“無心嘛,就不知者不罪,一個小孩子,我也怪不了她。”馮氏道,“可是那些伺候的丫環們就很不周到了,安安說要走,她們就兩輛馬車都走了?留了那麽兩個不中用的嬷嬷下來?”

“瑤琴和玉棋這二人平日裏也是知分寸的,今日估計是安安鬧得厲害,不得以才順了她的意,這二人我自有懲處。”秋氏無奈道,“今日節忙,正好秋嬷嬷沒跟出去,才鬧出這事來。”若有秋嬷嬷在,就不會這般了。秋嬷嬷是她的奶娘,賜了家姓,平日都是由她照看着夏馥安的。

馮氏寬慰道:“好在那丫頭也沒出什麽大礙,晚些回去,我讓管事們給二房這丫頭送些東西壓壓驚就是了。”馮氏心中忍不住想:二房的那丫頭是不是和安安八字不合呀,這些日子來總和她鬧別扭。

夏馥安那邊,因有表哥秋正南上前哄着,總算是破涕為笑了。

二人站在窗前,有說有笑,好不融洽。

葉氏看在眼中,一臉慈愛,這孫子和外孫女,真真是郎才女貌,二人又是青梅竹馬,實在好不登對!

夏馥安擡頭看着秋正南,一臉仰慕,她就喜歡大表哥,溫柔又愛笑,說話還輕聲細語的,不像那個二表哥。

夏馥安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另一扇窗前的秋一諾,見他負手而立,一如既往地板着臉,不由得撇了撇嘴,這個二表哥整天戴着面具,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看到她還冷冰冰的,她才不喜歡他,好在他也不是她的親表哥!

這邊,秋氏還沒下去,夏知秋安頓好府中衆人後便上來了,是前來和秋一諾道謝的,向來不善言辭的秋一諾難得禮貌而客氣地回了幾句,引來秋正南的側目,心思他今日倒有些奇怪。

秋一諾神态自若,怎麽說呢?當着未來岳父岳母的面,還是要給他們留一些好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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