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兇宅之約

陳郁金是以怪醫的名號重現在世人眼前的,他那一手醫術可謂華佗再世,可是他救病患,不收任何財物,只要人頭——陳家人的人頭。

于是,陳家人的人頭自有求醫的病患或是他們的親屬一顆一顆地送來,他救活了一個又一個不認識的人,每救活一人,陳家就會先死一人。他的雙手沒有沾染上半滴陳家人的血,可所有的陳家人都是因他而死,而活着的人,都活着惶惶不可終日當中。

最後,就連陳家的私生子、甚至奸生子的人頭都有人給他送來,有人甚至養着陳家人,讓他們生下陳家血脈,嬰兒一被生下,立刻有人高價買下,然後頭被割下給他送來,幾近病态。期間官府曾數次插手,都無法制止。

當年,夏疏桐也曾去求過這陳郁金,請其為她中風的外祖母針灸治病,可任憑她如何萬般懇求、重金相誘,陳郁金皆一臉冷漠,不肯松口,還命人将她趕了出去。他們堂堂護國公府,如何做得出殺人救命之事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陳郁金瘋癫自盡,一代怪醫的傳奇自此落下帷幕。

夏疏桐默默地看着他,現在的陳郁金還沒瘋狂,他還有溫柔的妻子陪伴在身邊,病重的兒子也有治愈的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過尋思間的事,夏疏桐很快斂了悲憫的神色,看着陳郁金道:“我之前,是準備去西郊辦一件很重要的事的。”

陳郁金微愣,繼而有些愧疚道:“是陳某耽誤小姐大事了。”

“我現在沒時間去了,想請你幫我代-辦。”

陳郁金只猶豫了一瞬,便答應了,“小姐請說。”就算是讓他去殺人放火又如何?他也要去。

夏疏桐正欲開口,陳郁金卻忽然打斷了她,轉而對桃之道:“之之,你去買半支人參回來吧。”他将手中的銀票給了他的妻子。

桃之頓了頓,隐忍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是不想讓她聽到一些什麽不應該聽到的話。可是,不論她要他們做什麽,他們都無法拒絕她,他們沒得選擇。

夏疏桐看出了這二人的顧慮,笑道:“我要你們做的事情,絕不是什麽傷天害理或者犯法之事,只是想請公子出面,代我買下一座宅院。”

二人一聽,齊齊松了口氣。

陳郁金揮了揮手,讓桃之出去。

“木棉,你去門口守着。”夏疏桐吩咐道。

木棉道:“那小姐,您有事叫我,奴婢就在門口。”

“嗯。”夏疏桐颔首。

木棉将門關上後,夏疏桐道:“公子也知道,我如今尚年幼,又是姑娘家,許多事情不便出面,不知道公子願不願意為我代理。”

“姑娘請說,鄙人一定盡力而為。”

夏疏桐緩緩道來,“在西郊有一座兇宅,是之前一官家養外室之用,後來那外室讓主母逼死,在井邊的槐樹上吊了,當時那外室已懷胎九月,即将臨盆,一屍兩命。”夏疏桐說到這,頓了頓,“後來,這兇宅輾轉幾手,可是每個住進去的人家都能聽到夜半從井裏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極為兇猛。一晚,一位宅主的幼子聽到啼哭聲,大膽地去了井邊。片刻後,突然從井邊傳來了幼子的慘叫,宅主匆匆跑出去一看,便見幼子倒在井邊,被開腸破肚,那血從井邊延至井中,将井水都染紅了。”

大白日的,夏疏桐刻意壓低的聲音聽得陳郁金一個男子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夏疏桐輕笑道:“公子害怕?”

陳郁金連忙斂了心神,正色道:“我相信,世間無鬼神。小姐說的故事,其中只怕以訛傳訛居多。”

夏疏桐笑,心思這陳郁金倒不是太迂腐的人,也不再迂回,直言道:“我想請你幫我買下這座宅子,用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那宅子有……”陳郁金正想問那宅子有多大,可是一想到是兇宅,便沒往下問了,有些兇宅,就算是倒貼也是賣不出去的。

“興許不用二十兩,多的是你的了。”夏疏桐道,“我待會兒就給你送銀子來,孩子的病要用到的銀子,該花就花,不必節省,交給我便是。”說罷起了身,也不多留,她要抓緊時間。

陳郁金連忙起身相送,直到夏疏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還立在原地發呆,他實在難以置信,居然會有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願意這般毫無保留地幫他。

夏疏桐帶着木棉離開客棧後,看了看,又走進了一家九鼎當鋪,這是另一間分店了。

夏疏桐又爬上了櫃臺,她知道今日要花些錢,是以早上出門前打扮的時候,專挑了些值錢的首飾戴,也不嫌累贅。

她笑着對店鋪夥計道:“我要買個很漂亮的首飾,先在這裏當幾個不喜歡的,過幾天我娘親會贖回來的。”她說着,将腕上的赤金雙鈴镯和翡翠玲珑镯先後褪了下來,又從腰間解下了一塊雙魚镂空白玉佩,正撥着髻上的玉簪,忽地身後傳來一聲清潤的嗓音,“二姑娘這是又缺銀子了?”

夏疏桐驚得手一顫,玉簪掉了下來落在她肩上,又往地下墜去,秋一諾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将玉簪遞到了她跟前。

夏疏桐後知後覺,接過來後連忙撥了撥了身下的長裙,想将身前這些準備活當的首飾給擋住。

她這掩耳盜鈴的動作看得秋一諾唇角含笑,他将夏疏桐輕輕抱了起來,她的這些家當就這麽顯露在了櫃臺上,夏疏桐臉都紅了。

秋一諾将她輕輕放了下來,拿了櫃臺上的兩個镯子給她戴上,又将玉佩放到她手中,語音帶笑道:“又缺銀子了?”

夏疏桐低着頭,乖巧地将手上的玉簪子簪回了頭上,心中有些羞惱:怎麽又碰到他了,這下該怎麽辦呢?

秋一諾朝身後的秋墨招了招手,秋墨會意,将懷中的銀票掏了出來,問道:“少爺,要多少?”

秋一諾繼續勾了勾手,秋墨便将全部的銀票遞到了他手中。

秋一諾接過,蹲下後将銀票遞到她跟前,“要幾張?”

夏疏桐擡頭,有些詫異地看着他,秋一諾的聲音很少這麽溫柔,至少她從來沒見過這麽溫柔的他,這會兒不免有些恍神,也不知該如何和他解釋。

“十張夠不夠?”他問道,相當地耐心。他決定,此生要養肥她的人,更要養肥她的膽子,不能讓她再跟前世那樣,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話都說不清。

夏疏桐聽了他這話,連忙搖頭,又點了點頭,一會兒又搖頭。

秋一諾失笑,夏疏桐不免看呆了,她記得,這秋二少爺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都很不愛笑的。還是他小時候其實也是愛笑的,只是她都沒什麽機會看到?

“怎麽了?”秋一諾問道,他真想知道她在想什麽,是在想前世的他嗎?他後悔了,前世應該多對她笑笑才是,只是以她前世膽小的性子,他怕自己笑一下都能吓得她三天睡不着覺。

“我、我……”夏疏桐咬唇,猶豫後道,“秋二少爺,我能不能和你再借三百兩呀?到時,還有之前的二百兩,我一起還給你。”這話問出來,也是很難為情了。

秋一諾唇角一勾,抽了三張銀票來給她。

夏疏桐連忙接過,又有些小心翼翼道:“秋二少爺,今日的事,你能不能也為我保密呀?”

“不可以。”秋一諾雖然否定,聲音卻是輕輕的,“除非你叫我一諾哥哥。”适當地開一下玩笑,應該能緩和一下自己前世在她心目中不茍言笑的印象?

夏疏桐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一諾哥哥!謝謝一諾哥哥!”原來秋一諾小時候這麽好說話呀,一點都不兇!

她連喚兩聲,秋一諾心生愉悅,她的聲音很好聽,脆脆甜甜,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無憂無慮。

秋一諾唇角彎彎,“這麽晚了,還不回去?”

夏疏桐一看,确實,太陽都快下山了,她連忙道:“那我就先回去啦!”說罷福了福身,和木棉出了當鋪。

只是出了當鋪,她卻是往悅來客棧趕去的。到了廂房後,她将三百兩都給了陳郁金,道:“這三百兩你拿來買人參吧,前面給了五十兩,你買完兇宅後剩下的留着自己開銷。記得,最晚明日就要将兇宅買下,後日是初一,你午時過後在白馬寺的後山林等我……”夏疏桐又仔細交待了一下具體的位置。

每逢初一十五,夏府的女眷們都會去城西的白馬寺上香,經常一呆便是一整日。

待夏疏桐和木棉回到茶樓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柳氏見了她松了一口氣,“桐桐你跑哪去了?”她剛剛才和莊氏分別,一下樓就聽說夏疏桐帶着木棉逛街逛到現在還沒回來,差點沒急死她。

夏疏桐是小跑回來的,這會兒還有些喘氣,笑道:“我剛剛在茶樓裏吃東西,聽先生們說書呢,一不小心給聽入迷了,這才趕緊跑回來了!”

柳氏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呀,下次可要帶多點丫環和婆子才行。”

“我知道啦,三嬸,你可別跟我娘她們說呀,我以後不亂跑了!”夏疏桐抱着她的手臂撒嬌。

“知道啦!”柳氏笑道,有些心虛,不說自然是好的。今日之事,确實是她有些疏忽了,她跟小姐妹聊得熱火朝天,女兒一直在一旁睡着,她看着心安,都忘了二房這個了。

柳氏不說,夏疏桐的丫環嬷嬷們自然也不會主動說,若是說了,深究下來也是她們做下人的失了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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