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七夕
夏疏桐不由得想起兩件事來。
前世的時候,莊子上有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姑娘,叫小琴,有一天,小琴在溪邊洗衣服的時候突然遭一個外來的乞丐往她臉上潑了毒漆,後來臉就爛了。那乞丐被莊子上的人抓到後,才交待是有人給了他銀子讓他這麽做的,具體是什麽人他也不認識。
當時莊子上的人都以為是小琴他們一家得罪人了才會導致小琴被人報複,此事後面如何她也沒去打聽了。這會兒夏疏桐忽然想起來,那陣子木棉生病了,那日很難得的,是她去溪邊洗的衣服。而小琴不知為何,素來有些愛針對她,那日小琴來了之後就開始擠兌她,說她是千金大小姐,怎麽還要來溪邊洗衣服?說着說着,就要求在她那塊地方洗衣服,可是這塊地平日裏都是木棉在用的呀。小琴的話說得尖酸刻薄,她說不過她,便不洗了,直接抱着衣盆回家,等回到家後沒多久,就聽說小琴出事了。現在一想,假如當時那個乞丐原本是要潑的自己呢?
這是其中一件,還有一件事,當年她也曾經差點毀過容。那一次不知是吃錯了東西還是怎麽了,她整張臉突然紅腫褪皮,褪到臉皮輕輕一碰都能出血,後來還是她辛辛苦苦上山求了一位脾氣古怪的老大夫,老大夫開了好些藥給她,內服外用的,這才将她的臉給治好了。
說到那位老大夫,夏疏桐現在也怪想他的。老大夫脾氣雖古怪,可刀子嘴豆腐心,她後面為了史氏的病,沒少求過這位老大夫。這老大夫沒別的愛好,就一張嘴巴尤其貪吃!勝在她會做飯呀,老大夫吃人嘴軟,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忘年交。老大夫也曾心血來潮教過她些許醫術,只可惜她在這方面沒什麽天賦,當時也沒那個精力和時間,只粗略學了點皮毛。
夏疏桐想得有些遠了,她不知道前世這兩件事是不是史氏所為,如今也不得而知了。可是倘若她毀了容,史氏便無後顧之憂了。一來,人們不會再将毀容的她與秋氏聯想到一起;二來,她毀了容貌嫁不出去,便能一直呆在史氏身邊服侍她。
想到這個可能性,夏疏桐頓覺周身發冷。如果這是真的,那史氏真的是……一毒婦!夏疏桐閉眼,不敢多想。那些年來二人朝夕相處,是史氏親手将自己撫養長大的,難道史氏對她就沒有半點舐犢之情嗎?
興許是有的吧,在她小時候生病發燒時,史氏也曾守在床邊目不交睫地照顧過她;她受委屈哭訴的時候,史氏也曾柔聲哄過她;她努力學刺繡烹饪想讓她為自己驕傲的時候,史氏也曾不吝地誇獎過她,當時她臉上開懷的笑,應當是真的呀?
憶及前世種種,夏疏桐憤怒之餘,更多的是悲哀。自重生那日起,她便不再将史氏當成自己的娘親了。前世史氏的養恩,她在前世就已經還清。今世若史氏能安分守己,她便還能敬她為自己的二嬸;如若不能,休怪她絕情!
接下來幾日,夏疏桐有意接近夏馥安,與她玩得十分交好,姐妹倆看起來都徹底忘了先前的不愉快,變得親密了起來。
初六這日下午,夏疏桐和夏馥安二人下課後,姐妹同行走在廊下,夏疏桐笑道:“明日就是七夕了,你要出去玩嗎?”
“當然要啦!這還用說嘛!”夏馥安喜滋滋道,她都禁足了兩個月了,碰上這熱鬧的節日,當然是要出去玩個痛快的。
“我明晚會去夜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呀?”夏疏桐問道。
“明晚啊?”夏馥安想了想,搖頭道,“我去不了,明天白天我要去我舅舅家呢,表哥他還說晚上帶我去看螢火蟲!”說到這,夏馥安笑逐顏開,面上滿是期待。
“這樣啊?”夏疏桐咬了咬唇,有些羨慕道,“你們去哪裏看螢火蟲呀?”
“不知道!表哥說要去郊外,他說到時漫山遍野都是螢火蟲,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可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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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疏桐低頭,想了想,小聲問道:“大姐姐,那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呀?桐桐也好想去看螢火蟲呢。”
夏馥安一聽臉色就變了,她方才帶着些炫耀的姿态故意說得十分誇張,卻沒想到将二妹妹給打動了,可她才不想帶她去呢。可是二妹妹剛剛才主動約了自己明晚出去玩,那現在她出去玩又不帶她去,這樣會顯得她很小氣呀。
夏馥安想了想,為難道:“這個我得問下秋表哥,秋表哥之前是說帶的我出去玩,可沒有說帶你哦。這樣吧,我明天去我舅舅家問一下表哥,如果他同意了,我就讓人來接你,可以吧?”
夏疏桐聽了,心中鄙夷,以她對夏馥安的了解,夏馥安如果同意她去玩,肯定這會兒就答應了,哪裏會找這麽多借口。是以,夏馥安到時一定不會派人來接她,就算後面她問起,夏馥安也會說自己玩得開心忘了這回事。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是以,夏疏桐面上不顯,只一臉歡喜道:“好啊!那大姐姐你到時一定要派人來接我哦,我在家等你!”
夏馥安只沖她笑了一笑,并不做應答。二人也到了長廊轉角處,就此分開,回了各自的院子。
次日一早,夏知秋和秋氏牽着夏馥安的小手來到車馬院,準備坐馬車前往不遠的護國公府,正好看到夏疏桐帶着幾個丫環婆子要出門。
秋氏微訝,叫住了她,“桐桐,你一個人出去?”
夏疏桐回頭見了秋氏,連忙過來朝她福了福身,道:“娘說不想出門,桐桐就一個人出去走走了。”
秋氏溫柔笑道:“那你要去哪兒?”
“不知道呢,”夏疏桐朝她憨笑了一下,“桐桐到處走走,聽說今天外面好好玩呢!”
秋氏失笑,“傻丫頭,大清早的外面哪裏好玩,要等到下午才熱鬧呢!要不你……”
“娘!”這個時候,夏馥安忽然打斷了秋氏的話,拉着秋氏的袖子撒嬌道,“我們快點走吧,別讓舅舅他們久等了!二妹妹,你在外面要小心些,別亂跑哦!”說着欲拉秋氏上馬車。
秋氏還來不及說什麽,夏疏桐便眼巴巴地對夏馥安道:“那大姐姐,你記得下午派人來接我啊!桐桐好想去看螢火蟲的,你幫我在秋表哥面前說一說好不好?”
夏馥安聽到她這麽一說,鼻子都皺了,這個夏疏桐這樣子,那她娘不是都知道了嗎?果然,秋氏一聽,不解問道:“這是什麽情況?”
夏疏桐忙将昨日之事說了,一臉乖巧道:“等一下桐桐會早早回來,在家裏等大姐姐的。如果秋表哥不肯讓桐桐過去,那桐桐……我去外面玩也可以的。”夏疏桐說到這,故意低下頭來一臉失落。
秋氏聽得擰了擰眉,自己這個女兒想什麽她還不知道嗎?女兒這是不想讓桐桐去,才會找了這麽一個借口,若真心想帶桐桐去,只怕昨日就應下了。
夏馥安低着頭,有些心虛,抿着嘴巴不說話。
秋氏摸了摸夏馥安的頭,收起眼中的責怪,柔聲道:“安安,我們帶妹妹去舅舅家玩好不好?”
夏馥安咬了一下唇,點了點頭,一會兒低低道:“娘,我錯了。”
秋氏唇角彎彎,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的安安最懂事了。”
見秋氏并沒有生她的氣,夏馥安擡頭沖她一笑,又上前來親切地拉起夏疏桐的手,熱情道:“桐桐,你跟我一起去舅舅家玩吧,我舅舅家好漂亮的!”
“真的嗎?”夏疏桐一臉歡喜,“我可以去?”
“當然可以啦!”夏馥安點頭大方道。
“太好啦!”夏疏桐開心得直鼓掌,又有些不确定問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嗎?晚上還可以看螢火蟲?”
夏疏桐還故意這麽一問,夏馥安聽得心中有些不開心,面上仍是甜甜一笑,“是啊,可以的!我們快去吧!”說着就拉着夏疏桐上了馬車。
見兩個小姑娘手拉手上了馬車,秋氏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去,女兒的大方得體是為了讨大人的歡心,如果大人不在,就意味着她不會這麽做了,而是像昨日那樣欺騙妹妹。
夏知秋将秋氏的憂慮看在眼中,手輕輕擁住她腰身,低聲道:“安安還小,不必想這麽多。”在他看來,女兒聰穎中帶着些狡猾,她因自己的私心耍下小心機也不是什麽難容的壞事,畢竟人性本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只是聖人會因道德而抑制自己的本心,而壞人則放縱自己的本性。
見秋氏仍愁眉不展,夏知秋輕笑,舉例道:“孔融讓梨,個個都贊揚,如果碰到個不讓的孩子,那這個孩子就做錯了嗎?小孩子的本性,都是喜歡又大又漂亮的,也喜歡獨占,沒有生來就愛分享、禮讓的。”
秋氏嘆了口氣,道:“這我知道,可是我盡力去教導安安照顧比自己弱小的人,安安卻……”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安安也做得很好。”夏知秋微笑道,“只是她還需要一個成長的過程。”
“爹,娘!”夏馥安在馬車內等了一會兒,見這二人還站在馬車前低聲說着話,忍不住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催促他們,“你們快上來呀!”
夏疏桐坐在長椅上低垂着眼眸,唇角笑意淡去了幾分,隐在袖下的手也微微握成拳。若今日之事順利,那她就也能叫夏知秋和史氏二人一聲爹娘了吧?
“就來了。”秋氏應了聲,提起長裙走了過去。
夏知秋攙扶她上車,聲音平和道:“只要家人健康平安,我們便知足了,可是這個理?”
秋氏在馬車內落坐下來,朝他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夏知秋回之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片刻後,馬車緩緩駛出了夏府的車馬院,往護國公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