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很快, 葉氏便派人将前院的秋君霖喚了過來, 同他說了此事。秋君霖略有為難,讓他開這個口, 畫骨定是免不了罵他幾句,可是母親之命不可違,他只能應下道:“兒子盡力一試。”

“來者是客, 我們也不能勉強大師, 你盡量試試,動之以情。不論大師最後願意與否, 你皆用心招待他便是, 莫吓到了人家。”葉氏語重心長道。

秋君霖聽了母親的最後一句知, 笑道:“母親, 我吓不到人家,我就怕人家吓到我。”

葉氏半責怪地瞪了他一眼, “這麽大個人了,可不許說胡話!”

“是是。”秋君霖忙賠笑,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秋君霖表明意思後, 畫骨吃着一只雞腿罵罵咧咧, “我就知道你小子沒好事,敢情你們這麽大一個護國公府還沒錢請畫師啊!”說罷又“咕嚕咕嚕”送了一口好酒。

秋君霖擰眉, “你答不答應呀?就畫兩幅。一個是我親外甥女, 一個是她堂妹, 論關系那小姑娘也能喊我一聲舅舅, 又不是旁人。”

“得,你們這定安城裏皇親貴族關系如漁網,能叫得上你一聲舅舅的話沒百來個也有五十個。”畫骨嫌棄道。

“那你開個條件便是。”秋君霖眉眼一動,“你覺得這酒如何?”

畫骨眉一挑,“還成!兩幅畫當然是兩個條件。”

“請說。”

“其一,一缸酒;其二,”畫骨目光瞥向了一旁默默喝着茶水的秋一諾,“你這義子不錯,我收他做徒兒。”

秋君霖擰了擰眉,“你一個和尚收徒弟能做什麽?難不成你還有衣缽能讓他繼承?”

“我就教他畫畫。”畫骨道,他方才見秋一諾提筆畫了一幅簡單的山水畫,不過寥寥數筆,竟勾勒出一種分外遙遠的意境,他深覺這小子在繪畫上極有天賦,他如何能錯過這樣一個閃閃發光的好苗子。

“他是我徒兒了。”秋君霖有些不情願,“南兒畫畫也不錯。”秋君霖推薦了自己的長子秋正南。

“你教武我教文,文武又不沖突。”畫骨道,華麗麗地無視掉了正欲上前說些什麽的秋正南。

秋正南一臉尴尬,又退了下去。

秋君霖撇了撇嘴,将皮球踢給了秋一諾,“你意下如何?”

秋一諾點了點頭。

“你同意?”秋君霖有些詫異,這孩子不是不喜歡舞文弄墨嗎?他還有心幫他回絕呢。

秋一諾颔首,誠懇道:“能得畫骨大師青睐,是一諾前世修來的福分。”

“行吧!”畫骨一臉得意,朝秋君霖揚了揚眉,倒了一杯酒放在桌沿上,“快給為師敬酒吃!”

秋一諾掀了長袍跪下,雙手端起桌沿上的酒盞,恭敬遞給畫骨,“徒兒請師父喝酒。”

畫骨笑,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将空了的酒盞扣在桌上,抹了一把下颔的酒水,“痛快!”

見畫骨喝了酒,秋一諾又鄭重地同他行了一個稽首禮。

畫骨見了,對秋君霖笑道:“你小子為證啊,以後這秋一諾就是我的親傳弟子了。”

秋君霖一臉嫌棄。

“好了,這樣吧,”畫骨道,“兩個時辰後,讓你的那個親外甥女跟不親的外甥女來畫室吧。”

秋君霖連“謝謝”都懶得說了,正欲吩咐下去,卻見畫骨指着秋正南道,“你去說就好了,去吧!”說罷揮了揮手。

秋正南面色有些難堪,這是将他當小厮使喚了?秋正南看向了自己的父親,卻見秋君霖朝他點了點頭,他只能恭敬應道:“晚輩這就去。”

秋正南離去後,不等秋君霖發話,畫骨便道:“說實話,你這兩個兒子一樣虛僞,但不知為何,這個虛僞得讓我喜歡,那個虛僞得惹我讨厭。”

秋君霖一翻白眼,他知畫骨這算是給他情面了,沒有當着南兒的面說。但他這人就是這樣的禀性,他也奈他不何。最後,秋君霖道了一句,“就你這樣的性子,能活到現在沒教人打殘了也算佛祖庇佑你!”

“阿彌陀佛,貧僧佛門弟子,自有佛祖庇佑。”畫骨一手抓着雞腿,一手行了個佛禮,施完佛禮伸手便去拿酒。

下午的時候,夏馥安和夏疏桐姐妹倆在丫環們的帶領下來到書房。

只見黑檀木卷雲畫案前擺着兩張小巧的鼓凳,一個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正在一旁的盆架上淨手,洗完手後,他接過丫環遞來的軟巾擦了擦,瞄了二人一眼,沒什麽表情。

夏馥安知這便是畫骨大師了,忙對他行了禮,夏疏桐稍慢一拍,也規規矩矩地行了禮。他在二人臉上掃視了幾眼,點了點頭,讓她們在凳子上坐下,二人忙乖巧落坐。

“畫骨大師,我爹跟我舅舅呢?”夏馥安問道。

“下棋。”畫骨簡潔道,示意丫環們退到屏風後,只命了秋一諾一人上前伺候,他作畫時不喜有旁人在。

夏馥安“哦”了一聲,看向了隔壁的棋室,說實話,她有些小緊張,不過知道爹爹跟舅舅就在隔壁,也就心安了。不過,這個畫骨大師眼光應該也不怎麽好,不然他為什麽收了冷冰冰愛舞刀弄槍的二表哥做徒弟,而不收琴棋書畫都很厲害的秋表哥做徒弟呢?中午的時候她見秋表哥好像有點不開心呢。

畫骨上前來,猶豫了一下,先來到了夏馥安面前,既然是老友的親外甥女,那就來個優先吧,這丫頭一來就自報家門了,性子怪伶俐的。

畫骨張開了手,雙手捧起夏馥安的下巴,閉眼摸索,從下颔到顴骨,從額骨到鼻骨,眉眼到唇齒,像是在捏包子似的,将夏馥安的小臉蛋摸索了個遍,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睜開眼看她一眼。

畫骨收了手,轉身回到畫案前,秋一諾在一旁給他磨着墨,他提筆便畫,邊畫邊問道:“今年幾歲了?”

“六歲。”

“有什麽喜歡的沒?”

“喜歡的?”

“人啊,或者物,花花草草的,喜歡吃什麽,或是做什麽事,随便說說,咱們聊聊。”

夏馥安歪頭想了想,“我最喜歡我娘親!然後是我爹爹!還有外祖母!舅舅舅母!我最喜歡牡丹花,吃的,最喜歡吃鳳尾魚翅,還有奶汁魚片、生烤狍肉、螃蟹小餃兒、叉燒鹿脯……”夏馥安對着各種山珍海味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畫骨落着筆,時不時擡眸看一眼眉飛色舞的小姑娘,這小姑娘漂亮又驕傲,不過也是,出生在這樣的家世,千人疼萬人寵,不驕傲,她謙遜給誰看呢?畫骨将夏馥安的輪廓完成後,也将她的性子摸了個透,夏馥安也說得口幹舌燥,停了下來。

畫骨盯着案上的畫卷,目不轉睛,同一旁的秋一諾道:“去摸一下她的面骨。”

秋一諾一動不動。

“怎麽?”畫骨擡頭看着他。

“同她不熟。”

畫骨停了筆,“那你以後給人畫像還要看和那人熟不熟?”

“是。”

畫骨擱了筆,“那你以後準備給誰畫呢?”

秋一諾頓了一頓,“不知。”

畫骨擰眉,有些發愁。這徒弟變臉也太快了,沒收他做徒弟之前,他是對自己畢恭畢敬,有求必應,話帶三分笑。收了他做徒弟之後,整個人就冷冰冰的了,畫骨不由得懷疑這小子接近自己是不是有某種目的的,而如今他的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不再繼續同自己虛僞下去了。可問題是,這小子實誠起來,他也不讨厭。罷了,就這一個徒弟。

畫骨自己想通,重新拿起了筆,自顧自畫着。

小柱香時間後,畫骨收筆,秋一諾上前來,只看了一眼,便将畫挂在了畫架上晾幹。

夏馥安伸長了脖子想看,可惜這畫架背對着她,她看不到。

畫骨朝她揮了揮手,“先回去吧,等下幹了讓人給你送去。”

夏馥安只能按捺下好奇心,朝他福了福身,“多謝畫骨大師,安安告退了。”

畫骨淨了手,來到夏疏桐跟前站好,夏疏桐的心在這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撲通”跳了起來。

畫骨捧起了她的臉,她閉目,屏住了呼吸,心情複雜,畫骨大師,應該不會出差錯吧?他是她最大的希望了。

畫骨摸索好後,松了手,忽而又擡起了她的下巴,伸出拇指在她眉心揉了揉,凝神看了一會兒,才收回了手往案後走去。這丫頭,面相也有點說不出來的古怪。

秋一諾靜靜磨着墨。

畫骨開始問問題了,他問一個,夏疏桐便答一個,沒什麽多餘的話,也不活潑。畫骨輪廓剛繪好,秋一諾便去一旁淨手了,洗淨手擦幹後,他朝夏疏桐走了去,輕輕捧起她的臉。

夏疏桐頭微微往後仰,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秋一諾輕聲道:“我摸一下你的面骨。”

他話落音,畫骨便在畫案後低低笑出了聲來。

秋一諾面無表情,夏疏桐卻臉紅了。

秋一諾輕輕撫着她的面頰,微微有點鼓,彈、滑、嫩,下巴尖尖的,就那麽一小點兒,眉眼清淺,溫柔如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