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夏疏桐臉漲紅得不像話, 方才畫骨摸她臉骨, 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了,就如同慎重的醫者, 威儀的長輩;可這秋一諾摸她,像是在摸她的臉蛋,就像是主人在愛撫自己的小貓小狗似的, 帶着一種依依不舍與愛戀。
而且, 他的手指微微涼,像是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指腹因練武的緣故有一點點薄繭, 輕撫在她臉上, 給她帶來微癢, 像是撓到了她心尖尖兒上。
“你摸完了沒?”身後傳來畫骨的聲音,帶着一點嬉笑。
秋一諾淡定地收回了手, 轉身面對畫骨,輕輕“嗯”了一聲。
“看你摸了這麽久,”畫骨語音帶笑,“那你也來畫一幅吧!”畫骨這舉動分明是刁難秋一諾了, 今日他只同秋一諾說過人面骨之構造, 卻沒有教他要如何摸骨畫臉。
秋一諾微垂眼眸,猶豫片刻, 道:“徒兒遵命。”說罷走向了一旁的書案, 将一卷潔白的絹素鋪陳開來, 挽袖磨墨, 提筆作畫,從容不迫。
夏疏桐卻是如坐針氈,全身都緊繃了起來。畫骨看她,邊看邊畫,這是真正的畫師之舉,可秋一諾望着她,邊看邊畫,她怎麽覺得那目光還帶着些……像情郎的韻味呢?
小半柱香時間後,畫骨收了筆,起身将一旁夏馥安已經晾幹的畫像卷起,捆好後用畫筆在系帶上點了一點胭脂色,投入畫缸中,再将夏疏桐那幅置到畫架上晾幹,這才慢悠悠地朝秋一諾的書案走去。
秋一諾這邊緩緩收筆,将筆擱在了筆山之上。
畫骨一看,面容大駭,目瞪口呆!
這這這!這秋一諾所繪之像,竟與自己畫出來的畫像像了有足足七八成!只是畫像上的女子,五官有些收斂,眉眼間也隐着自卑謹慎,有些郁郁寡歡。乍一看,又像是畫畫之人不敢放手去畫,可是秋一諾豈會是這種保守小氣之人,還是這小子估錯了這畫中人的禀性?
畫骨不由得看向了案前的夏疏桐,這個小姑娘确實有些異于常人,連他也有些看不透。她表面上天真無邪,內裏卻像是隐着心計,又有着一種誠然。他不知道,她長大後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便往着明朗的方向去畫了,這也是小姑娘想要努力的方向吧。
“大師,一諾哥哥,”夏疏桐有些小心翼翼開口,“你們畫好了嗎?”
秋一諾輕輕“嗯”了一聲,将自己畫的畫收了起來,沒讓夏疏桐看到。若夏疏桐看到,定然也會大吃一驚,因為秋一諾畫出來的畫像,就是前世雙十年華的她的模樣,一分不差。只是因前世她生得瘦小,在畫骨看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
畫骨聽到夏疏桐的話方才回過神來,站了片刻,轉身回去将畫架上夏疏桐的畫像收卷起來,提筆在系帶上點了一點靛青色,随後喚丫環進來,将這兩卷畫卷交給她們,道:“胭脂紅的是大姑娘的,靛青藍的是二姑娘的,送去吧。”
“是。”丫環們恭敬接過,退了出去。
夏疏桐看着丫環們帶走了那兩卷畫卷,忙起身同畫骨和秋一諾二人道了謝,猶豫了一下,她同秋一諾道:“一諾哥哥,桐桐能看一下我的畫像嗎?”他也畫了自己的畫像,禮節上要過問一下,免得他覺得自己瞧不起他的作畫。
秋一諾淺笑,聲音溫柔,“我沒畫好,以後練好了,再給你看。”
夏疏桐輕輕“哦”了一聲,也沒什麽失望的神色。秋一諾今天才被畫骨大師收為徒弟,哪裏會畫這種未來的肖像,今日不過是練筆罷了。
她禮貌一笑,同二人告辭了,她的心早就随着那兩幅畫像飄去花園裏了。
她跟夏馥安的畫像是先被送去女眷那邊的,這會兒她的外祖母、母親、還有舅母都在花園裏歇息呢,說不定她們已經打開來看了。夏疏桐雀躍着,想要快點去同母親和外祖母相認,那是她心心念念的血脈之親啊。
夏疏桐走後,畫骨打量着秋一諾,半晌,嘆了口氣,“你哪裏需要我教?”
“師父,”秋一諾道,“一諾此次,不過僥幸,尚有許多需要師父指教之處。”
畫骨兩手一攤,兩袖空空,“我還能教你什麽?”他只有年紀比得上他了。這一刻,他真羨慕秋君霖,能收得一個天資如此異于常人的義子,真是三世修來的福分。
秋一諾鄭重道:“許許多多。”頓了頓,又道,“師父,這兩幅畫只怕會引來紛争,徒兒得前去看看。”秋一諾朝他行了一個恭敬的長揖。
畫骨不知他所言何意,也無心追究,只擺了擺手,随他去了。
花園裏。
丫環們将畫卷送來的時候,葉氏正在珠簾藤廊下和女兒、媳婦、外孫女其樂融融地用着糕點,聽了丫環的禀報,忙讓丫環将夏馥安的畫像打了開來。
畫卷徐徐展開,畫上的少女瓜子臉,黛眉杏眼,儀态大方,明豔非常,不算傾國傾城,卻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葉氏看了十分滿意,馮氏在一旁看了,好話像不要錢似的吐了出來,哄得葉氏笑得合不攏嘴,馮氏又拿起畫像放在秋氏身旁同她對比了一下,遲疑了片刻,笑道:“眉眼間還是有些相似的,不過卻不是很像,得讓妹夫來了我們再比比看!”
秋氏面上的笑意卻有些凝滞,在第一眼看到畫像的時候,她心中就起了一絲異樣。秋氏凝望着畫像,對嫂子道:“我總覺得,這畫像上的人兒看着有些面善,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馮氏聽了這話,笑得腰都彎了,對葉氏道:“母親,您聽聽小姑這話?”又同秋氏道,“你說說,你的心肝寶貝女兒,你在哪兒見過?”
秋氏被她這話給問倒了。
“唉呀,舅母你給我看看嘛!”夏馥安人生得矮,馮氏又将畫拿來比去的,她一直沒看清,不免有些着急,跳了起來就要搶她手中的畫。
“來來來,給你給你!”馮氏怕她搶壞了,忙将畫遞給她,又笑道,“這小丫頭,還真臭美!”
夏疏桐到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馮氏将畫給了夏馥安,那畫在她面前晃了一眼,她便看到是夏馥安的畫像了,她連忙上前來,同衆人行了福禮,面容雖鎮靜,但作福的手卻緊了緊。
夏馥安見了夏疏桐,立刻就将自己的畫像打開來展示在她面前,驕傲道:“二妹妹,你看我長大以後漂不漂亮!”
夏疏桐擡眸一看,不由得心中一跳,眼前的畫像竟是與前世長大後的夏馥安一模一樣!畫上的少女柔美不失張揚,明豔而不俗媚,不正是前世她從莊子回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夏馥安嗎?真沒想到,畫骨大師的畫技竟是如此名不虛傳!
夏疏桐又看向了丫環手中自己那幅還未被人打開的畫像,心跳忍不住快了起來。
“二妹妹,你說我漂不漂亮呀!”夏馥安又問道,她還沒回她呢。
夏疏桐忙道:“漂亮!”
馮氏聽了,對夏疏桐笑問道:“那你瞧瞧,安安長大後是像你伯父,還是伯母啊?”
夏疏桐聽了馮氏這話,眼眸一動,看向了畫像,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後,一臉認真回答道:“像我娘。”
夏疏桐此言一出,廊下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秋氏聽了這話,心随之一顫,立馬将夏馥安手中的畫像拿了過來,仔細辨認。
确實,她覺得畫中人面善,是因為畫中人像二弟妹啊!
馮氏這會兒一看,也是無話可說,的确,這畫像中的人怎麽這麽像二房的史氏呀?一時間,姑嫂二人面面相觑。
“哼!你胡說八道!”夏馥安揚起下巴有些不高興道,“我又不是二嬸生的,我怎麽會長得像二嬸!”她不以為然,手指向了夏疏桐的畫,命丫環打了開來,她倒要看看,這個二妹妹長大後是什麽模樣,跟自己比起來怎麽樣。
丫環将畫卷打了開來,可是在場衆人一看,頓時鴉雀無聲,個個目瞪口呆!秋氏執畫的手松了下來,有些難以置信地捧起了自己的臉——這畫上的人兒怎麽會與她一模一樣?不,她看起來比她還要美上幾分。煙柳眉,桃花眼,瓊鼻櫻唇,貌若天仙,笑得落落大方,像是有明媚的陽光閃耀在她臉上。
夏疏桐也看呆了,她發誓,她前世的時候絕對絕對沒有這麽漂亮!前世十五歲的時候她還像個小豆蔻呢,五官面容哪有畫上的這麽飽滿漂亮?而且那份姿态,又豈是前世受盡苦難的自己能有的?畫骨大師這是看走眼了?
這時,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的葉氏也忍不住站了起來,她伸手去摸畫上的人兒,竟雙眼噙淚,喃喃對秋氏道:“你當年差不多出閣的時候,就是這模樣呀。你說,當年你爹要是能看到這畫,那該有多好啊……”她滿眼不舍,她的夫君在一雙兒女還未長大成人的時候就為國捐軀了,當年,夫君也是最疼愛這個小女兒的。
秋氏聽了葉氏這話,想起了沙場上死無全屍的亡父,不由得紅了眼眶。
“這不是我娘嗎?”夏馥安說了一句,聲音不高不低,有一些不高興。
夏馥安的開口,使得衆人都回過神來,卻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何情況。
忽地,馮氏笑了起來,拍手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衆人一聽,齊齊望向她。
馮氏不急不慢道來,“依我看啊,定是丫環拿畫卷的時候給拿錯了!這一幅才是安安的!”又指着秋氏手中夏馥安的畫像笑道,“你這一幅呀,是桐桐的!”
小劇場——
桐桐:氣死寶寶了,諾諾,拿我的四十米大砍刀來!
諾諾:(摸頭)乖桐桐快坐下喝杯茶,這事我來就行(拿起四十米大砍刀),不過就是弑母,反正不是親生的。
桐桐:(摸頭)乖諾諾快坐下喝杯茶,這事還有商量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