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也……”葉氏哽咽了起來, “怎麽可能就抱錯了呢?你說好端端兩個孩子, 怎麽就能抱錯呢?”葉氏心疼得不行,止不住落淚。
見婆婆跟小姑兩人都哭得像淚人兒似的, 馮氏也有感而發,落了幾滴淚,她拭了拭眼角的淚, 勸道:“母親, 小姑,此事還未确定, 你們都別哭了, 事實真相如何, 還需查實。”
葉氏一聽, 忙拿起帕子擦了擦淚,道:“是是, 快!去将霖兒和知秋兩人都喚回來。”
“是,母親。”馮氏連忙折身,去吩咐在花廊外候着的丫環們。
“桐桐,”葉氏朝躲在秋一諾身後的夏疏桐招了招手, “你過來, 給外祖母瞧瞧。”
夏疏桐看着她跟秋氏,有些遲疑, 她們不是還沒認她們嗎?她外祖母說的這個“外祖母”, 是夏馥安喚的那個“外祖母”的意思, 還是她們讓她跟着夏馥安喚的那個“外祖母”的意思?
“去吧。”秋一諾忽然伸出手來, 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她仰頭看他,見他朝她點了點頭,眉眼跟唇角都帶着溫柔。
夏疏桐終于鼓起了勇氣,邁開腳步朝她們走了過來,這是漫長而短暫的一條路啊,她在還沒走到她們跟前時就落了淚。
葉氏拉她入懷,眼睛忍不住又濕了起來,葉氏捧起她的臉,用指腹拭掉她小臉上的眼淚,隐着哭腔道:“你哭什麽呀?”
夏疏桐搖頭泣道:“不知道,桐桐見外祖母和伯母哭,心裏也好難受,就想哭。”
葉氏一聽,眼淚就決了堤,将她摟入懷中,這是血脈之間心連着心啊!
秋氏聽到那一聲“伯母”,更是忍不住痛哭失聲。
馮氏剛吩咐完丫環折了回來,見到眼前的情形連忙安慰秋氏,“別哭了,哭成這樣,也不怕吓到孩子。”
秋氏聽了,想壓抑住,卻抽泣得更厲害了,幹脆站了起來躲到廊柱後哭去了。
秋君霖和夏知秋二人來到的時候,就看到家中女眷抱着哭成一團,二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秋君霖連忙躬身上前,問候母親;夏知秋也快步去到廊柱後對着妻子柔聲相勸,母女倆情緒都有些激動,斷斷續續的話都說不清,最後還是馮氏跟秋一諾兩人将畫像之事給說了。
秋君霖和夏知秋二人聽了,半晌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沉默地盯着那兩幅畫像。
不知過了多久,夏知秋的目光終于離開了畫像,看向了夏疏桐,眸色極其複雜。
夏疏桐被他看得手足無措,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只能低垂着淚眸,有些瑟縮道:“桐桐跟大姐姐的畫像怎麽了嗎?我們兩個人……是、是抱錯了嗎?”
她小心翼翼的生存方式,更讓在場之人心疼。
夏知秋皺了皺眉,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此事半點都不回避她,教她一知半解了。夏知秋蹲下來,輕輕擁住她,輕聲道:“桐桐,沒發生什麽,是我們大人之間搞錯了一些事情,現在我們需要時間好好理清這些事,你先去外面玩一下好不好?”
夏疏桐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他們知道了真相,不會不要她吧?不會想要就此掩蓋掉這個真相,繼續回到以前的日子吧?她害怕……
“桐桐乖。”夏知秋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他突然有些不敢看她那一雙清澈受傷的眼睛,桐桐……才是他的親生女兒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麽這些年來……衣食住行上是沒有受過什麽委屈,可是心靈上呢?他不敢往下想。
“蘭兒,”秋君霖對馮氏吩咐道,“你帶桐桐出去玩一下吧,南兒陪安安在棋室裏下棋,你照顧好他們幾個。”秋君霖壓低聲音道,“這兩個孩子都好好哄一哄,騙一騙,別讓她們想太多。”
“夫君你就放心吧,此事妾身自有分寸。”馮氏說罷,牽起了夏疏桐的小手。
夏疏桐乖順地跟着馮氏走了,在走出花廊前,她又回頭看了秋一諾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他在,一切事情都會順利地往她期望的那個方向發展下去。
馮氏帶着夏疏桐走後,廊下陷入了一片寂靜。
半晌,夏知秋才道:“此事,還需查實。”畢竟僅憑兩幅畫像,不能就這麽斷定事實真相如何,如果到頭來只是一場烏龍,那麽到時傷害到的不僅是他們這些大人,對兩個孩子的傷害也極大。
就在這時,葉氏忽然想起了什麽,道:“我們去書房!書房那裏也有一幅畫,就當年你們爹出征前找畫師畫的!”
二十年前,老護國公出征前,曾請宮內畫師為他們一家四口畫過一幅畫像,是在堂屋畫的,他們夫妻二人坐在圈椅上,一雙兒女乖順地立在二人身側。那個時候,秋君霖不過十歲,秋氏也正好六歲。只是後來,老護國公陣亡後,葉氏不忍睹物思人,便将那幅繪得栩栩如生的畫像收藏了起來,十多年來都不曾打開過。
時至今日,這幅塵封了十幾年的畫卷終于又被人打了開來,看着畫卷上年幼的秋氏,衆人這才驚覺現在的夏疏桐竟與幼時的秋氏在面容上有着驚人的相似,若說先前他們對畫骨的畫像還有兩分懷疑,那麽在看過這幅多年前的畫卷後,這兩分懷疑已消散殆盡。
葉氏當場痛哭,捶着胸口道:“都怪我!如果當年我不将這畫收起來,那該有多好!”後面她只要見到外孫女,就能發現外孫女與女兒幼時的酷似了,這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秋氏撲到夏知秋懷中,悶聲痛哭,話都說不清了,“桐桐……真是我們的女兒……”
夏知秋滿腔悲憤,眼眶發熱,只能緊緊地擁住她,承諾道:“這事,我一定會查清楚。”
葉氏頓時氣得拍桌,“我的外孫女怎麽可能會不小心抱錯!定是有心人所為!當年那些奶娘婆子,一個個都抓起來盤查清楚!我倒要看看何人敢如此膽大妄為!”葉氏發完話,又恸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外孫女!”
秋君霖忙去勸,“母親,您別哭了,別哭壞了身子!”
葉氏道:“這是你堂堂護國公的親外甥女啊!”
“母親,這事我一定會與妹夫好好查實。”
“對對!抓到那人,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秋君霖一邊好聲勸慰,一邊扶着葉氏在八仙椅上坐下。
秋君霖和夏知秋兩個大男人好不容易将兩個婦人哄好,待她們冷靜下來後,二人商量着,将身邊的親信喚了進來,将這事說了,又細細詢問了當年也在場的秋嬷嬷。
幾個親信聽過,無一不悲憤,秋嬷嬷拭着淚回憶道:“當年我是守的白日,夜間是由華嬷嬷帶着兩個奶娘還有兩個婆子看守着的,為了不吵到小姐們休息,那兩個婆子是睡在外間。”
夏知秋道:“也就是說,夜間裏間只有華嬷嬷同兩個奶娘在?”
“我們長房的就三個人,二房那邊也有兩個人,我記得是……”秋嬷嬷仔細回憶了下,“那晚守夜的應該是龍嬷嬷跟夏婆子。”
“就是說,當晚在內間的是這五人了,換孩子的人,就是這五人當中的一個!”葉氏氣憤道。
秋嬷嬷點了點頭,給葉氏順了順背,道:“就算兩邊都有人出恭,可出恭都得輪流着去,屋內至少還會有三人同在。”
葉氏拍了拍秋嬷嬷的手,問女兒女婿道:“那你們兩個說說,這事是五人中誰做的?”
秋氏說話間還有些鼻音,道:“華嬷嬷和龍嬷嬷我們是信得過的,夏婆子至今也還在府上,是個老實熱心的人。我覺得,當是那兩個奶娘做的。可是母親你說,那兩個奶娘同我們無冤無仇的,她們怎麽能……”秋氏說到這,聲音哽咽了起來。
葉氏道:“那就把那兩個奶娘找回來,細細審問!不過,當晚是哪兩個奶娘守的夜?”她記得四個奶娘,有兩個是夏府他們自己請的;還有兩個,一個是她送的,另一個是兒媳馮氏送的,都是找的信得過的、身家清白的奶娘,只是她們給出的待遇再好,也抵不過有心人的收買。
秋嬷嬷回道:“守夜的兩個奶娘,一個是呂娘子,是府上請來的,前不久我還在城裏見過她,是個好說話的;另有一個,是老夫人您請的,是老劉的兒媳。”老劉是他們護國公府的老管事了。
這麽一聽,葉氏有些發愁,這兩個奶娘倒也不像是能被人收買的樣子。
見母親遲疑了,秋君霖提醒道:“還有兩個嬷嬷和夏婆子,也得審問一下,不能錯過。很快時候,都是我們覺得不可能的人作案。”
夏知秋點了點頭,道:“華嬷嬷是我奶娘,我是信得過的,我回去找她問問話,看她還記不記得當年的事;至于龍嬷嬷……她已經不在府上了,回鄉下去了。”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秋一諾忽然開口,“怎麽回鄉下了?何時回的鄉下?”
夏知秋一怔,道:“似乎……也是在安安和桐桐出生後不久辭行的。”
秋氏道:“是,龍嬷嬷是等安安和桐桐兩人滿月了才走的。”
秋君霖聞言道:“這走的時間倒有些奇怪,龍嬷嬷是誰的人?”
夏知秋道:“龍嬷嬷是我二弟的奶娘,我姨娘去得早,二弟是她一手帶大的,她與二弟感情十分深厚。當年二弟突逢意外,二弟喪後她本有意歸鄉,後來發現二弟妹懷了身孕,這才留下照顧二弟妹,伺候她坐完月子才走。”
秋君霖道:“既然與你二弟感情深厚,那當情同母子,你二弟只剩了這麽一個血脈,她為何舍得那麽快就離去?”
夏知秋搖了搖頭,問秋氏,“當年龍嬷嬷走的時候可有說什麽?”
秋氏想了想,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了。”
還是秋嬷嬷記性好,道:“老身記得,當時好像說是她的兒媳要生了,得回去帶孫子。”
秋君霖點了點頭,這個緣由,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還需查證,便問道:“那她的兒媳可是真的即将臨盆?”
“是的。”秋嬷嬷回道,“就小姐臨盆的前幾日,龍嬷嬷的兒媳還曾經來府裏找過她,當時肚子都很大了。”
“大着個身子還來找龍嬷嬷?可是有什麽事?”秋一諾問道。
“這個老身就不知曉了。不過他們住得也不遠,是棗子村人,離我們城裏也就一日車程。二少爺不知吧,鄉下婦人不像城裏的這麽嬌貴,有些臨盆當天還會去溪邊洗衣裳,像她那個月份的,上城裏來置辦些東西也是正常的。”秋嬷嬷問道,“二少爺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然怎麽會這麽問。
秋一諾想了想,道:“沒什麽。”
衆人又細細商量了一番,最後,夏知秋同秋嬷嬷吩咐道:“這樣,當年産房的所有人,接生的産婆、奶娘,還有在産房伺候的丫環婆子,你整理一份名錄給我。”
“是。”秋嬷嬷應下。
夏知秋道:“到時,這些人我會分開單獨審問,想來多少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秋君霖道:“我派些人手給你。”
夏知秋點了點頭。
葉氏道:“再有,你在府內查這事一定要低調,說不定當年的知情人還有府上,莫打草驚蛇了。”
夏知秋道:“此事小婿心中有數,岳母請放心。”
衆人商議到此,已是日暮時分,秋氏覺得以自己如今的情緒回府,只怕要被人看出些端倪來,便決定留在護國公府過夜,不回府了。
“晚上孩子們還要去看螢火蟲。”秋氏道,“晚間我們派人回去同二房說一下,就說太晚了,桐桐留在護國公府過夜了,讓她不用擔心。”
她不舍得讓桐桐回去,桐桐回到夏府,就會離她離得很遠,她不舍得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了。可是她又不敢離她離得太近,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去面對桐桐。她當了桐桐的伯母那麽多年,如果現在突然告訴她,其實她就是她娘,那桐桐會喜歡她嗎?她接受得了嗎?還是她會選擇二弟妹?更喜歡二弟妹?畢竟是二弟妹,撫養了她整整六年啊!
“你說……”秋氏有些遲疑問道,“這件事,要不要告訴二弟妹?”畢竟這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受,好在,如今兩個孩子年紀還小,可是也都是懂事的年紀了呀,想到這,秋氏心中便喜憂參半。
夏知秋想了想,道,“此事先不說吧,等我們将這事徹底查清楚了,再告訴她,免得她跟着一起擔心。”
秋氏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