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馮氏這麽一說, 衆人皆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安安的畫像反而會像二房的史氏。

夏疏桐聽了馮氏這話頓時又急又氣, 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仿佛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打了水漂。馮氏上輩子折騰她,這世竟然這般害她!夏疏桐強壓下心中的悲憤,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絕對不能讓先前所做的努力白費,付之東流!可是眼前的這個機會眼見就要流逝了, 她該怎麽辦才好?

秋氏見夏疏桐哭了, 将她拉到身前來, 蹲下問她, “桐桐,你哭什麽呀?”

夏疏桐急中生智, 擡起頭來對秋氏哭道:“那桐桐不像我爹了是嗎?這樣子桐桐就不知道爹爹長什麽模樣了。”她說着抹了把眼淚,臉上的悲傷甚至都不用假裝。

馮氏這會兒正在質問丫環,兩個丫環齊齊跪下,道:“奴婢們真沒拿錯, 畫骨大師說了, 胭脂紅的是大姑娘的,靛青藍的是二姑娘的, 請夫人明察!”

馮氏想了想, 這兩個丫環素來是聰慧的, 不像會犯這種錯誤的人, 便輕描淡寫笑道:“那想來是畫骨大師說錯了,或者他記不清兩個小丫頭,将她們兩人給搞混了。”

葉氏聽了,點了點頭,覺得兒媳這麽一說倒也在理。

眼見此事就要被一帶而過,夏疏桐三兩下擦幹了淚,當機立斷,搶過夏馥安的畫像就往外跑,她要去找畫骨大師!

哪知道她剛跑沒幾步便撞到了一個人,那人身形穩健沒被她撞倒,反倒是她自己撞得往後跌去。

秋一諾長手一撈,将她穩穩撈至跟前,低頭看她,卻見她眼眶通紅,像是哭過了,他聲音輕輕的,“怎麽了?”定是受了委屈了,不然怎會哭成這樣?

被他這麽溫柔地一發問,夏疏桐忽然就覺得自己着實委屈得厲害,剛收起的眼淚又掉了出來,帶着哭腔道:“我要去找畫骨大師。”這個時候,她也來不及解釋什麽了。

秋一諾掃視了一眼現場的情形,便知當中定是出了什麽差錯,他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畫卷上,問道:“你拿安安表妹的畫像做什麽?”

夏疏桐一怔,目光落在畫卷系帶上點着的胭脂色上,忽然想到方才畫畫時秋一諾也在現場,連忙大聲道:“這個是我的畫像,不是安安的!是畫骨大師弄錯了!”夏疏桐說完這話,仰頭迫切地看着秋一諾——他可以告訴衆人真相嗎?

秋一諾聽了,便知定是因她的畫像和秋氏太過相似,衆人不明就裏自行誤解了。他拿過她手中的畫像,打了開來,又收了起來,看向了在場衆人,頓了頓,對夏馥安道:“表妹,姑父找你。”

“找我?”夏馥安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卻說不出來。

“嗯。”秋一諾面無表情。

夏馥安将信将疑,這個二表哥不像是會說謊或者開玩笑的人呀?

就在這個時候,秋氏開口道:“安安,你爹找你,那就快去吧。”

“哦。”夏馥安見她娘也開口了,不再懷疑,很快就走了。

“一諾,這是怎麽回事?”夏馥安一走秋氏便問,侄子這番表現,定是有話要說。

“請姑母摒退丫環。”秋一諾神色嚴謹,這個時候,應該也讓夏疏桐同夏馥安一起回避。可是他知道,夏疏桐不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此時若讓她離開,她只會惴惴不安,胡思亂想。

秋氏的神情不由得鄭重了起來,摒退了花廊內的一衆丫環。

秋一諾這才将手中的畫卷打了開來,正色道:“這是安安表妹的畫像,你們手上那幅,是桐桐的。”

馮氏一聽便道:“這不可能啊!”

“是啊……怎麽可能呢?”秋氏十分不解。

“一諾,這是怎麽回事啊?”葉氏也是一頭霧水。

秋一諾道:“祖母,今日表妹穿的是桃紅色的裙子,師父便在上面點了一點胭脂紅。”他說着看向了夏疏桐,同理,夏疏桐今日穿的是一件淺藍色的裙子,畫骨便在上面點了靛青藍。

秋一諾上前,将自己帶來的畫像打了開來,道:“這是我畫出來的桐桐的畫像。”他将畫像展現在幾位長輩跟前,卻有意背對着夏疏桐。

夏疏桐不禁有些好奇,一諾哥哥畫的畫像也像她嗎?她正打算上前看一眼,可秋一諾卻一下子就将畫卷攏起了,沒讓她看到,只對衆人道:“我學藝不精,只畫了個大概。”

三個婦人看完這畫,神色都極其不對勁,就秋一諾畫的這幅,畫中人的模樣也和秋氏模樣像了個七八成。

秋氏大腦一片空白,為什麽桐桐長大後會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一諾畫的便罷了,可是畫骨大師,畫骨大師甚至根本都沒見過她啊!再一想,安安的畫像卻是酷似了二弟妹……

秋氏腦海中忽然生起一個可怕的想法來,這個想法一生起,她就難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形幾乎站立不穩。

“你說,兩個孩子,會不會抱錯了?”馮氏忽然将她腦海中那個可怕的想法直白地說了出來。她們都知道,安安和桐桐是同一天生産的。

“這怎麽可能!”葉氏喝道,面容雖還算鎮定,可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卻顯露了她內心激動的情緒。

葉氏睜大眼睛看着眼前哭得鼻子紅紅的夏疏桐,難道這個……才是她的親外孫女?說實話,這麽些年來,這個小姑娘她一年也才見上幾次,每次見了都還不曾仔細看過她。就剛剛小姑娘思念父親,她才頭一回地輕輕抱了她一下,那腰身細得……還是個從小就沒父親的娃兒。葉氏一想到這,便心疼得不得了,不敢再往下想了。如果這個真是她外孫女,那得多苦啊!

夏疏桐被衆人看得有些惶恐,躲到了秋一諾身後,手緊緊抓住秋一諾腰間的玉帶。她要讓自己的行為符合一個六歲小孩子的反應才行,在這種情況下她應該害怕和無助,可是她心中也确實是害怕的,她怕娘親和外祖母她們就算知道了真相,卻更喜歡夏馥安,不願意認她……

秋氏忽地捂住臉哭出聲來,她不敢面對夏疏桐,只能撲倒在自己母親葉氏膝上,低聲抽泣着。

“傻丫頭,你哭什麽!”葉氏心疼道,輕輕拍着秋氏哭得一聳一聳的肩膀。

秋氏擡起頭來,泣道:“娘,真是抱錯了!”

“胡說,這怎麽可能!”葉氏斥道,“即便她們兩個是同天生産,可那麽多丫環奶娘照看着,都是瞎了不成!”

這個時候,馮氏突然小小聲道:“我記得,當時兩個孩子出生後是住一起的吧?”

葉氏聞言一愣,也記起了這麽一回事。

秋氏哭着點了點頭。

在北梁,生産是極不吉利之事,一般普通人家的婦人生孩子都得跑去柴房生産,直到惡露盡後才能回正屋,也就是差不多坐完月子的時候。

當年秋氏生産的前幾個月,便特意在府裏一個廢棄的西院辟出了一個産房和一個嬰房來,連地龍都疏通好了,周圍環境布置得暖和舒适。秋氏是想着,二房的那位孕期比自己晚兩個月,等她自己生産完坐完月子,二房的史氏也可以搬過來準備生産了,時間剛剛好,還有些寬裕。

誰知道在她生産那日,史氏摔了一跤,突然早産,當時也來不及另外準備一間産房了,史氏便在她剛生産完的産房裏生産了。史氏孩子生下後,院中仆婦才将嬰房旁奶娘住的房間給騰了出來,讓給史氏坐月子。

她和史氏二人的月子房中間就隔着嬰房,月子房是有了,可是嬰房只有一間,還需時間準備,是以,二房的妹妹便暫時同長房的姐姐住到了一塊。當時是想着讓妹妹在姐姐的嬰房暫住幾日,等新的嬰房置辦好了再搬去的,可是幾日下來,兩個嬰孩都十分乖巧,誰也不吵誰,就像雙胞胎一樣,睡一起睡,醒一起醒,結果兩個嬰孩就這麽住到了出月。

“就算是一起坐月子住了一個月,”葉氏仍不肯相信,“那也斷不可能會弄錯呀!”畢竟嬰房裏都有奶娘伺候着。葉氏記得,當時總共請了四個奶娘,還有女兒的奶娘秋嬷嬷跟女婿的奶娘華嬷嬷,這二人更是寸步不離地輪流看守着,再加上旁的打下手的婆子們,在那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這兩個嬰孩是不可能會抱錯的!

“母親!”秋氏痛心道,“桐桐喝的,是我的奶啊!”剛出生的嬰孩認第一口奶,這是她們這些生過孩子的婦人都知道的。

當年秋氏一生完孩子就有奶了,是先喂了一頓才讓奶娘抱走的,可是第二天秋氏再喂的時候,安安就不肯吃她的奶了,反倒肯吃奶娘的,還吃得很香,秋氏後面又嘗試喂了幾次,安安也不怎麽肯吃,她當時也沒有多想,便随她去了。

反倒是二房的桐桐,卻喜歡喝她的奶。當時史氏生産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請奶娘,而史氏是早産,生完半滴奶都沒有,是以二房的生出來後,吃的是她們長房奶娘的奶,可是第二天奶娘再喂的時候,桐桐卻不肯吃了。她們長房四個奶娘都試遍了,小丫頭都不肯吃,還發了好大的脾氣,直哭得嗓子都啞了。

最後秋氏聽她哭得揪心,便提出她來試一下,誰知道一抱過來,小丫頭小嘴巴就撅着往她胸脯努去了,也不哭了,閉着眼睛“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像是餓壞了的樣子。好在她奶水足,安安也不肯吃她的,她便連着喂了好幾日,後面史氏好不容易開了一點奶,就将桐桐要了回去,只是史氏奶水少,桐桐經常吃不飽,後面又另外請了兩個奶娘來喂,也不知後面是不是餓到了,小丫頭也不挑食了,誰的奶都肯吃了。

想到當年種種,秋氏心如刀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當年這吃奶的事情她們根本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呀,壓根就不會往這方面想!可如今一想她才知道,安安和桐桐一定是在她們出生的那天晚上就給抱錯了。

因為第二天早上抱回來的時候,她還問奶娘,怎麽安安模樣變了許多,昨日見着皮膚還是粉白粉白的,今天一看就變得赤紅赤紅的。奶娘們都笑道,剛出生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後面她再瞧了瞧二房的桐桐,見她皮膚也變得赤紅赤紅的,便沒有多想了。當時她還同夏知秋開玩笑道,要是兩個小孩子換錯了,她都認不出來,誰知竟一語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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