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世的時候, 夏疏桐真的很喜歡他, 因為史文光的出現彌補了她沒有父輩寵愛的缺憾。那個時候她覺得她終于也有舅舅了,雖然她的舅舅沒有安安的舅舅那麽厲害, 但也很了不起!舅舅懂很多,也很疼她,給她買了好多好吃好玩的, 一有空就會帶她去外面玩, 讓她在草地上放風筝,自由自在地奔跑……

那段時光, 真的很快樂。

後來, 還發生了一件事, 讓她跟史文光的感情更好了。

就在史文光快回江南的時候, 她被綁票了。

那個人獨眼瘸腿,打暈了她的兩個丫環, 用有蒙汗藥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她還沒哭出來就暈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都是晚上了,在山上的一個小木屋裏。

那人跟她說話, 她只是一直哭, 他給她吃喝,她剛開始不敢吃, 後來沒辦法又渴又餓只能吃了, 她喝了兩口水。夏疏桐這會兒忽然想起來了, 那個時候是秋天, 因為她記得她喝下去的水很冷,連肉包子也是冷的,油膩膩的不好吃,她只咬了一口就不吃了,可又不敢吐出來,只能硬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當時她年紀尚小記不住事,還是她自己有意忘卻,被綁票後的很多事情她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在天快亮的時候,那個人趴在桌子上打盹,史文光從窗子偷偷溜了起來,救了她。

史文光的随從随後抱起她狂奔下山,史文光則留了下來,同那個瘸子搏鬥。

第二日,她只知道史文光受了很重很重的傷,差點救不活。隔了很久之後,她也聽說,史文光将那瘸子殺死了。

史文光在府裏養了好幾個月的傷才走,他走的時候她還很舍不得,哭到停不下來,史文光承諾以後還會再來看她,她才勉強止了哭。只是他的這個承諾,卻沒有兌現。

也是幾年後吧,史文光在江南那邊的生意做大了,他押送貨物出海,船沉了,他再也沒有回來。那個時候她還記得她陪史氏一起哭了幾日。

夏疏桐還在沉思,秋氏起了身,對丫環道:“上茶招待着,請他稍等片刻。”他們書香世家,禮儀總要周到的。。

秋氏入了內室,整理儀容,夏疏桐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秋氏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兒。

秋氏讓丫環們給她上間食吃,意思是讓她呆在院子裏,夏疏桐卻想跟着她。

秋氏道:“娘要去招待客人,你先吃點兒茶點。”

“娘,我也想去。”夏疏桐纏着她撒嬌道,“桐桐想跟着娘。”史文光此番來了,定是要見見史氏的,秋氏定回絕不了。可史氏如今這模樣,若他們夏府不能給出個解釋,只怕史文光要大鬧一場,她怕秋氏會吃虧。夏疏桐也想知道,秋氏會不會将她和夏馥安的事如實相告。

秋氏想了想,摸了摸她的頭同意了。

母女二人帶了四個丫環來到了前廳,便見廳中坐着一個身穿湛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男子膚色白皙,五官俊秀,面容與史氏有幾分相似,見了她們連忙起身,上前行了一拱手禮,“史某見過大夫人。”他客氣笑道,“史某近日恰好來定安做些買賣,途經貴府,甚為想念家姐,便忍不住冒昧上門,有打擾之處還望大夫人見諒。”夏疏桐仰頭看他,他笑起來依然有一顆小虎牙,只是身量似乎卻不如她記憶中那般高大偉岸了,有些俊秀。

“小舅爺客氣了。”秋氏禮貌回之一禮,“請上座。”

“您請。”史文光雖然年紀尚輕,卻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了,禮數自然周到,挑不錯差錯。

待秋氏款款落坐後,他才坐回原位,打量着秋氏身旁的夏疏桐,笑道:“這位是大小姐吧。史某記得,大小姐跟桐桐還是同一日的生辰。”

秋氏聽了這話,面上禮貌的笑便變得有些牽強了。

夏疏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對他福了福身,叫了一聲“小舅爺”,叫完便又站到了秋氏身後去,似有些腼腆。

史文光笑笑,“大小姐跟大夫人長得真像。”

史文光這話一出,秋氏徹底斂了笑。

史文光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就像沒看到似的,心中卻是暗道:莫非他說錯了什麽話不成?他記得,這長房的大夫人是個溫柔賢淑的,怎地今日态度這般冷淡?秋氏不回話,他也不尴尬,只笑問道:“桐桐應該也有大小姐這麽大了吧?不知她跟姐姐在哪兒?史某可方便見上一見?”

秋氏斂了斂心緒,喝了口茶,道:“不瞞小舅爺,二弟妹近來身子不大爽利,如今卧病在床,只怕不方便出來見你。”

“姐姐病了?”史文光一聽難免有些憂心,“可請大夫了?”他本想問的什麽病,可他也知道,姐姐自從當年早産後,身子是不大好的,當年大夫便說了,得落點病根下來,婦人間的病症,他也不好詢問。

“自然是請了的。”秋氏放下茶盞,雍容起身,“請小舅爺随我來吧。”

史文光忙起身,鄭管家來到史文光跟前,走在秋氏身後為其引路,“小舅老爺,請。”

秋氏頗有些怠慢的意思,史文光心中有些不喜,想來是書香世家,瞧不起他這個滿身銅臭的商賈罷了,不過其面上還是不顯,姐姐畢竟是他們夏府之人,他也不能給姐姐添麻煩,便對鄭管家笑道:“有勞,有勞。”

走了約莫一柱香時間,秋氏一行人才來到史氏的流音院,先前已有丫環前去禀報,這會兒有兩個婆子守在院前恭迎。

入院後,拐進內室,有一青衣丫環守在屏風前恭敬道:“大夫人,舅老爺,二夫人說她如今儀容不整,實在不便見客。”

秋氏冷笑,“有什麽不便的,都是自家兄弟,又不是沒臉面見人!”說罷便走了進去。

史文光一聽,便覺不妥,心道這秋氏竟然敢這般欺辱姐姐,正欲發作,可轉念一想,自己偶然才來一回,她為何要這樣當着他的面給姐姐難堪?難道是姐姐有錯在先?這麽一想,史文光便按壓住心中憤郁,上前隔着屏風道:“二姐,我是阿光。”

隔了好一會兒,裏面才傳來史氏的聲音,“阿光。”聲音聽起來便十分虛弱。

“二姐,你怎麽了?”史文光一聽,不免有些心急,匆匆拐入屏風後,便見架子床上的帷幔被丫環垂挂起來,床上坐躺一人,見了他急急別過臉去,可他仍能看見她額上綁着一圈紗布。

史氏為難道:“阿光,你進來做什麽?”

“二姐,你這是怎麽了?”史文光連忙上前,探頭一看,大驚,“二姐,你這傷如何得來?怎麽傷得這麽重?”

史氏低聲道:“我……不小心摔的。”

秋氏一聲冷笑,“摔的?明明是你自己撞的,你不是欲以死明志嗎?”

史文光震驚,随即怒道:“大夫人,你們為何如此逼迫我姐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能逼得他姐姐以死明志?定是他們冤枉污蔑了姐姐,而姐姐身為寡婦,寡婦最怕被人污蔑什麽?史文光第一個想到的那便是清白,可若說姐姐會做出什麽對不起死去姐夫的事,他是萬萬不信的!

姐姐與姐夫二人情深似海,當年姐夫出事後,姐姐不過才十八歲,他本想勸姐姐改嫁,誰知姐姐又懷了身孕,孩子生下後,他也曾在書信中委婉地提過此事,可姐姐卻堅決要為姐夫守節,還命他此事休要再提。姐姐這樣對他們夏家,可他們夏家卻如何對姐姐?想到這,史文光不由怒火中燒,橫在史氏床前怒目而視,“還請大夫人給史某一個交代!我們雖是商賈出身,比不及你們這些達官貴胄、書香世家,卻也容不得你們這般羞辱!”

面對他的質問,秋氏毫不畏懼,只将桐桐護在身側,問道:“你覺得,我女兒和我像嗎?”

秋氏忽然這麽一問,問得史文光一個怔愣,“大夫人何出此言?”

“回答我。”

史文光仔細看了看,“倒有幾分相似。”

秋氏沉默片刻,命丫環将夏疏桐領出去,在确認夏疏桐已經被丫環帶遠後,她才緩緩道:“她是我的女兒。”史文光聽得莫名其妙,卻聽秋氏繼續道,“她叫夏疏桐。我三日前才将她認回來。她是我的女兒,夏疏桐。”秋氏最後一句,聲音微微顫抖,提起這事,她至今還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

“這是……什麽意思?”史文光聽得一頭霧水。

“你的好姐姐……”秋氏手指着床上掩面而泣的史氏,“就為了讓她的女兒夏馥安過上我們長房的好日子,在她們兩個出生那日将二人調換!”

“這……怎麽可能?”史文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很快便堅決道,“不!這斷不可能!我姐姐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怎麽可能會貪你們長房那一點好日子就讓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你們長房去?”

“可不可能你問問她!”秋氏憤怒道,“若不是數日前陰差陽錯,這個秘密只怕要等多年後桐桐長得和我相像了才能被人揭曉開來!可是任面前鐵證如山,她卻還在狡辯!将這事一個勁兒地推托到龍嬷嬷的身上!若不是看在當年她與二弟恩愛的份上,又念及安安年幼,家醜不可外揚,我們才沒有将她休棄!史莉!”秋氏直呼其名,“我只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秋氏說完便走,這流音院,她是真的不想再踏進來半步了,髒了她的鞋!

史文光癱坐在史上床前的腳踏之上,冷汗直冒,半晌,才艱難開口道:“二姐,你真的……這麽做了?”

“不是的……當年是龍嬷嬷做的,我只是……我後來才知道,可是我卻一時糊塗……”史氏哭哭啼啼、斷斷續續着将此事說了。

史文光聽她哭訴完,依然像個雕塑一般,坐在腳踏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撐坐起來,身骨因久不動作而變得僵硬,此時随着他的動作發出了“咯咯”的聲音,他手撐在床沿,靠近她耳旁,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當年,你讓我做那件事,就是為了逼龍嬷嬷幫你換子?”他低低道,“二姐,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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