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秋氏由始至終一直板着臉, 看也沒看她一眼。

史氏跪在她腳邊哭了一會兒, 終是按捺不住問道:“安安呢?”

“安安?你還有顏面問她?”她不提還好,一提秋氏便氣得胸口隐隐作痛, “你可知道兩個孩子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受了多大的傷害!”桐桐還好,很是乖巧,還算能夠接受此事;可是安安卻不一樣, 安安從小就很黏她跟夫君, 也不怎麽喜歡史氏,如今發生這樣的事, 對她來說幾乎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讓一個六歲的孩子如何能接受?她昨晚去看安安, 還發現她偷偷地躲在被子裏哭, 甚至都不敢哭出聲來。

“我知道大嫂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她的!”史氏哭着拉住她衣袖。

“你這毒婦如何能為人母!”秋氏甩開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怒道, “你沒資格教導安安!”

“不!”史氏泣道,“安安是我的女兒啊!”

“你現在知道她是你女兒了?”

“我求求你,你讓她留在我身邊,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教導她的, 教她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

“呵!教導?”秋氏厲聲道, “教她在晚間刺繡傷了眼睛?教她飯吃七分飽只因長胖了就不好看?還是要将她教成一個早産兒瘦弱的模樣?”

秋氏連發三問,問得史氏跌倒在地, 啞口無言。

秋氏胸口微微起伏, 若史氏只是默認了龍嬷嬷換子一事, 這些年來一直好生對待桐桐, 那她或許會相信史氏只是一時糊塗,可這些年來,她待桐桐如何?是一個善良的母親做得出來的事嗎?

秋氏這會兒見了她柔弱可憐的模樣,心中愈發來氣,她不就是憑着這副柔弱的模樣欺騙了他們所有人嗎?秋氏憤而甩袖離去,留下史氏,又哭得昏厥了過去。

只是秋氏此番,不過是吓唬吓唬史氏罷了,史氏怎麽說也是安安的親母,二弟的遺孀,他們做不出像她那樣拆散骨肉的事來。

次日,她就帶着夏馥安和夏疏桐來看她了。

史氏還在床上躺着,秋氏坐在她床前的繡墩上,一手擁着一個孩子。

夏疏桐上前去,低垂着眼眸叫了一聲“二嬸”。

“桐桐……”史氏未語淚先流,夏疏桐低着頭,回到了秋氏身旁。史氏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不過這也是她罪有應得,她才不會同情她。夏疏桐心中甚至還覺得有些痛快,前世史氏病弱時,她在她床前日夜侍疾,這一世,就留給她的親生女兒去侍候去吧!

“桐桐真乖。”秋氏溫柔道,摸了摸她的腦袋,又看向了夏馥安,夏馥安咬着嘴唇,有些倔強。

秋氏放在她腰間的手輕輕拍了拍,夏馥安仍不動作,眼中漸漸噙了淚。

“安安?”秋氏柔聲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安安。”史氏強撐起身子來,想要擁她過來,可是才剛碰到夏馥安的肩膀,夏馥安便一把打開了她的手,朝她歇斯底裏哭喊道:“你不是我娘!你才不是我娘!”随即便轉身跑了出去。

秋氏的大丫環善單連忙上前去追,史氏又哭了起來。秋氏看着夏馥安跑開的背影,嘆息了一聲,安安的心結,只怕還需好些時日才能開解,她不能逼得太緊。

秋氏對秋嬷嬷道:“嬷嬷,将安安帶回院子吧,我待會兒過去看她。”說完這話,她怕夏疏桐在意,又輕輕抱了抱她。

“娘……”夏疏桐輕輕喚了她一聲,乖巧地依偎在她懷裏。

秋氏淺淺一笑,好在桐桐懂事得緊,半點也沒讓她操心。可也正因為如此,秋氏更加心疼,為什麽一個六歲的孩子能懂事成這樣?像個大人般的懂事啊,想來史氏也沒怎麽讓她依賴過,所以她只能學着自己成長。

一會兒後,秋氏讓流雙帶夏疏桐出去,正了正衣襟冷着臉對史氏道:“月底府裏會設宴,宴請親朋好友公開此事,桐桐和安安名字不變,只在族譜上做更改。”安安的名字是她取的,而桐桐的名字,因為沒有父親,當初是夏知秋幫她取的,取自虞世南的詩句——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不過以後桐桐就是我們長房的大小姐了。你做出這種事來,雖然二弟不在了,可我和你大伯身為你長兄長嫂,是有權替亡弟休妻的。”秋氏說到這,故意一頓。

果然,史氏臉色慘白,哀求道:“不,大嫂,你們不能休我……夫君若是知道你們休了我,只怕他……在地下難以安寧啊!”

秋氏無動于衷,道:“我們念及安安尚且年幼,倘若你被休棄出門,安安便無人撫養。二弟本是庶出,按理說二房無人,當将她寄養到同為庶出的三房四房名下,只是三房和四房都不願意養。”秋氏說到這,頓了頓,“她雖然是我們長房養大的,可長房如今已有了桐桐。至于安安,她不是我們長房的血脈,我們是不要的。”最後一句話,秋氏是一字一字說的。她故意這麽一說,就是要讓史氏死了這條心,斷絕了這個念頭。史氏當年不就是看上了他們長房的權勢嗎?那她現在就告訴她,這斷不可能!就算她不在了,安安也只能給養到三房四房的名下。

其實,她只是故意這麽一說警告下史氏罷了。她本和夏知秋商量着,将史氏休了,讓安安養到他們長房名下,畢竟安安從小養在他們長房,去三房和四房肯定是不合适的,只有繼續養在他們名下,這樣對安安來說變化最小,傷害也最小。可是桐桐和安安兩人身份一公開,緊接着他們夏府又休了史氏,這樣只怕會引起外面閑人的猜測;如今夏府三兄弟都在朝為官,若是傳出這等醜聞,只怕三人仕途多少都會受到影響。是以,他們幾房商議過後,決定替史氏遮醜,等這事淡了,再另行處置史氏。

這種事情,他們無法原諒,對史氏這種至今仍不肯悔改認錯之人,原諒不過是姑息養奸罷了。

秋氏道:“看到二弟的份上,我們暫且留你這個名分,這事就讓龍嬷嬷替你頂了罪,只是你身子本就虛弱,得知此事後深受刺激,于是病倒了。”

史氏是個聰明人,先前經了她一番吓唬,這會兒只能流淚應道:“是。”

秋氏繼續道:“這病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那麽在這一年半載的時間裏,你只能呆在流音院好好養病了。”

這是要軟禁上她一年半載的意思了,可史氏也只能認了,問道:“那安安……”

“你的病氣就不要過到安安身上吧。安安在靜思院住慣了,就讓她繼續住那兒,以後再看看要不要搬到流響院。”秋氏起了身,“等你身子好了,安安午休時興許能來陪陪你。好了,我就不打擾你了,好好養病吧,二弟妹。”

秋氏話落音,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午後,秋氏從靜思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夏疏桐午休方醒,躺着榻上睜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秋氏柔柔一笑,斜躺在榻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熱不熱?”

“不熱的,娘這裏好涼快!”夏疏桐沖她咧嘴一笑,指了指一旁的青銅冰鑒。

“等你院子修好了,娘也送你一個冰鑒。”秋氏道,安安住的靜思院是他們的西院,東院本該留給長子住的,可是她肚子不争氣,多年來一直沒消息,便和夏知秋商量着,将東院稍微修整一下給桐桐住,同時也是對她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

“謝謝娘!”夏疏桐開心道,也不去問什麽不該問的。她知道,娘剛剛去夏馥安的院子哄她了。

見夏疏桐也清醒過來了,秋氏命丫環打了盆水進來,親自絞了帕子給夏疏桐洗臉,夏疏桐閉着眼,像只受主人愛撫的小貓一樣,乖巧可愛。

這種感覺就像做夢,早上起來娘還會給她梳頭,娘梳頭特別溫柔,一根頭發絲都扯不到,梳出來的頭發還很漂亮,晚上娘還會幫她洗澡,雖然有些羞羞臉,但洗完澡被她從浴桶裏抱起來用浴巾緊緊包裹住的那一刻,真的好幸福啊!

唯一不好的是,娘還要分一半給安安。

可是她知道,夏馥安這一世還沒做什麽壞事,也只是一個孩子,大人們只會心疼她,覺得夏馥安和她一樣都是這件事的受害者。如果她主動說夏馥安的不是,大人們說不定還會覺得她心眼兒小,容不下姐妹,她不能剛恢複身份就給長輩們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只能懂事些。

夏馥安現在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孩子,她也沒辦法對她趕盡殺絕,她重活一世的目的可不是這般狹隘,她還有別的目的啊!她恢複了身份,那就要盡情享受爹娘還有祖母舅舅們的疼愛,珍惜現在這些屬于她的快樂時光,還有,要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得好好的,長大後還要賺好多好多的錢呢!

夏疏桐正向往着未來的幸福生活,忽聽門口的丫環進來禀報道:“大夫人,有客到訪。”

“什麽人?”秋氏随口問道。

“是……”丫環有些遲疑,“是二夫人的娘家人,二夫人的胞弟,管家已經将他請至前廳……”

夏疏桐心一顫,是小舅舅。

史氏有個胞弟,名喚史文光。姐弟倆自幼時關系便不錯,只是後來史氏遠嫁,他留在江南鎮守家業,姐弟二人便久不相見。

前世的時候,史文光确實在夏疏桐六七歲的時候來過定安一回,是來做生意的,還在定安城裏呆了幾個月。夏疏桐知道,距離他上一次過來,也隔了六七年了。因為前世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他,他立刻就将自己抱了起來,笑道:“桐桐出月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一下子就長成小姑娘了!”她記得他的笑,笑起來還有一顆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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