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眨眼便到了月底認親宴這日, 夏府請的是晚宴, 夏知秋與兩個弟弟在前花園招待男賓,秋氏同兩個妯娌在後花園裏招待着一衆女眷, 夫妻倆有着兄弟妯娌的配合,在一衆來賓面前一臉痛心地将換嬰一事說了,男賓女眷們聽後或搖頭嘆息, 或憤憤不平, 皆在指罵那惡仆龍嬷嬷膽大包天,都道倘若她沒有畏罪自盡, 定要将她捉拿入獄, 受盡酷刑!
嘆息過後, 花園裏有女眷問起史氏, 秋氏擰眉,一臉擔憂道:“你們也知道我二弟妹這些年來身子本就虛弱, 性子又多愁善感,她在半月前得知此事後便一病不起,哭了幾天幾夜,暈厥了好幾次。我們請了許多大夫, 大夫都說只能靜養, 這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只能這樣養着了。”
“倒是可憐, 也不容易啊。”一夫人感慨道, “養了這種惡仆, 真是拖累人了。”
“現在就希望她能快些好起來。”秋氏道, “夫人們要是有想去探望她的,同婢女們說一聲,讓婢女們去通報一下。這段時日她夜間一直睡不着,也不知這會兒有沒有睡着。”
“這就不用了,讓她好好休息吧。”一夫人道。
“是啊,我們就不打擾了,就讓她好好靜養吧。”一夫人附和着。
其實也是她們和史氏不熟,史氏本就不是定安城的人,她性子喜靜,不愛結交,嫁過來後沒多久就成了寡婦,為避嫌,除了初一十五去寺廟庵堂上上香,宴席什麽是很少出席的,是以這些年來在定安城中也沒交好幾個朋友。
來龍去脈明了之後,女眷們将目光都落在了夏疏桐身上,今日的夏疏桐穿着一件淺綠色的半臂齊腰襦裙,頭上梳着乖巧的垂挂髻,不提發上那兩支通透的玉簪,光是髻上綴着的珠花就價值連城了,有眼尖的夫人看出了這是用金銀雙絲串出來的南海小珍珠,那麽小小一顆幾乎就要十兩銀子了,這一片珠花如漫天繁星,也不知有多少顆。看來這長房對剛認回來的親閨女是下了血本的,也是,這夏府的長房和二房又豈只是嫡庶之分,在那般寒碜的二房名下養了六年,想想都心疼,這以後只怕要寵上天了。
夫人們細細打量着夏疏桐的面容,只見她巴掌臉,煙柳眉桃花眼,瓊鼻櫻唇,一看便知是個美人胚子。
夫人們都啧啧稱奇,紛紛道:“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丫頭和你長得這般相似呢?”
另有夫人誇張道:“是啊,這走出去一看便知是母女呀!”
又有夫人提議道:“那畫骨大師的畫作可方便讓我們瞧瞧?看看這丫頭長大後的模樣究竟同你有多相似!”
這夫人一提,衆夫人們都好奇極了,心頭就像被貓撓似的。
“我說劉夫人,你們可別丫頭丫頭的叫了。”一夫人笑道,“不知這丫頭現在叫什麽名啊?”
秋氏笑道:“還是叫桐桐,本來尋思着要不要改,可後來桐桐說喜歡這個名字,我們也想着,這名字本來就是我夫君給取的,就給留了下來,到時候在族譜上将姐妹倆的名字給換回來便是。”秋氏說過,便帶了衆夫人去後院看畫骨大師給夏疏桐繪的畫像去了。
衆夫人們看了畫像都連連稱奇,道這畫骨大師莫不是照着秋氏的模樣來畫的?可秋氏卻道此前從未見過畫骨大師,衆夫人更覺神奇,個個心中都琢磨着:明日一早她們便帶上家中幼女上白馬寺求見畫骨大師,看能否有這個機緣讓畫骨大師也替家中幼女畫上一畫。
看過畫像之後,秋氏又一一給夏疏桐介紹這群貴夫人們,夫人們對着夏疏桐好一陣誇,有許多當場就取下了自己腕上的镯子給夏疏桐戴了上去,不一會兒,夏疏桐就收了滿滿當當的金玉镯子,秋氏怕她摔了,忙讓丫環們幫她把這些貴重的镯子都收了起來。
這不過是個見面禮罷了,今日這些夫人們回府後,次日便陸續讓人給夏疏桐送來了不少厚禮,之後的請帖更是争先恐後地送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就在衆人對着畫像言笑晏晏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丫環匆匆而入,到秋氏耳旁低聲禀報說是二小姐與葉國公府的四小姐打起來了。
秋氏吃了一驚,正準備過去,又見葉四小姐的母親葉夫人也在場,便同她把情況說了,請她一同過去。
葉夫人一聽,連忙起身。
秋氏對在場其餘衆夫人道:“請各位夫人在這兒先吃點兒小食,花園裏有點事,我去去就來。”說罷便要同葉夫人一起離去。
有夫人見二人攜手,便問道:“這是怎麽了?”
秋氏道:“聽說安安同國公府的葉四姑娘鬧了別扭,我們這不,去看看。”
葉夫人頭痛得緊,道:“定是我那丫頭的不是!”她那個女兒的性子她再熟悉不過,向來不喜夏馥安,如今夏馥安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就怕她家那丫頭嘴巴不饒人,說出什麽胡話來。
衆夫人一聽,陸陸續續起了身,道:“我們也去看看吧,不過小孩子家打打鬧鬧,沒什麽的,哄一哄就好了。”
秋氏不好推拒,只能讓她們一同前去。
衆夫人趕到時,夏馥安已經不在了,只留下葉四小姐在那兒哭哭啼啼,辮子都散了,珠釵也歪了,臉上還有指甲印,像被貓抓了似的。
秋氏的嫂子馮氏見秋氏來到,無奈道:“這可如何是好?”她真沒想到向來乖巧禮貌的安安發起狠來這般吓人,像只被惹毛了的小野貓似的,她上前拉她,手還被她抓傷了。
“安安呢?”秋氏忙問。
馮氏道:“跑了,丫環跟秋嬷嬷已經去追了。”
說實話,安安這半個月來,好不容易終停止了哭鬧,雖然沒像以往那般活潑開朗,可也還算乖巧,誰知今日竟和葉四小姐打了起來。
說來也是這葉四小姐的不對,一群小姑娘一起玩,她無端端譏笑安安是個沒爹的孩子,還嘲笑她是庶出,安安哪裏受得住,上前去就狠狠推了她一把,緊接着二人就真的打了起來,丫環們攔都攔不住。
“真是對不住!”葉氏聽完,忙拉着自家女兒賠不是。
秋氏臉色不太好看,還未表态便有丫環匆匆趕來,道:“大夫人,二小姐都不肯聽我們的勸,剛剛小舅爺來了将她抱走了,說是帶她去外面走走,您看可好?”今日宴會,自然也是請了史文光的.
秋氏聽了丫環的禀報,心思:安安雖然不喜史氏,可對史文光這個新舅舅倒也不排斥,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不如讓史文光帶安安出去外面玩一玩,便道:“可,你派兩個丫環跟兩個嬷嬷跟着吧。”
丫環應下,匆匆離去。
葉國公府的四姑娘性子确實有些嬌縱,這會兒還在哭鬧個不停,葉夫人沒辦法,只能讓丫環們将女兒先抱走,道:“真是對不住,給您添麻煩了,明日我一定帶小女登門賠罪,今日便先告辭了。”說罷匆匆離去。
衆夫人搖頭,這葉四姑娘真是刁蠻任性啊,丫環将她抱走的時候她還在哭喊着,使勁打抱着她的丫環呢,倘若這樣一直下去,将來也不知哪家夫人敢娶進門當媳婦,反正她們都是不要的!
此事像是一個小插曲,很快,衆女眷們又恢複了先前的談笑,此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夏馥安直到晚上才被史文光送了回來,也不哭鬧,只是自這日起性子卻是沉默了許多,有時秋氏想帶她出去玩她也沒興致,不過,倒是和史文光的關系親密了許多。
史文光來定安做買賣,聽說要呆上幾個月,這陣子,他經常趁着做買賣的空隙來帶夏馥安出去玩,許是生意人,加上他性子活潑,走南闖北的見多識廣,倒哄得夏馥安很是開心。
秋氏見他性子誠摯明朗,與陰柔的史氏全然不同,也不阻攔他與夏馥安往來,畢竟是安安的舅舅。
與此同時,夏疏桐的性子也日漸活潑了起來,姐妹倆像是不止換了個人生,也換了個性子似的。夏疏桐變得不愛呆在府上,總喜歡隔三差五的便往外跑,秋氏也不拘着她,畢竟姑娘家年紀小能到處跑,等到了十幾歲準備說親的時候,便不好常常往外跑了。但凡書香門第,總歸不喜歡未過門的媳婦抛頭露面的,秋氏也不想她高嫁入什麽規矩繁多的簪纓貴胄之家,只希望能嫁戶家風清正的書香人家便好了,照她說低嫁些才好呢,低嫁過去全府人捧着寵着,高嫁過去就只能看婆母臉色了。
夏疏桐倒是不知秋氏在這個已經開始操心起她未來的夫家了,她今日特意跑去了西市玩,只是身後還跟着四個丫環和兩個婆子。
秋氏怕木棉年紀小照顧不好,便将自己身邊的兩個大丫環善單和流雙都撥到了她身邊,另外還配了精心挑選的四個二等丫環還有四個婆子給她,這十人分兩班,每日輪流照顧她,是以現在夏疏桐跑哪兒身後都至少得跟着五個丫環婆子,關鍵是這五人還不好忽悠,對她是半點不敢懈怠,盯着她的時候眼珠子都不帶眨一下,這倒讓她有點懷念起以前愛偷懶的連翹她們了。
就上個月,福至酒樓的新鎮樓之寶,就是那條大娃娃魚開宰,陳郁金本邀她去吃食,可是丫環們盯得緊她着實走不開,結果就沒能去成。不過這魚肉卻是吃到了的,護國公府那邊,她舅母馮氏早就定了五斤嫩肉,特意邀她們長房的去吃了,也叫上了夏馥安。
平日秋氏帶夏疏桐出去,夏馥安不怎麽願意去,也不知心中是想的什麽,可如果是讓她一起去護國公府,告訴她還有秋正南在,夏馥安倒也願意走上一走。
今日是十月初九,黃歷上是個好日子,開業大吉。
夏疏桐出門時心情便很好,正走在西市大街上,忽然聽到一條小巷裏傳來一連串喜慶的鞭炮聲。
夏疏桐有些興致,讓木棉跑去看看,木棉很快便回來道:“小姐,裏面有一間參鋪開張呢,好熱鬧啊!”
“哦?參鋪?賣人參的?”夏疏桐問道,似有些興趣。
“是啊!”木棉道,“叫長生參鋪。”
夏疏桐狡黠一笑,道:“那我們去瞧瞧吧,過陣子就是外祖母大壽了,我看看有沒有上好的人參可以買點兒。”其實不管夏府還是護國公府,都是半點不缺這些珍貴藥材的,可是自己的鋪子新開張,當然要去支持支持啦!
夏疏桐正欲進巷口,忽然巷口石墩旁,有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沖了出來,丫環們大驚,齊齊上前阻攔、齊聲喝斥。
夏疏桐也被這乞丐吓得後退了兩步,躲入善單懷中。這乞丐被随後上前的婆子們怒罵得退至側邊,只撐着一根不知從哪兒撿的木棍,搖着個破碗對被丫環們護在身後的夏疏桐道:“小姐,求求你行行好吧,我幾天沒吃飯了。”
不過看了他一眼,夏疏桐便心驚膽戰,這個乞丐是獨眼,一只眼睛瞎掉了,瞎掉的那只眼極其恐怖,像是爛掉的,再看他的腳,左腳比右腳短了足足一寸,全靠木拐支撐方能站起——這是前世綁架過她的那個人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