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肚子氣
一肚子氣
第二天，才淩晨四點左右，蘇淼淼被她媽從被窩裏掏了出來。
迷迷糊糊穿上了衣服梳了頭，等洗了臉，蘇淼淼才真正清醒過來。
看着還懸挂在半空中的月亮，蘇淼淼很無語，“媽，這麽早去城裏逛啥啊？”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現在鳥都還沒起床，人就更不可能了，他們去逛空氣嗎？
正在穿鞋的張紅霞聽到蘇淼淼的話頭也不擡說：“傻閨女，你以為你媽想早起嗎？一頭豬身上的肥肉只有那麽一點，咱們要是不去早點，肥肉全被人家嘎（買）光了，剩下的就只有塞牙的瘦肉了，那也太浪費肉票了。”
幾十年後的人都喜歡瘦肉或者五花肉，可在七十年代，肥肉是所有人的最愛。
計劃濟經時期，物資過于匮乏，所有人都下意識精打細算，肥肉既能煉油還能吃油渣，特別劃算，自然誰都想要。
而且這年頭的豬還是老品種，都很瘦小，一般也就一百斤到兩百斤左右，肥肉一點都不多，想買好肉只能早點去排隊，先到先得。
買肥肉是大事，畢竟家裏的油快沒了，這下蘇淼淼不敢耽擱了，三兩下就把自己收拾好，和張紅霞一起打着電筒騎着自行車走了。
到城裏的時候還沒到五點，本以為他們已經夠早了，誰知到了後蘇淼淼才發現，肉店門口已經站了十個人了。
蘇淼淼佩服不已，自言自語道：“為了一口吃的，大家可真夠拼的。”
盡管蘇淼淼說話的聲音很小，張紅霞還是聽到了。
她一邊停自行車一邊說：“今天只是小場面，要等到過年才是大場面，那時候大家基本都不睡覺，淩晨就開始排隊。”
蘇淼淼： (⊙o⊙)
蘇淼淼吃驚不已，“淩晨排隊，咱們這裏過年的時候晚上可是零下啊二十多度，大家不怕凍成冰棍嗎？”
張紅霞：“這多簡單，裹着被子抱着火爐就不冷了。”
蘇淼淼：……厲害了！
長了見識的蘇淼淼乖乖跟着張紅霞排隊，卻被張紅霞攆，“閨女，現在還太早了，你先去你姑姑家補個覺吧！”
“不要，”蘇淼淼猛地連連搖頭，她姑姑一家現在睡的正香，她跑去把人家全家吵醒，那也太不道德了。
再說了，蘇淼淼此刻沒有一點困意，她去了也睡不着。
最主要的人，蘇淼淼覺得她媽也太大膽了點，現在四周烏漆抹黑的，還沒多少人，她又是個幼崽，要是在路上遇上了人販子……
算了，想到人販子就糟心，不想了。
總之，蘇淼淼哪也不去。
看蘇淼淼太過抗拒，張紅霞就随她了。
只是張紅霞有點心疼蘇淼淼受罪，在心裏打定主意，待會兒一定要帶她去國營飯店好好吃一頓，犒勞犒勞蘇淼淼。
蘇淼淼要是知道她媽的想法，一定會說，國營飯店的東西又沒她做的好吃，有那個錢，還不如多嘎點肉她自己做。
随着時間漸漸流逝，蘇淼淼他們身後的人越來越多，不到半個小時就多了好幾十人。
看着人頭湧動，蘇淼淼非常慶幸他們來得早，這要是來晚了，輪到他們的時候估計豬毛都沒了。
六點鐘，屠宰場的工人準時拉着兩頭大肥豬過來，他們先将豬搬在案板上，又往牆上貼了一張價格表才開始賣肉。
蘇淼淼跑過去一看，發現今天的豬不管是肥肉還是瘦肉都是七毛二，要肉票。
豬頭便宜一半，才要三毛六，豬腳稍微貴一點，要四毛一斤，豬大下水是最便宜的，居然只要兩毛一斤，而且這些都不要票。
蘇淼淼看得眼前一亮，豬腳和豬下水這些可是好東西，做好了比肉都香。
關鍵它們不要票，還便宜，這要是不買，也太對不起她半夜三更跑一趟的功夫了。
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後，蘇淼淼回到張紅霞身邊小聲說：“媽，我想吃豬腳豬大腸和豬心肺，你都買一點吧！”
張紅霞：……
她閨女咋竟挑些別人不要的東西？
咦！
張紅霞突然想起來，別人不要這些東西，是因為做的不好吃，可她閨女的廚藝……還是可以相信的。
不過，張紅霞在心裏盤算盤算後，覺得豬下水全是肉買了挺劃算的，豬腳不行，大部分是骨頭，買了太虧了。
決定了後，張紅霞正想和蘇淼淼好好說說，但突然看到蘇淼淼眼下的青色，再想到她最近的辛苦後，張紅霞又心軟了。
罷了！一只豬腳也就兩三塊錢，閨女想吃就吃吧！
能吃是福，只要蘇淼淼一直這麽健健康康的，就是天天要吃豬腳張紅霞也答應。
排在蘇淼淼他們前面的人不多，才十來分鐘就輪到了他們。
前面幾個人根本沒買多少，而且買的都是肥肉。
看着所有下水都是完完整整，蘇淼淼大手一揮說：“大叔，我們要一只豬腳，一副豬大腸，還要兩斤豬肝，一副豬心肺，最後要一斤肥肉（有半斤肉票是趙桂芳給的）。”
別人都是買半斤一斤，蘇淼淼他們如此大手筆，賣豬肉的工人下意識說：“你們家要辦喜事啊！恭喜了。”
大叔一臉胡子，看着像三十多歲的人，聲音卻格外的年輕。
張紅霞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解釋，幹脆默認了，輕輕說了聲“謝謝！”
屠夫大叔是個利落人，立馬伸手去拿最肥的那只豬腳，蘇淼淼一看，連忙補了一句，“大叔，我們要後腳。”
要是別人，大叔肯定會怼一句，前後腳不是一樣的嗎？有啥可挑的。
但蘇淼淼實在太漂亮了，第一次見到長的這麽俊的小姑娘，大叔心裏發軟，态度也變得和藹許多，不僅沒兇，反而笑着答應。
“行，肉你們要那個部位，淨肥肉嗎？”
蘇淼淼點了點頭，大叔立馬嘎了一塊不帶一丁點瘦肉的肥肉，甩在秤上一稱，有一斤二兩，大叔卻像是沒看到似的，直接把肉甩進了張紅霞帶的大背簍裏。
剩下的大叔也是挑最好的，看得後面的人眼熱不已。
蘇淼淼自然更歡喜了，離開的時候還甜甜的笑着對大叔說：“謝謝叔叔，叔叔再見。”
甜妹的威力無人可敵，大叔感覺心口發甜，嘴巴差點咧到了耳後根。
大叔平時板着臉像個煞神似的，一笑卻傻兮兮的，憨憨氣質暴露無遺。
排在蘇淼淼他們後面的大姑娘原本挺怕他，看到大叔笑了後卻覺得這個長滿絡腮胡的男人挺可愛的。
大姑娘也笑了起來，兩人的眼神不小心碰撞後，無形的電流在兩人之間閃過，自此，甜甜的戀愛開始了。
大家都開心，唯獨張紅霞，一次性掏了五塊五毛錢買肉，把她心疼的直抽抽。
但看到蘇淼淼的笑臉，張紅霞又覺得，這錢花的挺值的。
買好了肉，張紅霞和蘇淼淼繼續去糧店。
糧店就沒得挑了，全都要票，蘇豐收每個月的供應糧有三十斤，粗糧占了百分之八十，細糧占百分之二十。
粗糧是高粱面，玉米面和地瓜幹等，細糧則是大米和小麥。
雖然有糧票，但也不是你想買啥就能買啥的，今天的粗糧就是地瓜幹比較多，占了粗糧份額的一半，足足十二斤，剩下的十二斤粗糧玉米面和高粱面各一半。
細糧小麥多一點，足足五斤，大米只有一斤。
一斤大米還不夠吃一頓，但其實已經算多了。
要是遇上年景不好的時候，別說大米，連玉米面高粱面都會少一大半，供應的糧食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地瓜幹，吃的人臉色都成了地瓜色。而且胃還會反酸，燒心。
總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經歷過荒年後，現在只要能吃上玉米面高粱面大家就很滿足了，細糧少一點不要緊，最主要的是填飽肚子。
一個月來一趟，所以買了糧食後張紅霞又去供銷社買油鹽醬醋。
至于菜，現在供應的菜基本就是土豆蘿蔔白菜，這些蘇家還有不少，用不着買。菜票也沒閑置，被蘇豐收和別人換了肥皂票。
一切買完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八點了。
張紅霞和蘇淼淼都餓的前胸貼後背，兩人趕緊先去國營飯店吃早餐。
國營飯店今天供應的早餐是小米粥，酸菜大肉包，還有油條。
蘇豐收早給她們準備好了，她們剛坐上桌，早餐就端了上來。
路過牆角的背簍時蘇豐收下意識瞥了一眼，結果被吓了一跳，“呦！裝了一筐子，你們買了啥？”
張紅霞挑了挑眉，用寵溺的語氣說：“還能有啥？都是你閨女指定要的豬下水。”
蘇豐收：……
算了他就笑笑不說話！
閨女要買的，一定是有用的。
張紅霞也沒指望他說啥，和蘇淼淼大口大口吃起了早餐。
随後，張紅霞把買的東西放在國營飯店，又和蘇淼淼拿着一堆東西去郵局。
除了寄東西，張紅霞還把蘇淼淼掙的五百塊錢另外開個戶頭存上。
拿到嶄新的存折，看着上面的數字，張紅霞心裏極為驕傲。
小小年紀就能掙這麽多錢，不愧是她閨女。
關鍵這只是第一年，要是以後她閨女每年都能掙這麽多，只要二十年，就能成為萬元戶了。
萬元戶啊！那麽多錢，能把人砸死吧！
哎呦！不能想了，越想越美，想太多的話，張紅霞擔心自己晚上睡不着覺。
到蘇滿紅家的時候，已經是九點了。
張紅霞熟門熟路走到賀家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誰呀？”
說話的人是一個蒼老的女聲，一聽就知道是賀奶奶。
門開後，果然是她。
賀奶奶是典型的城裏人思想，不太看得起鄉下人，這不，明明開門時笑容滿面，一看到是張紅霞母女後，她就像是看到了髒東西似的，眉頭皺的死死的。
“原來是滿紅她大嫂啊！大清早的你們咋來了？”
看賀奶奶态度不對，張紅霞臉上的笑容沒了。
她面無表情問：“賀嬸，紅霞不在嗎？”
賀奶奶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塵，矜持的點了點頭，“對，她上班去了，你們要是想找她，下次再來吧！我和你也沒啥話可說，就不耽擱你時間了。”
居然不打算請她們進去坐坐，這賀老太婆也太看不起人了。
張紅霞心裏湧出怒火，眸子裏卻盡是鄙夷。
一間小破屋，能比得上她家的青磚大瓦房嗎？誰稀罕啊！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賀奶奶如此沒禮貌，那張紅霞也沒必要對她客氣。
張紅霞直接将五加茶塞在賀奶奶手裏，硬邦邦說：“賀嬸，這是俺家自己炒的五加茶，你記得交給滿紅。”
說完，不給賀奶奶反應的機會，張紅霞拉着蘇淼淼轉身就走。
“哎……”
看着張紅霞母女急匆匆消失了，賀奶奶不滿的撇了撇嘴，嘀嘀咕咕說：“一點破葉子也好意思叫茶葉。”
“嘎吱……”
賀家旁邊的門突然打開，門後伸出個腦袋好奇的說：“呦！大娘，你家大清早就有親戚上門送東西，可真好！”
賀奶奶不雅的翻了個白眼，“有啥好的，特意跑一趟就送了一包破葉子，還說是五加茶，簡直笑死個人了，小李你要不要，要的話送你了。”
五加茶，該不會是他知道的那種吧？
小李精神一振，正準備答應，突然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婦女從樓梯口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這位婦女一把搶過了賀奶奶手裏的茶，兇巴巴說：“握着棒槌當蘿蔔——不識貨，你後你就是求着俺，俺也不會再送你一丁半點的。”
甩下狠話，婦女急匆匆走了，賀奶奶被吼懵了，反應過來後她捂着心口沖着張紅霞的背影吼道：“把一包破葉子當寶貝，你們才沒見識。”
“哎喲哎喲！我的心口好疼，對長輩出言不遜，沒家教，沒家教。”
賀奶奶氣的臉都紫了，看着很可憐。
但小李卻很想笑，誰叫賀奶奶實在不讨人喜歡，明明就是個普通老太太，卻總覺得自己牛逼壞了，不僅喜歡管東管西，還老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
小李就被賀奶奶當着一堆人的面說教過好幾次，他是打心底裏厭惡賀奶奶。
所以，看到賀奶奶倒黴，小李不僅沒幫忙，還添了一把火。
“大娘，你別惱了，我看應該是你誤會了，你不知道，最近五加茶老受歡迎了。我有個朋友在警局，人家說他們局長現在天天喝的就是五加茶，別人想喝一口都不行，給錢也不賣，你親戚能送你是真大方，可惜啊……”
小李的未盡之意賀奶奶聽出來了，小李是在說她沒眼光。
被一個小輩諷刺，賀奶奶的臉像調色盤似的，青一陣紅一陣。
她胸口也不疼了，下意識反駁，“人家局長的茶和鄉下的咋可能一樣？”
小李雙手抱胸，譏笑道：“不管是不是一樣的，我覺得免費送的都很香。”
說了這句話後，深知賀奶奶估計會發火，小李“啪”的一下把門關了。
留在原地的賀奶奶差點氣爆炸了，捶着牆嚷嚷：“什麽免費的，我家都快被搬空了。”
另一邊，蘇淼淼也在和張紅霞說這件事，“媽，賀奶奶态度這麽差，是不是因為姑姑帶回家的東西太多了？”
“什麽呀！她就是狗眼看人低，進城幾年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氣憤的甩下這句話後，張紅霞繼續解釋，“而且，咱們可沒占你姑姑多少便宜，雖然每次她帶回家的東西多，可咱家回禮也多啊！雞蛋糧食蔬菜，這些在城裏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每年分糧的時候咱家還會送好幾十斤糧食給賀家，冬天你爺爺打獵也會經常送肉給他們，那時賀老太婆怎麽不嫌棄？”
“另外，你姑姑送的東西都是她的工資買的，她的工作當時是你爺爺花家裏的錢想辦法買的。別人家要是這種情況一般都是讓閨女每個月送一部分工資回家，咱家可啥都沒要。”
“說起來明明是賀家占了咱家大便宜好不好，她還有臉看不起咱們，俺呸！”
張紅霞越說越來氣，在心裏發誓，這輩子她都不會踏進賀家門了。
蘇淼淼沒想到這才是真相，她還以為是她家欠了賀家的，感情其實沒有誰欠誰，而是有來有往。
那賀奶奶憑什麽看不起他們……
蘇淼淼心頭也堵得慌，不過當看到她媽眼都氣紅了後，蘇淼淼又忘記了生氣的事，趕緊開導張紅霞。
“媽，為了不相幹的人氣壞自己可不值得，以後咱們不要姑姑的東西，也不送東西給賀家了。對了，快到電影院了，咱們去看電影吧！”
別說，還真到電影院快開場的時候了。
整個縣城就一個電影院，每天早上就放一次，錯過了就要等下午了。
和電影比起來，賀奶奶啥都不是，張紅霞瞬間把她抛到腦後，和蘇淼淼開開心心去看電影。
她們運氣不錯，今天放的是挺有名的《智取威虎山》。
別說，雖然如今的電影畫質很差，服裝啊拍攝手法也一般般，但演員們的演技卻非常的好，完全把缺點全部彌補了。
蘇淼淼這個看過無數電影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很少看電影的張紅霞更別說了，被徹底迷住了，眼睛一直盯着屏幕，都舍不得挪開一眼。
看到中途的時候，蘇淼淼突然有點尿急。
“媽，我要去一下茅廁，”電影院旁邊就是廁所，近的很。
張紅霞非常放心，看都不看蘇淼淼一眼揮揮手說：“去吧去吧！”
蘇淼淼也覺得這麽近應該不會出事，就沒有要求她媽陪着她。
可她沒想到的是，意外雖遲但到，就去個廁所的功夫，她還真遇到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