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錯不在他】

【錯不在他】

桑鬼爪間漸黑,頃刻便有濃濃黑綠煙氣從指尖溢出,他神色不動,手上卻愈發收緊,青豆只覺呼吸困難,當下念咒調整氣息,背上的仙銅扇微微震動,發出轟鳴之音。

一襲金光擴散,扼住周遭空氣,桑鬼周身竟被無形的氣流壓制,一時難以動彈,迫得他不由松了手。青衫白袖于眼底拂過,灼目的火光炎炎而升,腕上烈得生疼,又絲毫不懈怠的來了一道滔天水柱,自他所站之處驟起。

桑鬼眉峰輕皺,一手撐地,繼而躍起,懸于半空之中。

他冷冷一笑:

“師兄依舊是愛徒心切,我與師兄好歹有百年情誼,到頭來竟比不過一個認識了一年的丫頭?”

蕭竹垂眸看了看青豆脖頸上深深的一道血痕,翻開的皮肉下血呈暗綠。眼底見不得半點情緒,甩袖擡頭。

“解藥。”

“想要解藥?”桑鬼雙手環胸,一臉不屑地笑看他,“師兄可是懂我的,但凡要從我這裏拿解藥的,都得先打過我才可……”

他話未說完,一瞬,狂風突起,烏雲蔽天,滾滾氣旋自蕭竹腳下蕩開,那平白就有的殺氣鋪天蓋地。守門兩個弟子見狀,暗忖不妙,早已各自閃身避開,禦劍往太清殿方向飛去。

蕭竹面上尋常淡然,一身寬大道袍卻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一揚袖起掌,銀藍光芒便從青豆身側四周亮起。

伸手之間,周遭一丈開外便突湧出墨藍的水流,宛若一條靛青的緞帶覆在其中。

桑鬼只嘴角往上一撇,雙臂敞開,袖袍抖動,黑濃邪氣包裹了他兩只胳膊,乍一看,卻像夜間天鼠飛翼,詭異不可測。

青豆還沒來得及布開結界,那黑煙毒氣就化作蛇形嘶鳴着直直逼來。高出的水帶徒然增開了數倍,密不透風地圍了一圈,仿佛水盾一般将毒蛇擋在外側。

二者相互碰擊數次,只聽“嘩”聲一響,水牆破裂,無數水珠如急雨,紛紛而下,澆了那黑色長蛇,頓也消散成煙。

蕭竹一手拈指,指尖火光暗閃,再一看便已冒出火焰來,流雲飛袖間,面前幻化出三團真火,火舌吞吐,焚滅萬物,那對面卻又飛來百萬只毒蟲,頃刻就把這火焰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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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還要結印之時,頭頂烏雲緩緩散開,投下一道日光,不知何處而來一抹劍氣,剎那間劍氣成形,分作數百小劍,如密集細雨落在這法陣關節之處。

蕭竹與桑鬼皆颔首看天,那隐隐雲層中有身影越漸逼近了,須臾就見得一人藍衫窄袖,負劍于背,腳踩金光劍氣,眉如羽,目似星,面色暗沉,不怒自威。

石青腳才落地,就厲聲呵斥道:

“你二人這是成何體統!”

桑鬼倒也不混不忙,收了毒蟲于袖中,對石青笑道:

“是蕭師兄找師弟要解藥,依得師弟的規矩,故而就小小比試了一場。”

“胡鬧!”石青雖是怒喝,卻也不見得十分生氣,只沉下聲來,“将解藥拿與他。”

聽得此話,桑鬼無表情地勾了勾嘴角,取出一小藥包來,輕擡眸看了看蕭竹,兩指一轉擲向青豆。

青豆慌忙伸手接住。

有意無意地掃了蕭竹一眼,石青方轉過身。

“既是回來了,随我一趟見掌門去罷。”

蕭竹無所謂地揚起唇來,抱拳屈身。

“是。”

繼而又冷眼瞅上桑鬼。

“你也一起!”

後者于他背後狠瞪了一眼,不情不願地拖着步子緩慢跟上。

路過青豆身邊的時候,石青稍稍滞了一滞,沒說話,卻也沒做別的什麽,而後擡步往前行。

守門的兩個弟子整理衣着複又回了來,大約是頭一遭見得兩位上仙比武,方才的詫異神情到現下也都還未消。青豆默默背好銅扇,埋下頭往門裏走,很順利,也不見他們來阻攔。

一如往昔,這山上無論何時都是紫氣冉冉而升,白煙缭繞,幾百幾千年來,未曾變更過。比武場上有些許弟子尚揮劍練習武功仙術,最前站了個大弟子在教習。

青豆伫足觀看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脖頸上的傷口,隐隐覺得有疼痛感,便不再逗留,加快步子往小軒裏面走。

臨近見得有那紅朱砂寫着“天上軒”的仙石,青豆擡眼一望,碧綠的嫩草悠悠搖動,樸素而幹淨。仙獸院裏的幾只仙鶴仍舊優哉游哉地撲打翅膀,旁邊兩只從來沒騎過的赤血靈犀正在低頭吃草,一副閑适模樣。

一種說不出的悵然之感随之升起。青豆覺得很感慨。以往當這裏不過是個學仙術的地方,終究會回家的,如今家是沒了,這裏反而成了她第二個家。世事果真是難料啊……

回到自己房間裏放好東西,青豆拿出藥包來将脖頸上的傷包紮好。就着銅鏡看,煞白的紗布纏了一圈,活像一具沒了頭的屍體。

被這個想法給逗樂了,青豆朝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方轉身去拿銅扇,走出屋子。

迎面徐徐吹來一股暖風,在如此寒冷的冬季裏盤雲山上也能保持适宜的溫度,倒真如世人所說的,是塊寶地。

青豆展開扇子來,将所習的幾門仙術心法倒豆子一樣全使了出來,連氣兒也不喘一個,就瞧得四周風乍起乍落,落葉紛飛,塵土四起,光芒閃耀。

練了大約有兩個時辰,青豆才着實累得沒了力氣,靠在旁邊的石頭上歇息。那邊吃草的靈犀趁機蹦跶過來,蹭了蹭她的臉,表示一年未見的一點兒想念和慰藉。

青豆笑着拍拍它的頭,從懷裏拿了點心喂它。

“嗯?這不是……青師侄嗎?”

儒雅的聲音裏習慣性的帶了一絲戲谑,青豆尋聲看去,那仙石附近恰立了個人,白衣潑墨,松柏身形,玉容俊逸。

青豆趕緊站起來。

“空城師叔。”

“可是有些日子沒見你了,在外邊兒過得還算好?”他說着,就舉步緩緩踱了過來,身後跟着個抱着書的小弟子。

青豆點點頭:“挺好的,謝師叔關心。”

空城轉身把小弟子手裏的書接過來,吩咐道:

“你且先下去罷,我晚些時候再回來。”

那弟子領命,恭敬的行禮告辭。

空城又回頭望着她:“你師父呢?”

青豆猶豫了一下:“……他去見掌門了。”

“這樣啊……”斯文地笑了笑,“你們兩個……”下半句話倒是許久沒說出來,空城抿着唇,垂眸而笑。

“蕭師兄的事,你知道多少?”

聽他如此問,青豆略有不解地擡頭,偏頭思索了一會,很誠實的回答他:

“不知道多少。”

“呵……也是。”空城理所當然地點頭,“你們才認識不過一年。”

許是早間也遇上了同樣的事,青豆揚了揚眉,面上毫無動容。

“師叔莫非也是來勸我的?”

“勸你?”像是感覺好笑,空城“唰”地展開扇子,在胸前徐徐搖,染墨般的瞳好奇地盯着她,“我像是這麽無聊的人嗎?”

“這可不一定了。”青豆慢條斯理地劃開銅扇上的一枚枯葉,“待得遇上了一些事才知道,就是不無聊的人,偶爾也會幹些無聊的事出來。”

聞她這一言,空城先是一怔,繼而笑出聲。

“青師侄是明白人。……不過也好。”

他移目去看山下飄渺的雲霧。

“其實早在百年前,蕭師兄就該下山去的。”

青豆轉過頭去看他,等他後文。

“這盤雲山留不得他,他想要的東西與我等不同。”空城合攏扇子,又打開,“得道後,但凡成仙,将閉卻凡人五感。蕭師兄的修為早已達到那境界,只當初是他自己不願要這掌門之位,也不願繼續修仙。”

“四代掌門百煞玄君的事,想必你已聽說了吧?”他話鋒一轉,這麽問道。

“是。”青豆仍舊點點頭。

空城淡淡一笑:

“若非是因得他對師公的承諾,只怕也不會在這裏等那麽久。蕭師兄心念着的,是自由……你可否知曉?”

“嗯。”青豆還是點頭,沒有別的話。

空城看在眼裏,倒不以為意。

“我們六人還有一百年就能飛升成仙了,你只需陪他這一百年,就足夠了。”

靜默了片刻,青豆才輕輕開口:

“空城師叔,我沒辦法的……”

“我有法子。”空城打斷她,“大約也能從紅藥師姐那裏找得藥石,總之,壽命一事你不必擔心。況且,再練幾十年,若修為允許,我破例将延壽的心法教給你……也不是不可能。”

青豆忽然冷聲哼笑。

“師叔不覺得,這樣對師父他……太不公平了嗎?”

“我無能為力。”空城收了臉上的笑,依然斯文地扶着手中折扇,“盤雲山數千年的基業,我們都不想見它毀于一旦。”

“是為了天劫?”青豆驀地想起來,“難道就沒有其他人能擺這個陣法了嗎?”

“有,自然是有的。”空城側過身子,正對着她,“只是,我們門下的弟子尚未掌握好這法陣的技巧。而且,若是能飛仙,到時便位列仙班,這等劫難就更容易阻擋下來,所以……”

他眼睛眨了眨。

“我想,只要有你在,蕭師兄定不會走的。”

言語間,是對此次她出走很介懷。

青豆冷笑不語。他倒是太看得起她了。

“不過……我自不會強人所難。”空城将扇子收入袖中,慢吞吞地往回處走,“你有你的自由。”

目送着空城走遠,青豆又去看了看遠處的白雲,許久卻也不知自己到底看了些什麽,方收了扇子回屋。

時候接近正午,蕭竹還未回來,獨自在小軒裏坐了一回,到底覺得無聊,青豆左右走了幾步,最後還是出了門往禦花街走。

再過得幾日又要輪上盤雲山難得一次的歸家之期,禦花街上如上次般花燈滿路,各色吃食香飄四溢,玩物堆積各處。恍惚間讓她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離開過一樣。

仍舊進了以往熟悉的小廚房,外間的桌椅又加了幾套,現下來吃飯的弟子也不少,大約是忙了一上午,都來這處歇歇腳罷。

掀開布簾的不是老師傅,而是個較為年輕的小哥,青豆沒見過,他當然也不認識青豆,待打量她身上的衣服後就笑了。

“這位小道長要吃點什麽?”

“湯面。”青豆笑道。

“加蔥花嗎?”

“加。”

那人應下,轉頭忙去了。

等面的時候,青豆習慣拿着筷子往熱水裏面燙,燙完了就兩手握着筷身,暖手。

鄰桌的坐了幾個中等弟子,吃着幾盤特色的菜肴,時不時還飲點兒酒。左邊那個看着喝得有些多了,嘴裏話也不住亂七八糟起來。

“今日早間做了早課回來,我怎麽看見蕭竹師伯了?”

“莫不是你看花眼了?他不是自打上回去了趟開封就再沒音訊了麽?說着也有個把月了吧!”

另一個插話:“蕭師叔那是真回來了,白日裏守門的那兩個親眼見着的。”

“喲……不是說他不回來了嗎?”有人不屑的冷笑,“虧得掌門那麽賞識他,他還如此散漫不羁的,拿門規當兒戲!”

旁邊坐着的一個擺擺手指:“啧,聽說蕭師叔當年原本是要繼任掌門的,後來師尊覺得不妥,幾番推脫掉了。”

“……幸好他沒當上掌門,否則,盤雲山早亂了。”

“就是啊。”

杯中的酒喝空了,那人又要了一壺來。夾菜吃飯喝酒,嘴裏贊了幾句菜好吃。一群人又悶下頭自顧吃東西。

過了一陣子。

“說來,蕭師叔因何要下山那麽久?難不成……是有私事?”

一人伸手把卡在牙縫兒裏的骨頭剔出來,懶懶道:

“誰知道呢,聽人說是對他那個徒弟動了心思……”

“吓?”另一個捧着碗,詫異地湊過去,“真的假的?”

“嗨……我也是聽師父牆根兒聽來的。”

那人方扒了口飯,沒嚼幾下:

“也不知道他那徒弟長得俊不俊……”

“不俊?不俊能讓他如此神魂颠倒,茶飯不思?”

有人搖頭輕蔑:“他蕭竹向來就這麽不正經,還盤雲山六大仙人……真沒出息。”

“呵,你管人家的,人家可是‘師叔’。”

“噓——”又有人食指在唇上做了噤聲,“小聲兒點,家醜不可外揚,萬一給人聽到了,只怕你要挨罰!”

那人冷笑:“去!我又不似他,他犯了那麽多條門規都沒見掌門罰他,我憑什麽?”

“誰說沒罰?不是說,現在還在風雪洞裏頭關着嗎?”

“當真?那可是比恸天瀑布還厲害的呢。”

小廚房裏的夥計端了一碗熱騰騰剛出鍋的湯面,湯上浮了幾朵碧綠蔥花,他掀開簾子叫道:

“小道長,你的……”

“咦?人呢?”

蕭師叔最近越來越苦逼了有木有。

話說,偶有認真在寫的哇,霸王人家的撒個花也好哇,乃就是不喜歡,打個負分也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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