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雲舒剛打算從樹上下去把殿下從妖女手中拯救出來,就看見太子冷冷地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讓雲舒相信,他敢下去,殿下就敢廢了他。
然後太子的目光又落在了妖女身上,目光一下柔和了許多,雲舒了然,殿下是提醒他下山買衣服呢。
殿下這人向來說一不二,他交代的事情自己是沒有反抗的餘地的,于是雲舒只能嘆了一口氣,輕輕一掠,往山下去了。
他也忘了問問殿下,這錢給不給報?不過想來問了也沒用,瞅着殿下這架勢,有點牡丹花下死的感覺。
洛停楓察覺到雲舒離開了,才又開了口:“姑娘今日這麽早來找我,是有何事嗎?”
“我是想請公子幫個忙,也不知公子願意不願意。”莫滄滄偏着頭沖洛停楓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忽閃忽閃,帶着讨喜。
洛停楓突然想起了老師家裏那只貓兒想吃小魚幹時的樣子,驀得生出了揉揉她腦袋的念頭,然而還是被多年的冷靜自持壓了下來,只是微微點頭:“姑娘但說無妨。”
莫滄滄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終于放到了前面,捧着一個不知名的東西朝着洛停楓眨了眨眼:“公子,可否幫我在上面畫些畫,寫些字?”
“好。”
洛停楓語氣有些冷淡,卻并未猶疑,莫滄滄本來以為以他的性子,不願意麻煩,沒想到這人卻很爽快,于是高高興興地捧着東西就走進了屋裏,放在了桌上。
洛停楓跟着她坐到了桌旁,打量了一下,她送來的東西是一個約摸大半尺高的美人樽,只不過是木頭做的,外面刷了一層均勻光潔的白漆,上面的口也是封住的,其餘的看不出什麽特別。
莫滄滄卻輕輕一笑,然後一手捏着瓶肚,一手捏着瓶頸,輕輕一提,就分成了兩半,而中間是空的,立着一個一模一樣的稍微小了一些的美人樽,然後一個,兩個,三個,足足七個,擺成一排,整整齊齊一家子。
其實就是改良後的俄羅斯套娃,莫滄滄尋思了很久木頭能做些什麽,可以做的其實很多,但是他們做的除了價格低其他都沒有優勢,畢竟手藝不可能比別的匠人精湛,尋思來尋思去,也就這個玩意兒還算新鮮,然後揣測了一下古人的審美,做了個白瓷器的底子出來。
“寨裏有個叫吳賢的人,以前家裏是祖傳木匠,很有幾分手藝,我畫了圖紙後,讓他做出來的,可還能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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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停楓把玩了一下,點點頭:“還算新巧。”
莫滄滄知洛停楓不是說客套話的人,于是抿着嘴笑了笑:“這只是個坯子,真正新巧的還要靠公子。”
“嗯?”洛停楓挑了挑眉,看向她,“你想讓我寫什麽?”
尋常俄羅斯套娃都是畫一模一樣的娃娃,除了小孩子玩,成年人大多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大楚興科舉,重清流,多文人,附庸風雅之人也就多了起來,而且往往身上有幾個閑錢,莫滄滄就把心思打到了他們身上。
“我之前見過公子抄書,字極是好看,就想着公子能不能在最外面這一層題上謎面,然後下一層瓶身上一側迷底,一側新謎面,如此循環,直至最裏面那層。”
這般便是層層解謎,多了許多趣味,縱使那些人買回去後拆了謎,自己沒了興趣,但往往還會和朋友把玩一翻,如果能一直在內容上做文章,保持一定的新意,這個冬天也能囤一些錢,到了春天如果過時了,他們也可以開始農耕養殖了。
莫滄滄說完自己的打算後,心裏有些忐忑,因為她從不覺得古人的智慧比今人低,現代所有的成就都是一步一步站在前人的肩頭來的,所以她從來沒有指望過靠現代那些玩意兒引領古人的風潮,尤其是她做不到多好多精湛,就求一個平價新奇,能賣一點算一點。
她也能感覺到楓公子是一個極有學識品位的人,她有些怕這種小玩意兒他覺得粗鄙,到時候或多或少會有些挫敗。
洛停楓看出了她的忐忑,竟然微微勾了勾嘴角:“其實除了謎面,還可以做套畫聯詩這些,擺在屋裏,也是好看的,只是這樽美人樽的弧形不夠流暢優美,回頭我畫幾張圖,姑娘拿去與他們做吧。”
莫滄滄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如此這般的話,公子是否會太辛勞?”
洛停楓笑了笑,以示安撫:“無妨,我身為三當家,總要做點什麽,只是這紙筆水墨還得勞煩姑娘,如果可以的話,買些作畫的顏料,更是再好不過了。”
他一向是板着一張臉的,如今這麽一笑,像是冬日壓雪的寒梅遇了春風,化卻了幾抹冰霜,清雅溫潤,莫滄滄愣了愣,然後突然低下了頭:“這些東西就包在我身上了,公子房裏應當還有一些紙墨,先湊合着用着,其餘的我讓塗旦下山去買。”
然後遞過一張紙:“這些是我想的謎面,公子瞧着覺得有能用的就用,不堪入目的話做幾首詩也好。”說完就拎着裙子邁着小步子跑出門了。
洛停楓擺弄着手裏的套瓶,輕輕搖了搖頭,面上帶着淺淡的笑意,小姑娘臉怎麽這麽容易紅。
然後執起筆,開始細細在瓶身描繪,莫滄滄本想寫一些腦筋急轉彎,後來發現今人的許多笑點古人其實并不明白,于是老老實實地搜羅了一大堆字謎,只求其中有些沒爛大街的,畢竟她文化水平只有如此了。
但是好在洛停楓是有真才實學的人,篩選出幾個字謎後,修飾幾分,再配上寥寥幾筆圖,整個就顯得生動诙諧了起來。
寫完瓶身的字謎,他又開始在紙上畫起了草圖,他自幼師承晏太傅,習得一手好字畫,于古玩瓷器一事上也頗有講究,是以他設計出來的形狀比莫滄滄狗刨出來的優雅好看許多,又尋思着或有孩童喜歡,便畫了幾只憨态可掬的貓兒兔兒的輪廓。
這麽一來,便過了晌午了。
雲舒習武,腳程比常人快了許多,晌午一過就帶着包裹折返回來了,身形靈巧地避過衆人,從窗戶閃進洛停楓房間,把包裹往桌上一放:“諾,徽城最貴的衣裙我給你買回來了。”
洛停楓拆開一看,皺了皺眉:“怎得就一套?”
雲舒往椅子上一坐,撇了撇嘴:“我哪曉得女子衣裳這麽貴,就這麽一套就五十兩銀子呢,我身上可沒帶多的錢。”
他雖身份地位不高,可是一路跟着洛停楓長大,也沒吃過銀錢上的虧,自己不會挑選,便只知道撿最貴的來買。
洛停楓低頭看了看那套衣裙,布料柔順光澤,刺繡精致,顏色是嬌俏的妃色,襯她的皮膚一定很好看,于是點點頭:“行,你先回樹上去吧。”
剛歇下來的雲舒:……
洛停楓見他沒動靜,擡頭看了他一眼:“我說過,如果你的行蹤暴露了,三年俸祿就不用領了。”
“屬下告退!”
扣三年俸祿,他還娶不娶媳婦兒了?
雲舒走後,洛停楓将衣裙重新包好,打算給莫滄滄送去,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她不是個好騙的,若她問自己這衣服是哪裏來的,他卻該如何解釋?
若她問他為何要送她衣裙,他又當如何解釋?
洛停楓一時竟給不出答案。
那只剛剛搭上門闩的手,慢慢垂下了,轉過身,打開櫃子,将包裹放了進去。然後關上櫃子,落了鎖。
他何時行事如此不周全了,什麽也沒考慮清楚就莽莽撞撞地就讓雲舒買了衣裙回來,他又怎能如此唐突行事?
男子無故送女子衣裙,唯有妻矣。
是他忘了禮。
他坐在桌邊,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墨跡将将幹卻的瓶身,陷入了一種未知的煩悶,他不喜歡這種隐隐有些失控的感覺,一定是有哪裏不對了。
還未等他想出答案,門卻被輕輕叩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