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楓公子，在嗎？”門外響起塗旦中氣十足的聲音。
雖然莫滄滄封了洛停楓為三當家，但是大家都還是習慣叫他楓公子，總覺得三當家這類稱呼，與這位公子有些不相匹配。
洛停楓一打開門，塗旦就撓了撓他頭上那頂黑熊帽，憨笑道：“寨主讓我下山買點顏料，但我不知道要買什麽顏色的，公子給我列個單子吧。”
“好。”洛停楓把他請進屋，就開始細細列着單子，寫着寫着，似乎突然想到什麽，“二當家，上回我放在你那兒的錢，應當還剩一些吧。”
“剩的剩的，買了藥後就沒動過了。”塗旦連連點頭，“怎得，這次楓公子是想讓我幫忙帶些什麽東西嗎？”
洛停楓垂着臉，面上沒有變化，淡淡應了一聲：“哦，我倒是沒有什麽想帶的......只是......”
“嗨，楓公子，有話直說，咱倆誰跟誰啊？支支吾吾幹啥勁兒呀？”
“我倒沒什麽需要，只是上次好像隐約聽見秀姨說想給莫姑娘做幾件鮮亮衣裳，但是莫姑娘舍不得，所以看二當家能不能扯幾匹布回來，也好方便秀姨給莫姑娘做兩身。”
洛停楓本來看上去就像是個君子，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時候看上去更像一個君子，所以塗旦根本不疑有他，滿口答應：“沒問題！買多少？”
“稍微留個十幾兩銀子應急，其餘的都買了吧，然後做靴子的小鹿皮也買一搭，再買點羊絨，做個護手，莫姑娘大冷天還要教大家射箭，手回頭別生了凍瘡。”
塗旦只覺得若這人生得好看了，聲音好聽了，便是婆婆媽媽起來也是順耳的，一一記下後，感嘆道：“我們都是些粗人，到底還是比不上楓公子細心。”
“與我無關，都是秀姨記挂着的。”洛停楓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單子細細疊好了遞給塗旦，“勞煩二當家了，只是還是和上次一般，不要和她們說錢是從哪兒來的。”
塗旦一邊收好，一邊問道：“我能問一句楓公子，為什麽嗎？這又不是啥壞事，何苦瞞着？”
“有的事兒，只是單純地沒必要說罷了。”
洛停楓語氣淡淡，似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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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莫滄滄兩人本不過也就是萍水相逢一場的緣分，他本是為着剿匪來，如今看來，這些匪也沒什麽好剿的，待得端了東寨後，他自将離開。
他不過是憐惜莫滄滄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不容易罷了，做得多了，說得多了，她正逢懷春的年齡，到時候生了誤會可就麻煩了，無論如何，他是有未婚妻的人。
他會娶妻，娶一個他不知樣貌不知品性的妻子，然後與她相敬如賓一生，僅此而已，他是東宮太子，然後會是天下君王，他并不需要兒女情長。
他這副樣子落在塗旦眼裏，卻成了少年心事自成詩，感情這三當家是暗戀寨主不敢說呀！
好嘛，原來是這樣，年輕人，面皮子薄，只知道暗戳戳對對方好，卻不敢說。正常正常，但是兩個人都這樣薄下去，什麽時候才能湊到一堆成事？還是得他們這些叔叔姨姨來撮合撮合。
塗旦心裏下了斷論後，也就把這事兒記心上了，卻為了照顧洛停楓的面子，只做恍然未覺，神色無常地走了。
秀姨看見塗旦帶回來的那幾匹布料和一搭小鹿皮時也愣了愣：“我什麽時候要過這些東西？”
塗旦往她懷裏一塞：“哎呀，你拿着就是了，就說是你想要的，總歸是為了寨主好，又不會害了寨主。”
秀姨心思細膩，聽塗旦這麽一說，心裏明白了不少，低頭淺淺笑了笑：“原來大家心裏都敞亮着呢，我還以為就我想多了呢，看來只有他們自個兒心裏頭沒數。”
秀姨生得不算美，細眉細眼，但是端方柔順，低着頭這麽淺淺一笑，在燭光下生出淡淡的柔輝。
塗旦瞧着，突然紅了臉，把熊皮帽往下摁了摁，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那辛苦秀姨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哦，還有那匹顏色深一點的布，是店家送的，你不嫌棄的話也給自己做件褂子吧。”
說到底，這世上誰不是當局者迷。
天一日一日的冷了，吳賢帶着五六個木工活做得細致的人，每日就圍在一個大火炕旁做着“碧水套娃”，為着讨個近年關的彩頭，還做了些小年娃小錦鯉。
做好後就拿給洛停楓裝飾上字畫，起初，所有字畫皆有他一人着手，後來娃娃們多了起來，莫滄滄是個憐香惜玉的，擔心他年紀輕輕就落了腱鞘炎，于是便自動攬下了純寫字的活兒。
洛停楓的字清瘦俊逸似君子，她的字端莊秀麗似美人，放在一處倒也好看。
兩個人就坐在一張桌子旁，你在那頭，我在這頭，中間是散發着水墨味的木頭小娃娃，到了夜裏，點了燭火，一擡頭，透過昏黃的暖光，就是彼此如玉的容顏。
看一眼，似乎手上也就不累了。
有時候莫滄滄歇了手上的活兒，活泛活泛手腕時，洛停楓也會跟着擡起頭，然後把她面前的半成品挪到自己跟前來，就繼續埋頭工作：“你先回去吧，你在這兒會打擾我，不要幫倒忙了。”
莫滄滄也不惱，就自己偷偷溜進廚房，刨兩根秀姨烤好了的紅薯，把皮兒細細剝了，裝在碗裏，給他放在桌上，就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後來，已經成為太子妃的莫滄滄，再想起這段日子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時，情窦未開的他們就品過人間煙火老夫老妻的苦和甜。
十日過去，一群人在莫滄滄的指揮下分工合作，竟做出了整整一百套娃娃，整整齊齊地羅列在院子裏，看上去甚是精巧好看，莫滄滄站在自己的小樓上，俯視着這滿院子戰利品，極有成就感。
“塗旦，你說這些娃娃，我們賣多少錢一個合适？”
塗旦撓了撓腦袋：“十……啊不，二十文。”
大瓜倒吸了一口冷氣：“就這個，賣二十文？腦子有病的人才會買吧。”
莫滄滄倒是覺得二十文一個不貴，她本想再訂高一點，聽他們這麽一說卻拿不準到底有沒有人會買，如果太貴了，賣不出去反而得不償失，她剛準備拍定二十文，卻聽得洛停楓幽幽開了口：“七十文一個，一百文兩個。”
“嘶——”這次是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麽貴，賣得出去嗎？
洛停楓倚在門上，擡起頭，看向莫滄滄，一言不發，眼神淡淡。
莫滄滄趴在二樓的欄杆上，俯視着他，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兩人就這樣看着，然後莫滄滄點了頭：“好，就按楓公子說的辦。”
塗旦：要完。
大瓜：寨主被美色迷昏了頭腦。
二瓜：我對夫唱婦随這個畫面感到不适。
三瓜：走！我們下山！
莫滄滄又囑咐了幾句讓他們流動販賣不要被官兵查了也不要惹事不要和人起紛争，如果賣得好就給心兒她們買些糖回來，賣得不好也不打緊，可以送給鄉親們玩幾個。
而後一蛋三瓜就一人背着一麻袋東西下山了。
他們一走，洛停楓也就直接轉身進了屋，還帶上了門闩，正瞧着他的莫滄滄突然被拍了一個閉門羹，噘了噘嘴，不滿地回了自個兒屋。
神氣什麽，就曉得對她甩臉色，要不是她脾氣好，要不是他長得好，早就把他趕下地刨土去了。
洛停楓這邊一帶上門，就聽得身後傳來：“殿下，有何吩咐？”
“你今日下山一趟，找一趟楊陵。”
雲舒皺了皺眉：“殿下可是發現寨裏有什麽不妥，要聯絡楊将軍？”
“沒有。”洛停楓坐到桌邊，整理起筆墨，“我只是想讓他把那些娃娃買了。”
“？”
“如果塗旦他們沒有賣出去，你就讓楊陵派人買了，記得分成兩三撥，互相擡價。”
“……”
“買回去後，讓楊陵帶着那些娃娃到達官貴人們那裏逛一圈，該說什麽，他自己心裏有數，如果實在沒數，你就提點提點他，說那副梅花圖，頗有幾分當今太傅的風範。”
“……”
“還有，注意派人跟着，有找麻煩的，直接解決，至于其他什麽的，讓官府不要查。”
“……”
“還有什麽沒聽明白的？”
“沒有了，殿下，我這就去辦。”
雲舒還沒來得及從窗口溜走，就聽到哐哐哐的拍門聲：“楓落，我有事問你。”
清脆的女聲，來者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