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

Chapter 45

湯正華還是第一次到這麽大的都市,以前在家鄉電視裏,他看過大城市的美好繁華,也曾幻想過到大城市生活的一些可能場景,可真過來了,腦子裏卻只剩下了一個想法:亂。

大都市是真亂,到處都是人,他坐高鐵過來,進站出站都是各種程序,人擠着人,好不容易擠出去了,站在大門口又不知道怎麽走了,頭頂上指示牌在他看來雜七雜八亂人眼,只好待在原地等女兒過來接他。

所幸他并沒有等很久,湯雯菲緊接着就過來了,父女倆乘了輛出租車到酒店。

湯雯菲雖說現在工資并不低,可她一人在外打拼,只租了一套小型單身公寓,一間卧室一張床,連個能裝得下沙發的客廳也沒有,讓湯正華住過去也不方便,便在出租屋附近的酒店訂了一間房。

到酒店放下行李,湯正華又問起童敏年的事,湯雯菲不耐:“爸,你真別太上心。我不覺得她跟我們家會有什麽關系。”

湯正華一向老實,聽了這話也就不出聲,只看了湯雯菲一眼便将視線挪開,若有所思的樣子,湯雯菲心裏郁嘆一氣,又道:“你吃飯了嗎?我帶你去吃飯,想吃什麽?”

“來的時候吃過了。”湯正華說。

湯雯菲問:“吃的什麽?”

湯正華笑了一下,說:“在車上吃了兩個饅頭。”

湯雯菲沒說話,過了幾秒鐘,又開了口:“附近有家牛排店不錯,我帶你去。”

“不吃那玩意兒。”湯正華擺擺手,“我不會吃,拿不了刀叉。”

湯雯菲說:“我教你,你跟着我學就行。”

湯正華還是不願意,無奈湯雯菲執意,他拗不過她,只好任她帶着去吃了牛排。

西餐店看着是高貴,可牛排卻實在不合湯正華的口味,沒燒熟。吃完牛排,湯正華又由湯雯菲帶着去商場買了套體面衣服,他本來不大願意,不想讓湯雯菲花錢,可轉念又一想,明天要去做DNA鑒定,說不定見的就是自己走失多年的大女兒,體面點總是好的,也算是給湯雯菲面子。

晚上,湯正華有些失眠,對于明天的見面,他心裏又期待又惶恐,甚至有一點點的提心吊膽,他想起自己的前期,想起自己第一個女兒,想起當年那些舊日子,想着想着眼裏就有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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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體不好,也不是個有雄心壯志的人,生于農村長于鄉下,讀書也讀不進去,唯一的心願就是娶個媳婦生下子女,平平淡淡度完此生,也算幸事。可是天不從人願,老婆嫌他窮,煩他身體弱,跟人跑了,女兒又在家門口被人拐走。

這二十多年,他不怎麽想前妻,他想自己女兒,卻又不敢多想女兒,他聽人說過那些被拐賣的兒童會經歷過什麽,女兒還活在這個世上嗎?女兒是不是還健康?他不敢往深了想,每每念及,總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止湯正華,同樣失眠的人還有童敏年。

對于幼時的事,童敏年幾乎全都忘記,唯一剩在腦海裏的只不過幾個零碎模糊的畫面。家人是每個人都渴望的溫暖,童敏年當然也不例外,她不是沒想過父母親人,不是沒奢望過能夠跟父母重遇相認,可同時她也清楚得知道這心願實現的可能性是多麽渺小。

在所有幼時被拐賣的人群中,童敏年無疑是十分幸運的,沒有缺胳膊少腿,沒有落下什麽病根,沒有被侵·犯,甚至還上了大學接受了文化教養,嫁給項尋過上上等人的生活,她美麗、富裕,丈夫年輕英俊,對她寵愛有加,幾乎可以說是有求必應,這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卻始終求之不得的生活,卻被她這樣一個小時候遭人拐賣的人得到了。

她還能奢求什麽呢?不奢求了。童敏年這樣跟自己說,保持平常心就好,明天去醫院驗完DNA,就當是給自己和親人一個機會,剩下的都要看各自的命數。

項尋最近忙碌十分,不管是公務還是家事,不過為自己妻子忙前忙後,他自是願意甘之若饴。先是給了童婳奶奶一筆錢,把童婳送回北家村由她奶奶撫養,安頓好童婳後,又帶童敏年去跟湯雯菲、湯正華見面,四人一道去往醫院。

DNA結果要過幾天才能出來,從醫院離開,項尋開車帶童敏年、湯雯菲、湯正華去吃午飯。

車內,湯雯菲與湯正華懼不說話,童敏年也不言語,不知在想些什麽,項尋便找了話題,大家這才說上幾句,氣氛不至于太過尴尬。

吃過飯,項尋又把湯正華和湯雯菲送回去,這才跟童敏年回了家。

項尋本意是想帶童敏年去散散心,奈何童敏年并沒有散心的興致,雖然這半天也沒做什麽事,可她就是覺得累得不行,不想動,只想回家休息。

兩人到了家,吳嫂見童敏年臉色似乎不大好,看樣子有些疲憊,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童敏年只搖搖頭,說上去睡一覺就好,項尋也不打擾,陪她上了樓,童敏年午睡,他便去書房處理公事,一直到下午四點多鐘,童敏年這才悠悠轉醒,來書房找項尋,見項尋正在電腦前做事,她站在門口,心裏驀地漫上一些思感。

那是一種對她而言有些陌生的情感,整個人感到莫名的安寧跟踏實,沒什麽需要擔心憂煩,沒什麽愛而不得,沒什麽好牽挂,想要的生活就在旁邊,相見的人就在眼前,用網上一句被人說爛了的話,叫做:歲月靜好。

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麽?

那便是她想見的人?

當下,項尋。

童敏年有些不懂了,不懂自己,不懂那種驀然而至的情感。

不過她也不需要弄懂,她知道自己是越來越依賴項尋,也明白自己現在的生活對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她不想改變什麽。

見她站在門口總也不進來,項尋擡了頭,笑着看了她一眼:“怎麽不進來?”

童敏年回以一笑,這才提步走入。

許家陽晚上叫了朱起東一道喝酒,兄弟兩個各有心事。

兩人說起好些年前的自己,那年剛剛跨入大學,彼此都是青蔥模樣,是剛從高考裏脫了一層皮的人,濃烈的青春終于逃脫語數英的枷鎖,軍訓過後,宿舍四個第一次出去喝酒,除了項尋,其他三個都是酩酊大醉,也不知項尋最後是怎麽把他們三個拖回的宿舍。

那時候,許家陽尚不知情為何物,跟項尋是舍友、是一個桌上喝過酒的兄弟,那時候,他十九歲,還沒認識童敏年,還對自己今後的漫漫人生路充滿幻想和期待。可現在這個年齡,在這個對于男人來說甚至有些年輕的年齡,他事業有成,卻對往後的人生沒有了期許。

許家陽覺得人生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他從單相思到戀愛,從戀愛到結婚,美滿的愛情童話,在故事裏應該到此為止,可他過的是血淋淋的生活,日子繼續往後走,他出軌、離婚,而後放縱濫情,再後來,他希望尋回自己的愛情,卻發現所愛之人早不是自己當初喜歡的模樣。

他失望、怨恨、痛苦,可這又有什麽用?

又喝淨一瓶酒,許家陽突然諷笑一聲,對面朱起東見他怪笑,也扯了扯嘴,喝了口酒,問:“你笑什麽?”

許家陽卻不答,只顧悶頭喝。

朱起東一反常态,也不猜測也不追問,就陪着他一起喝,其實他也不是陪着許家陽,他心裏确實也有自己的煩心事。

兩人又喝了一會兒功夫,朱起東胃裏有些受不住了,去廁所吐了好一氣,又好好用冷水洗了把臉,這才重新回來坐下,整個人卻不似先前精神,或許人在脆弱時比較容易說心裏話,朱起東把桌上的酒瓶推到一邊,對着許家陽揚了揚下巴:“我跟你說個事呗。”

許家陽也有些不大能繼續喝了,無精打采看了眼朱起東,朱起東這便說道:“我好像動真感情了。”

許家陽沒當回事,只笑了笑。朱起東也跟着笑,問他:“你笑什麽啊?”

許家陽反問:“那你笑什麽?”

朱起東說:“我沒笑。”

許家陽唇角笑容不見散去,說:“我也沒笑。”

“你喝酒喝糊塗了。”朱起東伸出一只手,食指對着許家陽點了幾下,說:“別笑了,我認真的。”

“嗯。”許家陽含含糊糊,“你認真的。”

“我真是認真的。”朱起東笑着,眼角眉梢都帶着柔和,“我戀愛了。”

“你哪天不在戀愛?”許家陽說。

朱起東覺得許家陽真醉得連談話都困難,也不跟他繼續說了。雖然沒有繼續喝酒的沖動,可朱起東卻也不願意走,他幹脆在桌上趴下了,趴着休息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等那端出現一個嚴肅的男聲,他這才笑着說道:“爸,你兒子我戀愛了。”

對面許家陽斜他一眼:“毛病。”

朱起東只顧笑,也沒聽到自己父親說了什麽,很快又挂了電話,将手機一把拍到桌面上,他又看向許家陽:“你到底信不信?”

“信啊,我當然信你。”許家陽敷衍道。

朱起東不說話,把桌上的手機收回到衣兜裏,晃悠悠起了身,拍拍許家陽胳膊:“喝高了,先走了啊。”

許家陽舉起胳膊揮了揮,朱起東胳膊往外一橫一指,招呼服務生過來給他喊代駕,留許家陽一人。許家陽并沒聽進朱起東方才的話,他一直想着大學時的往事,想着自己跟童敏年是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局面的,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覺得是項尋偷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愛情。最後,終是忍不住給童敏年撥去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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