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二天,恰逢陳斐休假。
昨天信誓旦旦地說着不躲他的人,今天一天都把屋門鎖的緊緊地,紋絲不動,就連微信信息也沒怎麽回。
陳斐皺緊眉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面。房內寂靜,若有似無的敲桌聲回響着,彙聚成了一首幽幽思曲。
趴在沙發上的十五察覺到鏟屎官很低落,微笑的天性讓它想令鏟屎官開心一點。于是,它叼着玩具球,給陳斐表演了個猛狗丢球。
可惜,它用力過猛,把球抛擲出去時,球沖擊橫沖直撞,最後擊中了遠處的花瓶。花瓶遭此橫禍,一個踉跄,就啪嗒碎了。
十五咽了咽口水,兩爪抱頭,不敢直視本就心情不好的鏟屎官。
過了一會,想象之中的輕敲腦袋并沒有落下,陳斐溫柔地揉了揉它的腦袋,以示安慰:“下次不能再這麽冒失了,那個花瓶是倪鑫送的,他知道了,肯定會嘟囔半天。”
“汪汪!”
好哦!
十五揚起微笑,兩只小耳朵順着它的笑容微微晃動着,看起來治愈極了。
陳斐起身去收拾花瓶碎片,他小心地拾起,将花瓶碎片全都放進了黑色的垃圾袋裏後,又細心地貼了個标簽在上面,用來提醒收取垃圾的環衛工人,此物是玻璃碎片,注意安全。
花瓶裏的花其實是前幾天買的。
那會沈黎發燒,剛從醫院回來。他下班路過花店的時候,看到了花店服務員在擺放白嫩嬌柔的白玫瑰,只是瞥了一眼,就讓他想到了某個同樣柔軟無害的小哭包。
在沒跟沈黎重逢前,他素來冷清,不懂浪漫。
但遇到他後,很多事情,他都無師自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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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買了花,但還沒來及送,就又恰巧得知,沈黎似乎對花粉過敏。
于是,這束花就靜默地擺放在這,無疾而終了。
陳斐将散落的花全部拾起,又放入另一個袋子裏。他牽過十五,給它套上遛狗繩後,才拎起兩個袋子出門。
在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
對面那鎖了一天的門,也忽然開了。
沈黎戴着一貫不變的鴨舌帽,拎着好幾個黑色垃圾袋,整個人都顯得異常較小。
瞧見陳斐,他剛邁出的步子又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沈黎的帽檐弄得很低,陳斐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但卻能夠根據他的某些細小動作,來推測他的下一步行動。
比如,他下意識退後的步子,垂的更低的腦袋,微微蜷縮起,攏緊垃圾袋的手指。
這些,都無不彰顯着,沈黎此刻的心情。
但心心念念一天的人兒,好不容易出現了。
陳斐也沒來得及想其它的,就沖對面喊了句:“沈老師。”
這邊。
為了陳斐一句話輾轉反側,失眠到清晨七點的沈黎,即羞赧又膽怯。
他特意選了這個吃飯的點出門,就是為了避開陳斐。
可是,怎麽還是遇上了呢?陳斐這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他難以猜透。
但陳斐已經把暗藏的心思明晃晃地擺在他的面前了,他就算再蠢,再想垂死掙紮,也能明白個大概。
前二十二年裏,他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這一時半會,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總不能去問他哥吧!如果他哥知道了,一定會直接上門,找陳斐算賬。
而且,陳斐為什麽會對他懷有這種心思呢?
他即不聰明,相貌也算不上好,更別談什麽學識背景了。
這些困擾了沈黎一天一夜的事情,本來已經被他逐步平複了。
但現在猝不及防地見到陳斐,這些問題,又一股勁地全都冒了出來,将他的理智沖碎,令他無可奈何。
最終,沈黎揪住垃圾袋,小幅度地點了點腦袋。
他想,他不能坐以待斃,不能見陳斐就逃!是陳斐對他不懷好意,他對陳斐又..沒那樣的心思。他這麽坦蕩,憑什麽是他躲着陳斐啊?
對面人終于肯理他了。
走廊暖黃色的光線灑在兩人身上,這一刻,陳斐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闊別已久,再次相逢的晚上。
他主動出擊,松開十五的狗繩,伸手遞到沈黎面前:“太多了,我幫沈老師拿吧。”
沈黎頓了頓,往後挪了一步:“我自己可以。”
兩人大概有十五厘米的身高差,沈黎本身就體質弱,加上早些年都是在孤兒院度過的,所以身高也就一米七。他站在身高一八五的陳斐面前,嬌小地就像一只即将要被拎住脖頸的小雞崽子。
陳斐也不惱。
他上前一步,執拗地說:“我替你拿三個,你拿兩個。”
沈黎拿的都是大號垃圾袋,而且都裝得很滿,很鼓。
見狀,一旁始終乖巧安靜的薩摩耶,忽然搖着尾巴上前,蹭了蹭沈黎的腿。
沈黎沒有任何防備,被十五的大腦袋碰上後,他猛地一驚,松開了緊拽着的垃圾袋,垃圾袋也順勢掉落到了地上。
垃圾袋系得很緊,并沒有散開。
陳斐瞥了眼深藏功與名的十五,彎身替沈黎拿起了袋子。
“走吧,沈老師。”他語調慵懶,似藏着款款情意,又帶着濃厚的缱绻。聽得沈黎又将鴨舌帽檐壓低了些,不敢看他。
怎麽會有這麽犯規的人呢?他想。
兩人走在前,十五笑着跟在後,尾巴搖晃着,分外開心。
這棟公寓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室內設計都是一等的好,整體來說性價比極高。
但它唯一的缺點就是,丢放垃圾的地方有點遠,這對于沒請清潔阿姨打掃的租客來說,稍微有些不方便。
電梯內,兩人氣氛沉默。
沈黎光是想到待會兩人要走這麽長的路,他就又想攜袋而逃了。
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他再逃,就太蓄意了。而且剛剛,他還在心底給自己打了氣。
這麽一想,沈黎才定住心神,目視前方,盡量把自己當做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沈老師,今晚吃飯了嗎?”陳斐看向他問。
“吃了。”
沈黎語調冰冷,已經完全代入了機器人的角色。
“吃了什麽?”
“蛋炒飯。”
氣氛重新歸于沉默,但很快,電梯就到達了一樓。
沈黎快步走在前,與陳斐隔着半米的距離。他挺直了腰杆,機器人味十足。
見他這幅模樣,陳斐朝功臣十五使了個眼色。
十五福至心靈,立即湊上前,叫了聲。
沈黎沒停,因為他已經猜到了,這只壞心思的小狗狗是敵軍派來的奸細,如果他停下來,那麽,他堅守的陣地就會被敵軍頭子攻破。
可是,壞心思的小狗狗總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它瞅見沈黎不理它,就露出利齒,咬住了沈黎的褲腳。它咬的很注意分寸,雖然它年齡較小,還不懂情愛,但是它知道,這是能令鏟屎官開心的人,而且它也很喜歡他。
察覺到褲腳被咬住後,沈黎被逼無奈地停下腳步,瞥向耍無奈的狗狗,說:“松開我,十五。”
十五不露聲色地朝已經站在沈黎身後的鏟屎官眨了眨眼後,才愉悅地松開了嘴。
“汪汪!”
陳斐已經到達了沈黎的身旁,他自然而然地說:“沈老師,等等我。”
沈黎在心底白了他一眼。
兩人雖然并肩前行,但他堅定不移地目視前方,臉上表情冰冷,将機器人模仿的惟妙惟肖。
雖值盛夏,但這會的天空也完全沉了下來,半輪彎月已經在朦胧月色中露了出來,遠處僅存的最後一縷火燒雲,也即将湮滅。
路邊亮起了暖色調的燈光,夏夜裏,還能瞧見在花壇旁飛舞的彩蝶。
沈黎看的出神,沒注意到前方拐彎處有一輛車正向兩人駛近。陳斐的注意力放在了身旁人的身上,自然也沒注意到。
等到車燈耀眼的光芒逼近時,陳斐才注意到,駛來了一輛車。
車輛順着拐彎道,距離兩人還有一米之遠了,沈黎站在偏口處,車子稍微拐岔路,他就會被撞到。
來不及思考了。
車子駛近之際,陳斐一把上前,攬着沈黎的腰,将他整個人往懷着帶着繞了個圈後,又摸着他的腦袋,抵在了肩窩。
車主駛過後,沈黎才将陳斐推開。
剛剛發生的那一切都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閃躲,就被陳斐箍進了懷裏。這會,他的鼻尖萦繞着的,滿是陳斐身上的木質調香水味。
而且,還摻雜了點若有似無的薄荷味,分外醒神,又令人灼然。
天邊的銀月悄然将這幕盡收眼底後,羞紅着臉,重新躲進了濃墨似的黑雲裏。
沈黎的呼吸有些急促,僞裝成機器人的想法,在陳斐面前完全破功。
他将帽檐微微擡高,擦了擦額角的汗,輕聲說:“謝謝。”
“不客氣,沈老師。”
沈黎撇開視線,不經意地掠過陳斐手腕處時,才發現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劃傷。
傷口很新,俨然是剛剛劃破的,他擡眼環顧了圈四周,最終在他的身後發現了一種較為尖銳的植物。
陳斐應該是在剛剛護住他的時候,劃到的。
想通後,沈黎有些過意不去地問:“你的手沒事吧?”
律師最擅長觀察細節。
察覺到沈黎已經有了松動的痕跡後,陳斐便沿着這條微小的縫隙,逐步撬開縫隙的邊緣,試圖讓縫隙變大,讓沈黎的蝸牛殼脫落,成功邁出縫隙。
他舉起手,晃了晃:“有點疼。”
言外之意,就是需要上藥包紮。
沈黎擡眸,抿出兩個小梨渦,猶豫了一會後,才說:“那待會回去,我給你簡單清理一下。”
陳斐彎唇:“好,謝謝沈老師。”
“不用..謝。”
兩人繼續上前,這次,沈黎沒再裝機器人了。
他還會逗一逗十五,讓十五圍着兩人轉圈圈。可能是因為這樣,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的更快了,所以沒過一會,兩人就抵達了目的地。
丢完垃圾,十五看着轉身準備回公寓的鏟屎官,不解地汪了聲。
說好了要帶它去遛彎的呢!
但陳斐悠悠地觑過來時,它又慫成了一團小毛球,盡量降低它的存在,緊跟在兩人身後。
好吧。
遛彎可以明天再遛。
但鏟屎官跟小美人相處,卻不是什麽時候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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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上樓後,沈黎讓陳斐進了家門。
十五在一旁親切地圍着柯基火火轉圈,偶爾還拿尾巴逗逗水水,高貴冷豔的水水成功炸毛,但面對這個體型有它三倍大的巨型犬,它又敢怒不敢言,而且鏟屎官也不會搭理他。
另一邊,沈黎拿出藥箱後,就給坐在沙發上的陳斐上藥。
用雙氧水簡單地消完毒,沈黎才擡眸問:“你要貼創口貼,還是纏繃帶?”
傷口偏小,如果他剛剛沒戴隐形,也瞧不出來。
“創口貼。”
沈黎應了聲,瞧見藥箱裏的正常創口貼跟卡通創口貼時,忽然起了點惡趣味。
他裝作不經意地拿出卡通創口貼,還特意挑了個..比較粉嫩的。
貼上後,他忍着不斷上翹的嘴角,輕聲說:“好了,回去盡量不要碰水,過幾天,應該就能好。”
陳斐望着手上的創口貼,心思一動問:“那接下來的這幾天,可以來找沈老師上藥嗎?”說完,他又垂下眸子,故裝可憐道,“搬家的時候,藥箱遺漏了,現在家裏,也沒這些藥。”
到底是因為自己受的傷,沈黎也不好拒絕。
“好。”
目的達到了,藥也換完了。
陳斐撇了眼正玩得開心的十五,說:“十五很喜歡沈老師,也很喜歡沈老師家裏的水水跟火火。我待會還要繼續工作,能不能讓它在沈老師家裏再呆一會?”
“它呆在陌生人家裏,會不安吧?”
“沈老師不是陌生人,十五很乖的。”
揉着水水的十五,察覺到鏟屎官的暗示目光後,支棱起身,笑着汪汪了幾聲。
薩摩耶作為傳聞中的微笑天使,笑容殺傷力名不虛傳。看到它的笑容,幾乎沒有人能拒絕的了它的任何要求。
更何況。
沈黎确實很喜歡十五。
“那好吧,晚點你再過來接它。”
陳斐垂眸,彎了彎唇。
他想,這場博弈裏,即使他丢掉了所有砝碼,但也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