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直到晚上十點半,陳斐也沒來接十五。

十五逗弄完奄奄一息的水水後,就縮在沈黎旁邊開始裝睡了。

它大概猜到了鏟屎官的心思。

鏟屎官将它放在這,就是為了要明天再攻略小美人。

作為鏟屎官最疼愛的小狗狗,它怎麽會能視而不見呢!

于是,它晃着尾巴,懶洋洋地趴在柔軟的沙發上,閉着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沈黎還全然不知,他一直玩着游戲,偶爾伸手揉揉一旁蓬松柔軟的十五後,就繼續專注王者榮耀了。

他今晚打了三局排位。

三局連跪,對面瘋狂針對他選的射手,等他開始玩打野後,隊友又吃他的野,讓他發育不起來。最後,他只能迫不得已地跑去敵軍偷野,但幾下就被對面輔助跟打野抓了。

他憤怒到錘沙發,退出游戲後,他才發現這頭薩摩耶睡着了。

十五睡着後更乖了。

往常揚起的笑容雖然消失了,但它翻身躺着,露出柔軟的肚皮,尾巴微微彎曲。

沈黎彎了彎唇,伸手過去戳了戳它的毛。一擡手,他就瞧見了對十五虎視眈眈的水水。

它擡起利爪,俨然是在猶豫從哪下手比較好。

小貓咪雖然沒有壞狗狗這樣的體型,但它的利爪卻不是薩摩耶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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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趕緊捏住它的後頸,将它提拉了過來:“要乖一點哦,不然等十五醒了,又會摸你尾巴的。”說完,他也伸手,揪了揪水水的尾巴尖。

水水立即萎了。

它覺得這只傻狗就是來克它的,一點都沒有同種類的火火可愛。

它想了想,最終收回利爪,安分守己地縮在鏟屎官懷裏,一動不動。

“等會,我發個消息給陳斐,讓他過來把十五接走。”沈黎騰出手,将水水抱在腿上,拿出手機點開了微信。

今天一整天,他都沒怎麽看過微信消息。

一方面,是因為他補覺睡到了下午三點,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不想看到某人的信息,所以幹脆裝死不見。

但這會倏然點開,映入眼簾的都是對面人發的消息。

——今天休假,沈老師能給我個機會一起吃飯嗎?

——沈老師,十五在家發火,它想去你家玩。

——沈老師,你在家嗎?

——沈黎,你在躲我?

沈黎琢磨了會,決定解釋一下,順帶回複最後一條信息。

——沒躲你,今天沒怎麽看信息,一直在補覺。十五睡覺了,你什麽時候接它回去?

發送完,他又将手機放到桌面上,握着水水的爪子問:“睡覺了好不好?你看火火都打鼾了。睡太晚了,你起不來,那明天早上我就只能帶火火去湖邊了。”

水水聽到沈黎抛出的誘餌,眼睛一亮,立即點頭。

“喵喵!”

沈黎滿意地将它放進了專屬貓窩裏。

又等了一會後,躺在沙發上的十五已經打鼾聲震天了,他的鏟屎官也沒有回複沈黎消息。

沈黎覺得陳斐可能還在忙工作,而且這一時半會的他也睡不着。

所以,他又坐回十五旁邊,玩起了游戲。

已經連跪三把了。

這把要是再輸,他真的就想卸游了。

而且,這麽晚了,小朋友們應該都睡覺了吧。

然而,匹配成功後,沈黎的希望就破裂了。

原因無他,選英雄的時候,一樓玩家已經開麥說了聲:“大家晚上好啊,我要玩射手後裔,都別跟我搶,不然我就送哦。”

聲線尖銳,音色稚嫩。

一聽,就知道是年齡處于十二到十四歲左右的小朋友。

沈黎嘆了口氣,選到自己最喜歡的英雄後,就進入游戲了。

一開局,對面就瘋狂壓線,來搶他的藍爸爸,沒過一會,下路的紅爸爸也被對面的射手加輔助幹了。

沈黎望天,心想這把結束後,可能真的要卸游了。

游戲持續進行中,戰況也越發激烈了起來。沈黎雖然前期被壓制的很慘,但後期的時候,輔助瑤意識到了不能再跟着小朋友射手了,于是就移到了沈黎身上。

最後,沈黎力挽狂瀾,帶領上路兵線直接推了高地。

勝利兩個字出現在大屏幕上的時候,要不是怕打擾到三只小寵物休息,沈黎都雀躍地想要大聲尖叫了!

太棒了!

不用卸游了!

明天碼完字,看完書,再繼續上分!

沈黎展顏一笑,兩個小梨渦盡顯。

他掃了眼手機時間,發現竟然已經将近十二點了。

剛剛那把竟然打了半個小時!

他急急忙忙地又發了條消息給陳斐,讓他過來接十五。

再不睡,他明天早上,可能又要起不來了。

但等他洗漱完,陳斐也沒有回他消息。

無奈之下,沈黎只能撥打了個微信語音電話給他。

鈴聲響了一會後,那頭才接起來。

“喂,陳律,你還在忙嘛?怎麽不回微信消息啊?”

陳斐特有的音色從電話那頭傳來,勾的沈黎耳朵一熱:“嗯,還在忙。十五是睡着了嗎?”

“睡了有一會了。”

“沈老師方便嗎?”

沈黎不解地啊了聲,問:“你不會是想讓十五在我這睡一夜吧?”

“可以嗎?十五睡着後,如果被人打擾叫醒,會發起床氣。它撒完野,也不會繼續睡,就一晚上都蹲在叫醒它的人身邊,看着他。”

這麽恐怖的嘛!

沈黎覺得他對薩摩耶十五的認知又颠覆了!

而一旁睡得呼呼響的十五,正沉浸在食物美夢中,完全不知道它的鏟屎官把它編纂成了一只壞脾氣的小狗狗。

沈黎琢磨了下,最終妥協道:“那就讓它睡這邊吧,明早我再給你送過去。”

“謝謝沈老師。”陳斐似乎笑了下。

“不客氣。那晚安吧。”

“晚安。”

語音通話結束後,沈黎忽然又覺得有絲奇怪,但具體哪裏奇怪,他又說不上來。

牆上挂鐘裏的時針距離指正十二點,只剩微小的弧度了。

沈黎沒再多想,把抱枕搭在十五另一邊,防止它因為睡姿不佳掉下沙發後,就起身回房休息了。

夜幕沉沉,繁星燦若焚火,彎月隐于烏雲中,随着世人酣然入夢。

.

沈黎這一覺睡得很不好。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時間不短扭轉着。

一會回溯到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一會又往前到他哥的大學期間。

夢境裏,充斥着他的一切負面情緒。最終,他猛地醒來時,發現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他翻身下床,拉起窗簾,窗外天光破曉,陽光傾瀉而入。

沈黎深吸了口氣,就去洗漱了。

洗漱間裏,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才恍然發現,他染得棕栗發色已經掉了很多了。

發根處長出了新發,發尾也掉成了淡黃色。

他想,帶火火跟水水去完湖邊就去染個新發色!

房外忽然傳來了水水的喵叫聲。

沈黎快步走出,就瞧見了這幾天來反複出現的一幕。

十五将水水壓在肚皮下,笑着舔舐着水水的耳朵。

水水瑟瑟發抖,不敢反擊。

養了這麽久,沈黎還是第一次看到以往嚣張肆意,高貴冷豔的水水,這麽膽怯的模樣。

他不忍地走上前,擡起十五的爪子,溫聲道:“不可以這樣啊,小動物之間要友好相處。你把水水壓在下面,它會難受的。”

十五很聰慧。

它能懂主人的心思,也能聽懂眼前這個小美人說的。

它眨了眨眼睛,支棱起身後,讨好性地将爪子搭在了沈黎的手上。

水水抓住時機,快速從十五肚皮下溜走了。

逃脫後,它先是瞪了眼一旁任憑它怎麽使眼色,都不上來救它的火火,才擡起軟乎乎的利爪,推了把十五。

它慫。

只敢弱弱地推一下,推完後,就躲到了鏟屎官的懷裏。

十五沒生氣,它揚起尾巴正在讨沈黎的歡心,對這點給它撓癢癢的力度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沈黎揉了揉它後,又問:“想回去了嗎?”

“汪!”

沈黎默認它是想的,于是給三只分別喂了點東西後,他就背着水水,抱着火火,牽着十五,去敲了陳斐的門。

這才剛八點,陳斐應該還沒走吧?沈黎心想。

可敲了一會後,也沒見人開門。

他蹲身,問:“你家鏟屎官好像去上班啦,我要帶它們兩去湖邊玩,你想去嗎?想去的話就眨一眨眼睛。”

十五迫不及待地眨了眨眼睛。

黑亮的狗狗眼,加上它嘴角邊揚起的笑容,都分外惹人心軟,沈黎只能認命地牽起薩摩耶,帶着二狗一貓去往湖邊。

錦上公寓北門旁,就是黍水湖。

湖的四周風景秀麗,是A市有名的景點。當初沈黎會選擇這個公寓,就是因為它在黍水湖旁邊。

今天恰好是周末,所以人分外多。

湖邊有一塊青青草坪,等他帶着三只到那時,草坪上已經将近坐滿了人。

沈黎被擠到了邊緣處,他将火火放下,拿出準備好的郊游墊鋪下後,才将水水放了出來。

黍水湖很适合春游,只不過這會正值盛夏,即使有一片蔥郁大樹,但還是遮不住中午的毒辣陽光,所以大夥都是早晨來這坐着玩會,等到将近十一點時,就回去了。

沈黎旁邊坐着一對小情侶,跟兩個青年。

那對小情侶依偎在一起,花前月下的,兩個青年都撇過了臉,對上旁邊寵物圍簇的沈黎時,皮膚較為黝黑的青年咳了聲。

沈黎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三只小寵物身上,尤其是第一次帶出來的十五。

等到旁邊的青年拍了拍他,他才錯愕問:“怎麽了?”

通過兩人的穿着打扮,沈黎猜測,他們應該都是大學生。

皮膚較黑的男孩笑容燦爛說:“你好。”打完招呼,他意有所指地指向身旁長相俊朗的青年:“你不介意的話,我朋友想跟你要個聯系方式。”

要聯系方式嘛?

沈黎正猶豫着,趴着的十五就立即支棱起身,朝兩人汪了兩聲。

休想!

青年也不介意,笑得更歡了,甚至還想上前摸一摸十五。

只是他還沒摸到,十五就分外不給面子地避開了。

場面瞬間變得尴尬了起來。

沈黎将十五牽回,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它比較認生。”

“沒事。不過你養這麽多寵物,不會很麻煩嗎?”想問沈黎要聯系方式的俊朗青年,揚起下巴說,“我家裏養了一只,就已經快照顧不過來了。”

沈黎面色淡淡道:“不麻煩,我很喜歡。”

“那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嗎?”青年問。

“抱歉,我沒注冊微信。”

兩人都懂這是拒絕的意思,但皮膚黝黑的青年還是嘟囔了句:“這年頭還有人不用微信的啊。”

沈黎沒再回答,直接轉過了身。

但等他準備将十五牽到另一邊時,手機微信消息提示音就響了。

青年神色各異,甚至直接啧了聲。

面對這種尴尬的場景,沈黎都想要收拾東西走人了。

他猶豫時,就聽到有一陣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哥哥,你的貓貓,跟狗狗都好可愛呀!我們能不能,摸一摸呀?”

沈黎轉頭,才發現有三個小孩站到了他的身後。

他們躍躍欲試,表情希冀,令他都有些不忍心拒絕。

“哥哥,你的耳朵裏帶的是什麽東西呀?”站在最前面的小女孩離得他很近,自然而然就瞧見了他耳裏的微型助聽器。

她說話音量較高,立馬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包括剛剛被他拒絕的兩個青年。

沈黎下意識地想要捂住耳朵。

這樣的場面他也不是沒經歷過,就是因為經歷過,他才會選擇定制專用的微型助聽器。

他抿了抿唇,小聲說:“是一個幫助哥哥的東西。”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這樣哦!那這個東西,能幫助我嘛!我也想戴一個。”

一旁始終注意着這邊動靜的黝黑青年,看清沈黎耳裏佩戴的是什麽後,嗤笑出聲:“小朋友,這可不是誰都能帶的。只有聽力不好,有點耳聾的人才會戴這個東西。”

沈黎面色驟變,撺緊了十五的狗繩。

小女孩大約四五歲。

聽懂後,她捂住耳朵,大聲叫道:“我不要了!我不要耳聾!”

她邊說邊往後退,直接撞倒了身後的兩個小男孩。

孩童哭泣聲,青年嘲諷聲,不斷地回蕩在沈黎耳旁。

他臉色蒼白,下意識地想要逃脫。

場面混亂。

父母過來安撫小孩子們,沈黎上前詢問,确定沒有摔傷後,就默默收起了郊游墊,準備離開。

俊朗青年瞥見他要走,朝黑皮青年使了個眼色。

黑皮青年正想上前,就被一改溫順往常的火火跟十五吓到了。

兩只露出犬牙,面帶兇色地朝他們叫了聲。水水亮出利爪,眼神也變得陰恻了起來。

三只小寵物不約而同地想要護住沈黎,紛紛拿出最兇的面貌,恐吓敵人。

如它們所願,那個在它們眼裏醜的像只黑老鼠的男人,停住了腳步,不敢在上前了。

沈黎心裏一軟,眼眶熱了起來。

他眨了眨眼睛,将淚水逼回去,收拾好東西後,才抱起牽起它們,往回走了。

走遠後。

他忽然停下腳步,蹲身朝懷裏跟腳邊的三只小寵物說:“謝謝你們願意維護我。”

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了。

久到他以為之前那些困擾他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但現在看來,其實并沒有。

湖風吹拂起他的額發,露出遮擋住的粉色胎記。

在他的老家涼城,這樣的胎記就是不祥之兆,再加上他生來就患有遺傳性耳聾,所以一歲多點,就被親生父母丢在了孤兒院。

老人說這樣的胎記,預示着他克父克母,黴運纏身,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因為他而不幸。

起初,他也不信。後來,他過往裏最重要的人——孤兒院的院長,因為接他車禍逝世時,他忽然又信了。

三只小寵物察覺到他低落的心情後,紛紛擡起爪爪安撫他。

它們安靜地陪着他,直到太陽逐漸高升,蹲了不知道多久的沈黎才站了起來。

本來打算去染頭發的計劃也被他取消了。

回到家後,沈黎直接打開電腦,化悲憤為力量,開始碼字。

.

天色漸晚。

陳斐回到公寓的時候,轉了方向去按了隔壁的門鈴。

他昨天輪休,今天回律所後,就被倪鑫拉着讨論案子,處理各項事情,忙到連午飯都只吃了塊吐司應付。

但待會見到沈黎這顆小糖精,可能就能量滿滿了,他想。

門悄然開了。

沈黎垂着眼睫,小聲說:“十五在裏面等你。”

陳斐應了聲,長腿一邁,不客氣地走近了房裏。

接十五不是主要目的,補充能量才是最主要的。

十五瞧見他,就撲了過來,一頓搓揉後,又乖巧地趴在了陳斐的腳下。

沈黎坐在對面,默不作聲。

直到陳斐揚了揚手上的卡通創口貼,他才恍然想起這件事。

晚風潛入,房內靜谧無聲。

沈黎仔細地幫陳斐消完毒,又重新給他貼了個普通的創口貼。

陳斐觑向他,語調勾着,但說出話卻不容置疑:“沈老師不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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