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動心起性
動心起性
書架上的書籍因碰撞掉落在地面上，發出陣陣聲響。
鋪開在桌面上的信箋被揉亂弄皺，似是沾了水汽，軟塌塌地黏在那裏。
指骨扣在桌面，又被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十指相扣。
桌邊是油潤細膩的墨條，在精致又漂亮的硯臺之上細細研磨着，一點一點試探出潮濕又溫熱的墨汁。
墨條浸出汁水，沾染着堅硬的硯臺，未經研墨過的嶄新的墨條被初次打開過後，與硯臺的接觸交合之間，便逐漸從幹澀變得柔軟起來。
最開始，總是有些瑟縮難捱的，墨條在硯臺上研墨，發出幹澀難鳴的聲音。
只是當溫度上升，墨汁被研出之後，便開始變得順滑起來。
股肱筆墨交纏，紙硯緊密貼合，文房四寶皆被玩弄于股掌之間。
愈發滾燙的蝴蝶骨蒸騰出細密的汗。
恍惚間，似是極其上乘的、如同羊脂玉般的柔嫩宣紙，被心愛之人的雙手緩慢打開，鋪開在桌臺之上，而那沾染着唇紅色染料汁水的狼毫毛筆，正一筆一筆落下，柔韌的筆鋒橫掃而過，時輕時重的落筆，在吹彈可破的宣紙上作畫，逐漸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紅痕花開。
塵楠确是看了一眼桌邊的毛筆的。
只不過毛筆未動，花卻已開。
慕眠也人如其名一般。
落得個大片大片的、紅色木棉花開的旖旎景色。
執手落筆，落筆無悔，喘息缱绻，氣息交融間，滿是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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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木架的格栅之上，少年挺直的脊背後，又疊着一條怕把人硌疼的手臂。
只是心疼歸心疼，相撞的力度卻絲毫未減。
慕眠的指尖反扣着書架的方格，連帶着指關節都泛起了失血後的白。
層層疊疊擺放在書架上的書籍正微微晃動着，和着動作的頻率，與之一同輕顫。
‘間關莺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掌控者似是在撫琴，輕攏慢撚，琴聲流轉，複挑于澀與滑之間。
幽咽之聲悲抑哽塞，聲樂簡短的暫歇後，又是新一輪的攻勢與更加支離破碎的琴聲。
一聲聲‘塵楠’，聲聲入耳。
一片水紅的眼尾，被親破了口的唇角，映着身上片片點點的紅，與之交相輝映。
意識恍惚，沾染着黏膩水汽的小貓尾巴纏繞在人腰間，靈巧的尾巴尖抖得不成樣子，連抖動的頻率都和小貓尾巴的主人一樣。
更別提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塵楠。
薄衫半剝，披挂在有力的臂膀之上，勾勒出人颀長的身形與近乎完美的肌肉線條。
往日裏透着病弱蒼白的面孔之下，褪去筆挺的正裝，裏子裏卻是這麽一副脫衣有肉的身材。
如綢緞質感的睡衣，半遮半掩，糅雜在一起身影被昏黃的臺燈在牆面上照出了影子，如同點燃起的燭火被風拂過一般，晃動着、抖動着、運動着。
當勁風刮過。
蠟燭的燭心震動劇烈。
在燃燒時仿佛發出爆裂的聲響。
着實是不堪忍受一般的、帶着哭腔的脆弱鳴聲。
回蕩在空曠的書房之上。
滾燙的蝴蝶骨再也承受不住即将噴薄而出的熱意。
白光也與之同時迸發。
洶湧的愛意燙了柔軟的地方。
随之而來的，是更加劇烈的顫抖。
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慕眠揚起高傲的頭顱，漂亮的脖頸線劃出一道極其好看的弧度。
柔軟的白發乖順的垂在臉側，毛茸茸的小貓耳朵也脫力地耷拉了下來。
而最令人震撼的。
是那對從人瘦弱的肩胛骨破繭而出的、泛着銀白冷光的、輝宏又壯觀的一雙骨翅。
銀蝶振翅，美到極致。
不禁令人屏住了呼吸，自扼住命運的咽喉。
那對骨翅綻開在身後的書架上，連帶着懷裏被印着絲絲點點紅色的人，定格于此，便是世間絕無僅有且無與倫比的美麗畫作。
恍惚間，塵楠仿佛勘破了自己的夢。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一是[大片大片的紅色木棉花開，樹下的白衣少年，和眼前人的臉。]
一是[玄色的長衫，遺世而獨立的人，和此刻帶來的陌生又熟悉的快感。]
似乎在哪裏見過。
慕眠想。
應該是在哪裏見過的。
塵楠也想。
寥若晨星的眼眸此刻失了神。
清風松柏的公子記憶蒙了塵。
只剩得濃郁愛意的味道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無時無刻不提醒着人，這裏，曾發生過什麽。
待到骨翅消失，天色已然大亮。
雜亂不堪的書房就這樣被留在那裏，關上了門，保存着激烈過後的愛意。
餘下的溫存，被停在了卧室裏。
溫氏企業的股價一路‘飄綠’下跌，幾乎已經快要跌破過歷史阈值。*
塵楠的黑化值也如同溫氏的股價，往‘0’點一路狂奔，綠油油的，跟綠化帶似的，看着就養眼。
只不過黑化值可以變成綠色，人的腦袋不變成綠色就行。
慕眠昏睡許久，等人再度醒來，已是又一日的天亮。
塵楠也看着手機裏傳來的‘确認信息’，遲遲沒有回複。
塵楠在等，等那個看不見、聽不到也摸不着的系統，何時可以給與自己回應。
他生怕一步踏錯，導致慕眠的任務失敗，使得慕眠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中。
而當他任務完成，回到原點之後，又要去哪裏找尋慕眠呢。
如若離開這個書中的世界，他和慕眠，還能否再相見嗎。
這本書的男主到底是誰。
這本書的走向究竟是什麽。
這本書的結局又會停留在哪裏。
這是塵楠在思考過慕眠的任務後，再一次對眼前整個世界，提出的猜想。
而聰明如塵楠，此刻卻沒找尋到答案。
原本無牽無挂随行妄為，氣走了将他帶來到這裏的大系統，他無所謂怎樣完成任務，也無所謂何時完成任務，只清心寡欲的行走在這個世界之中，又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得過且過的，有一天算一天活着。
直到慕眠的到來，動了心，起了性，他突然開始主動掌握起劇情，開始推動故事的發展，想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只為了可以給慕眠一個安全的生存環境，給兩個人一個在一起的空間。
不論這個空間在哪。
哪怕在這本書中，又或者是随便哪一個時空。
都好。
只是自己的系統抛棄自己離去，又無法和慕眠的系統建立聯系。
塵楠第一次對未來産生期待，又第一次對未來，陷入了深深地恐慌之中。
而且他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他怕他一步踏錯，而給慕眠招致禍事，帶來無可挽回的後果。
他只得束手束腳的等待着、瞻前顧後的顧慮着。
也因此，沒有對已成‘窮寇’地溫煦，發出最後致命的一擊。
蔣林被蔣家接管，暫不用考慮安全問題。
他和慕眠縮在這偏安一隅，等待着似乎遙遙無期的答案。
塵楠的黑化值已經下降到只剩個位數。
綠得健康無比，綠得教人發慌。
而心思單純的慕眠卻對此一無所知。
沒了系統，他看不到塵楠的數據，也不會如同塵楠那樣，擔憂着兩個人的以後。
小貓畢竟是小貓，哪怕短暫的現出魅魔的真身，慕眠的思維方式仍舊被小貓的智商所影響，使得他壓根不會去思考那麽多深奧的東西。
況且……
就算是魅魔，他也沒聰明到哪裏去。
依舊是以吃喝玩樂為主、色色貼貼為輔，滿心滿眼只有以‘快樂每一天’為終極目标的、只會傻玩傻淘的嬌氣包慕眠。
包括且不限于——
“塵楠~要吃罐罐要親親！”
“塵楠~要睡覺覺要抱抱！”
“塵楠~要掉毛毛要貼貼！”
“哎嘿~”
活脫脫将小貓咪的三項喵生準則‘吃罐罐、睡覺覺、掉毛毛’和小魅魔的三項魔生準則‘親親、抱抱、貼貼’合二為一、融為一體，變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小祖宗慕眠。
而塵楠——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寵着啊。
他不僅樂在其中，而且還無法自拔。
自己撿的老婆自己養。
塵楠深谙此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