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信
有信
“明日你可以去尋我要這解藥。”
溫明裳在得了一句準話後松了口氣,她咳嗽了兩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的發髻因為适才的動作散了小半。
“如此……多謝程姑娘了。”她把散下來的發重新拿木簪挽起,而後看向洛清河拱手一禮,“也多謝洛将軍你,夜漸深,我該回去了。”
“我一道送你回去吧。”洛清河也跟着提了放在桌邊的新亭,“秋白,門外……也有人會送你回藥堂。”
程秋白微微颔首,也沒問她為何沒提栖謠的名字。
馬車停在臨仙樓的後門。
跟着的府兵不多,只有寥寥數人,宗平站在前頭,見到兩個人出來垂首喚了聲主子。他掀了車簾,先看的卻是溫明裳。
“溫司丞,請吧。”
溫明裳下意識側頭看了眼身邊的人。
洛清河覺察到她略帶困惑的目光,側眸道:“上去吧,靖安府沒有那麽多講究。”言下之意是宗平這番舉動是她默許的。
溫明裳于是點了點頭。
宗平在兩人上了馬車後牽了旁邊的馬走在前頭,府兵揚鞭打馬,馬車繞過臨仙樓的後門,轉到了前邊的街巷。
即便是到了眼下該歸家的時辰,玄武大街上仍是人頭攢動,溫明裳靠着車廂,還能聽見門前夜裏吃醉的酒客。車簾跟着前行的馬車輕微晃動,露出外頭繁華一角。
洛清河坐在她對面,将軍抱着刀垂眸,似乎隔着這層薄薄的簾子,長街上的那些個喧嚣吵嚷都與她無關。靖安府的府兵多是從北境下來的,駕車禦馬可謂一流,雖說這馬車并不似尋常貴家那樣裝潢富貴,但也不顯得颠簸。
車內安靜,溫明裳把目光從車簾掀起的一角處收了回來,慢慢挪到了對座的洛清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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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河幾乎在她看過來的同一刻就擡了眸,似乎是知道此刻車內過分安靜,她沉吟了須臾開口道:“小溫大人還有想問的?”
溫明裳已經對她這稱呼見怪不怪,只是道:“靖安府跟許多人想的都不一樣。”
“嗯?”洛清河挑了下眉,“有何不一樣?莫不是都覺着靖安府不缺銀子,所以覺着我們喜歡花裏胡哨的裝潢?那倒是該來侯府門前瞧一瞧……哦,怕是不少人都嫌煞氣過重了。”
溫明裳笑着搖搖頭,道:“那将軍倒是不必在接手禁軍時那樣大的手筆。”
“什麽?”
“我不善兵法,但也知道禁軍是步兵。”溫明裳輕聲道,“将軍倒是硬生生給這三萬人配了一隊戰馬,雖說數量不多,但好馬難尋,也金貴,戶部怕是不會舍得掏這個銀子。禁軍這些日子從街上跑過的馬都要把羽林的壓下一頭了,想來這錢和馬皆是靖安府一家補上的吧。”
“銀子留着也是留着,花在要緊的地方沒什麽奇怪的。”洛清河笑笑,反過來誇了句,“小溫大人倒是看得細致。”
溫明裳指尖輕輕搭在膝上,聞言道:“算不得細致,不少人都能瞧出來。不過将軍對禁軍很上心,如此短的時間能把頹靡之旅推至今日尚可的模樣,很厲害。”
她這話說完,忽然想起來早幾年在北林看過的一個排位,筆者将大梁現今的将領做了個結,幾番比對下來,位列頭名的就是眼前的這人。
四境名将之首,這樣的名頭即便是遠在朝野之外也無人可以否認,哪怕她是個女兒家。
“頹靡之旅?”洛清河聞言語調略微上揚,“的确在許多人眼裏,大抵見過雁翎的鐵騎,自然也就瞧不上這些混子了吧。但……禁軍從前也不全是混子,在羽林另立之前,他們也曾是京畿鐵壁。”
“軍士無能,首責在将帥。禁軍的人世代是軍戶,但這些年他們沒有一個稱職的總督,六部的人對他們呼來喝去,讓這些世代行伍的人做雜活,時日長了,人心也會冷。”
溫明裳指尖下意識摩挲着膝上的衣角,道:“可是現下……京畿有羽林,将軍這樣将禁軍重新拿起操練,等到北境狼煙複起,這總督之位,你還是要交回去的。”
這是做的無用功。
洛清河意味不明地笑笑,道:“但沒有人會就這麽把一把重新磨好的刀丢了。禁軍也好,羽林也罷,他們身家性命所系都是皇家,是大梁的主君。”
溫明裳心下一動,擡眸跟她對視了一眼。
羽林兩營,東湖沈寧舟是鹹誠帝自己的人,而翠微營在晉王手裏,反倒是嫡出的端王手裏毫無兵權。鹹誠帝重文不假,可是自古兵權遠比朝堂勢力更為顯眼,東宮空懸,留在京城的兩個皇子究竟何人可以入主東宮還是未知數。若是端王天資平平,立長不立嫡便罷了,但慕長臨從封親王以來都是賢名在外,鹹誠帝還不至于偏心晉王。
但他也不可能把手裏的東湖營給慕長臨,讓自己手中無兵可用。
若是禁軍重立,那麽這支三萬人的兵日後的歸屬……
心念電轉間,溫明裳指尖微頓,轉瞬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洛氏素來不摻和朝中政務,更何況是這種涉及儲君的事情,但……洛清河是慕長臨少時的伴讀啊。
洛清河把她眼裏閃過的那一瞬愕然收入眼底,她抿了下唇,開口時卻把這個話頭轉了過去,只是道:“比起這些個事情,小溫大人該憂心的怕還是眼下的案子。”
溫明裳聽出了她不想往下談的意思,便順勢道:“将軍是指什麽?”
“李懷山侵吞田産的案子在求證後便可做結了。”洛清河道,“既然還要往下查,事關軍糧,大理寺恐怕得同禦史臺商量吧。”
這話不假。溫明裳沉吟須臾,剛想開口問些旁的,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主子。”宗平在外頭提醒道,“到了。”
洛清河應了聲,伸手過去把車簾撩開,道:“下車吧小溫大人。今夜的事情不會有旁人知道,但若是馬車在此待得久了,明日京中有何傳聞便不好說了。”
溫明裳聞言一愣,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既然人家都開了口,她也不好多待,只能道了聲謝先行下了車。
崔德良給她配的護衛在門口等她,看見她從洛家的馬車上下來除了一開始有些驚訝,但也沒多問。
駕車的府兵揚鞭,馬車達達而去。
溫明裳在門口站了片刻,輕輕皺起了眉。
傳聞?這能有什麽傳聞?
另一廂,洛清河在把人送回去過後騎馬去了藥堂。
程秋白剛把外頭晾着的藥材收回來,見她進來,也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
“有些事想問你。”
“你那日在大昭寺門前盯着她看的緣由,是不是因為寒毒?”洛清河側頭,“但你那日并未說過,而後我兩次帶人去你那,你也沒瞧出來?”
程秋白眸光微沉,道:“算不上沒瞧出來,只是一種懷疑。但我是醫家不是神仙,單是看無法下論斷,至于後兩次……那時她脈象雖能看出體虛,但寒毒并未有表征,想來是剛好在下毒的人給她把寒毒褪去的時候。”
洛清河了然點頭,道:“醫者之道是你所長,我也不過問兩句。下了毒又給短暫解掉,我倒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行徑。”
“那便不是我所能想的了。”程秋白回身過去在藥櫃裏挑了幾樣藥出來,“這毒要下,只能在吃食裏,這說明了什麽不必由我來說,同理,解毒的藥亦如此。”
洛清河聞言皺起眉。下毒的事情很好解釋,但解毒未必能按常理來思量,畢竟……到底是骨肉至親,縱然是個庶出連個姓氏都不曾給,可虎毒不食子,真的有當爹的心可以狠成這樣嗎?
柳家自柳老大人病隐後,朝堂上靠着現在的小輩苦撐,至多也不過到了侍郎的位置,家門看似顯赫,但嫡系裏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靠着自己的才學支撐整個柳家重回宣景年間的繁盛。
他們如今就像是空有榮光的空殼。
在溫明裳之前,孫輩同樣沒有名顯者,但是柳家固守執見,從未給過這對母女應有的寬厚。孫輩現在的嫡系,柳文昌他自己的那個寶貝兒子柳衛,日後能把偌大一個家族撐起來嗎?他有那個能力嗎?
答案昭然若揭。
柳家其他人可以狠下心給親族下毒,他柳文昌真的能嗎?
思量間,忽然聽見藥櫃邊上的程秋白開口道:“對了,你手讓我瞧瞧。”
洛清河回過神,聞言擡起左手放到了她跟前。
“不是說無礙了嗎?怎得還要瞧?”
“只是說你手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但四年的舊傷,即便是好了也難保不會有其他。你若還想拿起雁翎的朝天弓,就別這麽不當回事。”程秋白拖着她的手細細察看了半晌,取了針囊過來行針,“你們洛家人沒一個叫人省心的,全都跟這條命不是自己的一樣。”
洛清河笑了笑,嘆息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家國于前,哪敢惜身。”
程秋白哼了聲,沒理她。
一套針法行完,洛清河揉了揉手腕,把話頭繞了回來道:“明日我會讓宗平來你這兒把解藥拿了給人送過去,你不必再跑一趟了。”
“嗯。”程秋白應了句,“明日辰時末過來就好,那藥不難配,只是……”
“只是什麽?”
“即便是解了,日後也難保不會重來一次。”程秋白擦着手,提醒道,“是藥三分毒,有解毒之法,解藥吃得多了,也會有所損傷,何況那位姑娘底子本就不好。”
洛清河剛把扳指重新套上去,聽到她這話動作一頓,她似是沉吟了半晌,才重新開口道:“為何同我說這個?”
程秋白掃了她一眼,道:“你們家的老毛病,既然管了旁人的事,便不會坐視不理,只是說着讓你知道,省得你自己揣測。不過就算是知道,恐怕你也幫不了什麽。”
話音剛落,還不待洛清河答話,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主子。”栖謠站在門外,“宮裏有人到了府上。”
程秋白手上動作一頓,道:“看樣子你沒那麽清閑。”
“我何時清閑過?”洛清河搖了搖頭,朝外邊道,“知道了,栖謠,去把踏雪牽了吧。”她說話間已經起了身,沖着程秋白一擡手,“那我先回去了,秋白,有勞費心。”
程秋白坐直了身子,略微沖她一颔首,算是還了禮。
與此同時,溫明裳宅子裏來了個不該在此時出現的人。
中黃門施了一禮,掐着嗓子道:“溫司丞,這廂有禮了。”
溫明裳側眸示意護衛去外頭守着,緊跟着擡手作揖道:“公公有禮,深夜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這自然是陛下有旨。”宦官抽動着嘴角露了個笑,“陛下口谕,傳溫司丞明日朝會後,于太極殿觐見呢。”
朝會過後?溫明裳心念一動,想來便是李懷山的案子了,來得倒是快。
她面上不顯聲色,只是跟着彎身見禮。
“是,有勞公公了。”
小溫,能傳的傳聞可多了呢(
晚了點,這六級考完人麻了(。
不過這收藏發生了什麽(撓頭)